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櫻
趙依蕓在這古堡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如果從殤醒來算起。
殤也漸漸習慣了一日三餐和吃煮熟了的食物,學會了一餐不要吃得太飽,但還是很難習慣,在漫漫長夜中沉睡,每當清晨的一縷陽光照射進他的眼睛,殤總是忍不住內心無盡的困倦。趙依蕓除了一日三餐和幫助殤恢復。很多時候都在啟目的書房待著。那個地方殤不能進去,因為啟目禁止他進入,雖然殤也不想讓趙依蕓去,但是趙依蕓畢竟是風神請來的,既然風神允許了,殤也不能阻止什么。即使這偌大的古堡只有他一個人,但他并不是這里的主人,真正屬于他的地方,只有那一間破舊狹小的地下室。
殤的傷勢幾乎已經痊愈,趙依蕓也十分驚訝殤的恢復速度?;蛟S這個人已經習慣了受傷,也就習慣了愈合,因為趙依蕓發現殤的身上有著很多早就愈合的傷痕,那絕不是風神手術后留下的。
但是趙依蕓并沒有離開,殤本是如此的期待見著她,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不是殤想要的見面方式。趙依蕓視乎在尋找什么,在啟目的書房里,雖然有些遺憾,但是殤還是祈禱著趙依蕓早一些找到她要找到的東西。
又是一天的早晨,殤站在古堡前的荷塘前,初夏的清晨總是多霧,空氣中都彌漫著水氣的清馨,此時深深一口氣,將這最清純的空氣吸入肺中,發酵一番,再緩緩吐出,好不得叫人一陣神游仙境的滋味。
殤看著那些還不是很大的荷葉上的露珠,在晨風中或聚或散,此時此刻,陽光還很和睦,若是再等些時間,這些露珠終歸還是要散去。
趙依蕓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片荷塘,但是當她靠近殤的時候,殤總是能夠第一時間發覺。
“你要吃些東西嗎?”
殤搖了搖頭,雖然習慣了,他還是愿意餓了才進食,吃便要補充好體力。
趙依蕓并沒有強求,她坐在殤身旁的一塊石頭上:“今天的天氣真好。”
殤點了點頭,趙依蕓似乎又是一夜沒睡,在啟目的書房待了一夜。殤很想知道趙依蕓在找什么,但是趙依蕓不說,他也不會問。
“說起來,一直都沒見過你修煉?”
殤盤蹲在地上,伸手在水中蕩了幾下,將之間的水珠彈向空中:“你應該知道,我是魔。”
“我知道啊,在惡魔島的地宮中,你親口告訴我的。你當時的確像個惡魔一樣,又兇又惡。完全不像現在這樣的溫柔。”
殤不知該如何回答,趙依蕓對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如此之差,但是當時的他很兇惡嗎?殤已經記不得了,他只記得當時那股奇怪的的感覺,那種讓他些許喪失理智的隱隱沖動。但是現在他也不覺得溫柔這個詞語,能夠用在他的身上。
趙依蕓繼續說道,她的聲音很清脆,就像百靈鳥的一樣,讓殤能夠安靜的聽她說的每一句話:“一開始,我總覺得,魔,這個字很恐懼。我在峨眉看過很多典籍,里面對魔的描寫很多。像是血刀門、日月神教、神龍教,都是無惡不作的邪教。但是這些日子對魔越發的了解之后,才明白了有種東西被我們混淆了。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必然是惡魔一樣的壞蛋,而這些心理變態的惡人,大多都練得一身詭異的功夫。然而,我們把詭異和惡魔之間劃了等號,凡是不符正道的奇技淫巧都被稱為魔道。若不是許尊者憑借實力讓各大派折服,恐怕新術也會成為邪術,也就沒有了如今百家爭鳴的武學變化。我很欣賞啟目前輩的那句話,你們不必把我叫作魔頭,我啟目乃是魔尊。雖然心中不甘無奈,但也依舊大氣磅礴。真的,我們錯了太久了,有的魔,并不是魔?!?
殤睜大雙眼看著趙依蕓的眼睛,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真摯,她并不是為了安慰殤而說出這樣的話。
我,是魔,但并不是惡魔嗎?
“我殺過人。”
“但你殺的都是是惡人,他們·······”
“不,不是,我曾經親手殺過警察,他們并不是壞人。我不想殺他們,但是,他們會殺我。”
“······”
殤說出了藏在心里的真實,但他卻并不像要自暴自棄的做個惡人。
殤對著趙依蕓微微一笑,他笑的很難看,因為他沒有微笑過,只是模仿著趙依蕓清澈的笑容:
“但是,我不會殺人了,不論什么人,已經不用再殺人了。”殤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一種解脫。
趙依蕓沒有繼續問殤為什么殺人,也沒有問殤為什么不殺人。殤就像她想的那樣,并不是惡人,她拉起殤的手,向前跑去。
這并不是殤第一次接觸到趙依蕓的手,但是卻是第一次這么清晰的感受到趙依蕓手掌的溫度。
她的掌心和手指的關節處都有著繭,她是使劍的,她一定很努力的在練劍吧。她為什么突然這么開心,她笑起來的樣子好美,和她生氣的樣子一樣美麗。
趙依蕓拉著殤來到一顆櫻花樹下。
殤不知道是如何來到這里的,他壓根就沒有看經過的路。
“這是山櫻花,附近就這么一株,想必應該是啟目前輩栽植的,傳說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鬼,卻不知還有這般情調?!?
