第一章釋
疼痛,就像刀子刺進肌肉,在骨頭上刮下一層層骨髓,頭顱如同被一把利斧破開,翻攪著裡面的腦髓。殤按住自己的頭顱,想用更大的疼痛掩蓋,他想將這些刀子拔去,卻拔不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殤在緩緩散去的折磨中漸漸清醒,他不知道下一次又會何時到來,越來越強烈的疼痛,他不知道是否還能撐住。
他從傀儡的身上取下一塊黑色玉石,躺在地上,透過玉石看著天空。玉石內視乎有著活物,或是恐懼,或是咆哮,不停的拍打著玉石的表面,想要掙脫出去。
如果向著星空祈願,它們能聽到嗎?
爲什麼要向他們祈願呢?
這滿天神佛,與我何干。
殤坐了起來,想起嵐風將他救下後對他說的話。
在太陽快要落下,映紅的晚霞讓人醉,讓人忍不住想要朝著天邊大喊,述說內心的謊言。
“你是魔,對吧?”嵐風坐在他的旁邊,迎著晚風,讓人敬畏而親切。
殤擡頭看了看嵐風,低頭沒有說話。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爲什麼有不滿和自卑呢。”嵐風繼續問道。
殤依舊低著頭不說話。
“誰說魔就得低人一等,修道也好,修禪也好,修魔也罷。不過是一種修行方式本就沒有貴賤之分。可憐那些名門正派,自負大家,將這後學的門道統統定爲歪魔邪道。害怕被超越,就將新生力量在初生中扼殺,妄居茍且之名。”
殤看著嵐風,爲什麼一個正派高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嵐風看著遠處的落日,緩緩說道:“你知道什麼是魔嗎?”
八個字如同巨雷,響徹殤的心法,殤呆住了,坐在原地。
嵐風站起身來,站在風中,殤終於明白了,他爲什麼是神。嵐風說道:“連魔都不瞭解,就妄加斷論,你和那些自欺欺人的僞君子有何分別。”
什麼是魔,魔究竟是什麼?
殤第一次感到迷惑。他只是爲了活下去,爲了變強,但魔是什麼,他從未想過。
趙依蕓應該被接送回峨眉了吧。
殤不知道爲什麼會想起她。
想起峨眉老尼對修魔者的態度,殤對著西南的天空望去,他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踏上那裡的山峰了,無憾的是,已經和她道過別了。
“魔教小徒,你毒害我峨眉門人,妄圖復興魔道,狼子野心,今日我峨眉就要爲天下除害。”息月師太一出現便是那麼的咄咄逼人。果真是個僞君子呢,無論做什麼,先把擺得那麼的名正言順,殤此時越來越反感那些所謂的正派。
殤完全想不起息月師太當時具體說了什麼,他只知道當時他的全身很痛,那老太婆如同死了丈夫一般的蠻橫。
息月師太沒有聽殤任何解釋,也不給殤解釋的機會,雖然殤也根本不想解釋什麼,直接命峨嵋弟子擺出屠魔劍陣,將殤鎖住。
殤沒有突陣,天心蓮劇毒導致的劇痛已經將他的力氣收刮的一乾二淨,殤拼命使自己站起來,他不甘,他憤怒,但是他仍需要守住自己的尊嚴。
“行刑。”隨著息月師太一聲令下,四道劍光化作閃電向著殤席捲而來,殤這次必死無疑了,如果沒有嵐風將他救下的話。
“風神,嵐風!”息月師太想不到一個本該老死進棺材的人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沒有一點衰老的跡象。息月師太雖然懷疑,但他救下殤展現出來的實力絕對不是任何人能夠假冒的。
息月師太畢竟一派掌門,稍一定色,恭敬的說道:“風神前輩修得大乘,可喜可賀,只是晚輩擒獲一魔教餘孽,並非濫殺無辜,還望前輩承讓。”
“老夫忝得虛名,承蒙諸位厚愛,只是這位年輕人並非魔教之徒,老夫與他也有一些淵源。恐怕師太誤會了,不如賣嵐某一個面子,放了他如何?”嵐風卻沒有絲毫商量的語氣,架起殤就要離去。
息月師太立刻止住:“風神乃是前輩高人,定然不會作出有損天下的事,本來前輩發話,晚輩不敢不從,但是這小子傷我峨嵋弟子,如不懲戒示衆,恐遭天下笑話。”
“師太誤會了,這年輕人非但沒有傷到你的弟子,反而救了她一命,師太何故以怨報德,有損峨嵋之名呢。”
息月師太一臉怒容:“我門弟子被這惡徒所傷乃是晚輩親眼所見,我峨嵋行事從不冤枉好人,卻也從不放過一個惡人。風神前輩此番紅脣白齒顛倒黑白,纔是有損風神之名。”
嵐風發覺,三百年的囚禁,讓他有些詞窮。他對著息月師太說道:“老夫知道今日如何解釋,你們終是不信,但這年輕人我必須帶走,他日,我再上峨眉解釋清楚。”
“我峨眉爲天下蒼生著想,不能因爲風神前輩一席話而放走一個魔徒,前輩此番強行帶走魔教中人,說不得乃是魔教餘孽假扮。衆人聽令,列陣。”
嵐風看著將他團團圍住的峨嵋弟子,深深嘆息。他將殤放下,對他說道:“看好了,什麼纔是真正的‘萬法歸一’。”說完,漂浮上空,雙臂大張。
彷彿是時間停止了一般,陽光也在那一刻止住了前行,停留在了空中,天地萬物在一瞬間視乎都停止作息,安靜的出神。
“喝——”隨著風神一聲令下,陽光,空氣,水霧,都化作武器,向著峨眉衆人射去。
殤看得癡了,從那一刻開始,他才明白了自己多麼的弱小,多麼的無知。
風神並沒有殺他們,但無處不在的巨大壓迫卻讓他們暫時失去了行動與意識。
此時回想起來,殤突然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認識,一種尊敬。
如果蕭逸明白就好了。
殤有點可惜那個愚蠢的天才。
他將趙依蕓抱出地宮,遇到了前來救援的蕭逸。
他不知道爲什麼蕭逸不顧一切的對他大打出手,蕭逸很強,強到有著不顧一切出手的實力,但蕭逸也很弱,弱到殤只用了四招便將他置於死地。
並不是殤有多強,只是蕭逸太過於依賴他的法寶,一招一式都那麼標準,那麼氣勢如虹。爲了一招取殤的性命,蕭逸竟然拿出“八方乾坤鏡”,然而卻被殤近身抵住命脈,武當名器也被殤奪下,當著他的面毀掉。
“給你個忠告,越是輕便靈活的武器,在近戰的時候越有用。”殤用長刃在蕭逸的脖子上輕輕劃了一橫說道。
他沒有殺了蕭逸,至少蕭逸不會傷害趙依蕓,至少趙依蕓需要人帶回去,而那個人不能是殤。
殤止住了那些紊亂的回憶,站起身來。現在,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快點回去,在劇痛超出他的忍耐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