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緣
霧漫過枝頭,將陽光溶成粒粒金珠,鋪撒在這密林的每一寸空氣之中。
微微擡頭,是光的方向,在林中,在霧中,不再那麼刺眼,卻依舊遙不可及。林中不時有著鳥蟲的歡愉之聲,羽翅撲騰,清風葉落。
趙依蕓找了一處水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裝。
此處是衡山武當等派去往少林的經途,附近也有武當弟子巡邏。
她拒絕了武當弟子的陪同,獨自在這襄北原林中尋步,和川地不同,這裡平坦的山水,多了柔和的親暱,卻不是那麼合著趙依蕓的性子,她是峨嵋一輩的翹楚,她的資質即使放遍九大門派也是數一數二。華綻一瞬,乞芳萬間。自幼修行的艱辛和著她的溫柔深深埋藏在了她冰冷的外表之下。沒有人會知道,這位舉世無雙的才女卻依稀有著一顆孤獨的心。
那顆孤獨在蕭逸的出現慢慢開始飄散,像一個慈愛的大哥,無微不至。趙依蕓也不知道她對蕭逸是什麼感情,是愛情還是親情,還是兩者都有。這種朦朧不清的感情在她和蕭逸之間徘徊了很久,她有時甚至期望蕭逸能夠說破,但蕭逸卻總是微笑著看著她。
這種漫無卻美妙的感覺終究還是破碎了。
在那個黑衣人出現之後。
趙依蕓每一次想起蕭逸,殤的影子都會浮現而出。那個不人不鬼的男人爲什麼會引起她的注意。
是危急時刻的沉著冷靜,但他卻在面對風神時失去了理智。
是面對強敵敵的捨身無畏,但他卻在巨蜥面前有些膽怯。
但他卻總是愛逞強,喜歡一個人面對危險,還要故意擺出一副傷人的樣子。趙依蕓忍不住笑了,想起殤那種怪異的個性,明明要幫助別人,卻又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豈不知她趙依蕓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不然,怎麼會捨命祭出劍陣,救下一個連名姓都不得知的初識之人。趙依蕓此刻或許已經忘記了殤卻是修魔之人。
或許,這就是人性吧,無論修行什麼,總會忍不住在他人危急之刻伸出援手。
她又想起當時蕭逸師兄那突然怪異的行爲,其實,她在蕭逸心中遠比她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趙依蕓輕輕地嘆了口氣,拿起劍細細地數著劍上的劍紋。
突然,原本寧靜的空氣有了輕微雜亂的風向,遠處的鳥啼也戛然而止。
趙依蕓警惕的站起身來,握緊噬血劍。
她向著這股不安氣息的源頭快步走去,這個時候,在這種地方出現的人,是敵非友。
越來越近,趙依蕓能夠感受到那個氣息飛馳而來,她抽出噬血劍,站在原地等待。
一個黑影在霧中,在叢林中鑽出,停在了他的面前。
是他。
黑衣長髮,右手半伸的長刃,總是疲憊卻像鷹一樣尖銳的眼神。
殤。
兩人就這般站在原地,人不動,動的只有風,和風拂過的枝丫。這樹枝的搖曳聲,卻是太嘈雜了。
殤丹田的痛愈發清晰,他輕皺眉頭,收回手中長刃。
“你?”他的聲音有些失力沙啞。
此刻殤出現在她的面前,趙依蕓卻有些無措,她感覺自己有很多想說的,想問的,卻不知爲何,將劍一指殤的眉間:“你到這裡做什麼?”
殤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神,他笑了笑,因爲笑可以不讓自己的樣子太過難看:“我是魔,自然是要做那些你們覺得見不得人的勾當。”
趙依蕓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激動,讓自己顯得平常一些:“你是要去擾亂少室山的武林大會?”
武林大會?趙依蕓只是想唬住殤,讓他知難而退。
“哈哈哈。”殤放聲一笑:“你們名門正派的宴會,我卻是看不上,去看那些僞君子惺惺作態嗎?”
殤側行一步,走過趙依蕓。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經過的那一瞬間看她一眼,因爲他努力的使自己不去看她。
“你不是去少室山?”
殤停下了腳步,“不是。”他聽到劍入鞘的聲音。
“你要去哪裡?”
“東邊。”
“去做什麼?”
殤不知該如何回答,半響,他低下頭,又仰望著天空:
“對不起。我不想騙你。”
安靜,殤聽不到趙依蕓的聲音,甚至,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向遠離去。
殤深吸了一口氣,也向前走去,腳不知爲何無比沉重,失去知覺一樣機械的前行。
“趙依蕓!”
殤不知爲何,突然喊出她的名字,腹中丹田,愈發疼痛。
腳步聲停了下來,他想要說出他的一切,卻聽到身後穿來趙依蕓的聲音,“下次吧,希望你能將一切都告訴我。”
聲音很慢很輕,卻很清晰。
沙沙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如果我不是魔,我能將一切告訴她嗎?
如果我不是魔,我卻連修行的機會都沒有。
殤按住自己的腹部,不讓劇毒的疼痛擾亂自己的理智。
下一次,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