師尊他,種過花嗎?
趙依蕓用肩膀頂了一下發呆的殤:“你,喜歡櫻花嗎?”
“櫻花?!睔懣粗^頂白中透粉,粉中透著嫣紅的層層煙絮,嬌小缺精致,伴著隱隱約約的花香。
“喜歡?!?
有時候的喜歡,不一定是喜歡花,而是喜歡花的人。
趙依蕓背著手仰望著櫻花,轉身輕輕歪著頭說道:“櫻花象征著愛情,她熱烈、純潔、高尚。櫻花的愛情,幸福而浪漫?!?
愛情。
為什么趙依蕓會突然說起這個詞語,殤不敢多去想象,也不想想個清楚,他突然覺得就這樣看著趙依蕓就已經很好了,很好了。
趙依蕓背過身去,指著櫻花,回頭對他說道:“但你知道嗎?櫻花同樣也象征著希望。櫻花是不結果的,只能用嫁接的方式,嫁接會有成活率的,失敗了,就什么都沒了。即使嫁接成功,在這這白與粉的彩霞爭艷之后,等待的就只有凋零,連果實都不會留下。”
趙依蕓的聲音略微有些感傷,殤看著好似融在花影中的趙依蕓,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修行之路,稍有差錯,就會走火入魔。即使強如許尊者那樣的人,也終究逃不過死亡。嵐風前輩,掌門師尊他們也會步入后塵。就算知道無論如何都會死亡,但他們,我們都努力的讓自己的這一輩子活得出彩,就像櫻花,就算是不能結實,也要絢爛綻放。讓更多的櫻花開放,應該就是希望吧。”
或許,我的這一輩子,不能僅僅將復活哥哥作為目標來了,我的希望一定會有很多。至少,眼前就有一個。
趙依蕓稍稍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殤的心像是一下子掉進了冰窟,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也很快的暗淡了下來。
趙依蕓輕輕的嘟了嘟嘴:“你還是不愿意告訴我嗎?”
殤抬起頭:“不,不是的。”他看著趙依蕓有些失望的表情,“我,并沒有名字?!?
趙依蕓一直以為殤擔心他的身份暴露才不愿意告訴被人他的名字:“那,你的師父和你交流的時候怎么稱呼你?”
“師父他,都是用‘你’這個詞的?!?
“對不起?!?
“其實沒什么需要道歉的,該感到抱歉的是我才是,我,連個名字都沒有?!?
趙依蕓突然伸手摸到殤的脖子,殤雖然有些驚訝,但并沒有躲開。
“我一直很好奇你在脖子上刻這個字是為什么?”
殤的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臉上,好在他面部的毛細血管并不發達,看不出仍和臉紅的異樣。
“只是,紀念一個人。”
“那個人是你小時候很重要的人吧?”
殤有些吃驚的問道:“你怎么知道?”
“殤這字指的是幼年夭折或是為了國家而戰死。如今是太平年代,”
殤單手用力地按住兩側的太陽穴:“可是我只知道有這么一個人,我連他的樣子都記不得了,以前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再努力的回憶也只能換來無意義的頭痛?!?
“那我就叫你殤吧?!壁w依蕓拿下殤遮住眼睛的手說道,“殤是指幼年死亡,就代表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你就不會再死了,至少,會比身邊的人活得更久。”
“為什么要活很久?”
“因為,你一定會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嗎?”
是啊,的確很多,突然間殤感覺自己想要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可是,為什么我的名字只有一個字?!?
“名字,有姓、氏、名、字組成。姓和氏合并了,字也漸漸不用了。姓是長輩給你的,但是名卻是你自己的。你就是你,和其他人沒有關系,你不是啟目,也不是嵐風,你不必要活得和他們一樣。你是殤,你就是你自己?!?
殤不明白趙依蕓突如其來的解釋,但是,自己終于有了名字,不再是那個被遺忘在世界角落的遺孤。
“我叫趙依蕓,師父她都叫我蕓兒?!?
“蕓兒?!睔懖挥勺灾鞯慕辛顺鰜恚⒖虨樗奶仆挥行┖蠡?。
“嗯?!壁w依蕓開心的回應道。
她并沒有生氣,也沒有反感,殤的心是如此的激動。
“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