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zhòng)人見禮已罷,各自落座,酒宴便告開始。雖說桓衝本人還算清雋高雅,不過說到底,場中終究都是武人,自然不用搞談玄論道那些個調(diào)調(diào),好酒纔是第一個要緊的物事。至於廳下正自款款上演的鶯歌燕舞,那也是有比沒好,再不濟總能助個興、熱個場罷?
說到好酒,今日的主人家桓衝是何等人物?當世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富帥是也!於是段隨眼中所見,什麼名酒杜康、宜城醋醒、河東神曲、北地馬酒、吳越佳釀、漢時名醫(yī)華佗創(chuàng)制的養(yǎng)生屠蘇酒、不遠萬里自西域而來的蒲陶(即葡萄酒)。。??芍^應有盡有,直叫人看得目不暇接。場中一衆(zhòng)將領嘖嘖咂舌,一個個酒蟲都叫勾了起來,那模樣看來大是可笑。
桓衝微微一笑,給自己倒了一杯杜康,開口道:“在座諸位都是我桓衝的親近之人,大家可莫要拘束。這些酒但有看得上眼的,儘管自己取來痛飲。今日,不醉無歸!”
大夥兒轟然叫好,忙不迭搶過酒盞就去倒酒,一時間手忙腳亂,雞飛狗跳。怪只怪佳釀太多,直叫他等挑花了眼。第一輪自然是向桓衝敬酒,桓衝笑著受了。接下來可就亂了套,歌舞聲、嬉鬧聲、拼酒聲。。。聲聲入耳。
段隨先是敬了桓衝,繼而與場中其他人飲了一輪,之後便專心對上了老哥朱序。他心中有愧,這敬酒的頻率便不免高了許多,也不管昨日纔剛經(jīng)歷了一場宿醉。朱序可不知他心裡有鬼,只覺得自己這小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開懷之下酒到杯乾,到最後喝得竟比段隨還要多些。不消說,老朱也是個好酒之徒。
於是大夥兒就見朱序與段隨兩個酒鬼你一杯我一杯,全沒個消停,喝到酣暢處,更是勾肩搭背,笑鬧不已。段隨又喝高了,拍著胸脯,大著舌頭說道:“次倫兄,小弟我今日真是太高興了,與哥哥你喝酒就是歡暢!你可莫要急著回去廣陵,明日且去我府上,我兩個再喝個痛快!”
朱序亦是酒醉迷離,大笑著說道:“好好好!要去要去!順便也見見我那位菩薩心腸的弟妹?!?
段隨咧開嘴笑道:“那敢情好!哥哥你是不知,你那弟妹酒量可也不俗,哈哈,明日定要教她多敬你幾杯纔是!”
朱序也是喝多了,言語無忌:“最好不過!從石你酒力著實不差,卻還不是我的對手,明日你夫妻兩個一齊上,且瞧瞧能贏得過我否!哈哈哈哈!”
段隨聽了大是不服氣,打了個酒嗝,正要吹噓自己的酒量如何如何,忽然神色一變,大約是想起什麼事情來了,在那裡撥浪鼓似的搖起頭來。
朱序一眼看到,吐著酒氣說道:“怎麼?莫非從石你不相信爲兄的酒量?來來來,我兩個比劃一番,再來三盞!”舉起酒盞就要灌酒。
段隨一把抓住朱序的酒盞,嬉笑道:“非也非也!兄長酒量驚人,小弟眼見爲實,焉敢不信?只是明日你那弟妹卻不能敬兄長酒了,還是小弟我自個兒陪兄長喝罷?!?
朱序一愣:“卻是爲何?”
段隨滿臉堆笑,嘿嘿道:“說來也巧,就在前日,你那弟妹診出身孕來了,如此一來,可喝不得酒咯!哈哈,哈哈!”邊說邊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朱序眼睛陡然睜得老大,叫道:“弟妹有了?哎呀呀,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從石,大喜?。」?!”一使勁把酒盞從段隨手中奪回,咕嘟一口喝了個底朝天,接著又連倒了兩杯,一氣喝完,說道:“爲兄這三杯且爲從石賀!只是這次來京口未曾帶得什麼趁手物事,待爲兄回去廣陵,定要備了禮物,再來賀喜!”不消說,他是真心爲自己這個小老弟高興。
段隨大笑搖頭:“何必這麼麻煩?休要談什麼禮物,兄長你人來了便好。說起來,我兩個正要多多走動纔好!”咕嘟也是一盞酒下肚。
這時候邊上包括桓衝在內(nèi),一衆(zhòng)將領都聽到了晴兒有孕的消息,當下紛紛舉盞,恭賀段隨?;感n更是當場讓下人取來一件精美的玉鎖,當作禮物送給段隨那離出生其實尚早的孩兒。
段隨這裡乍然報出一樁喜訊來,將場中本已熱烈的氣氛推得愈加高漲,美酒如白水般灌入大夥兒的肚皮,到最後真正是不醉無歸。
連醉兩天的段隨在第三天晚上依然保持了旺盛的戰(zhàn)鬥力,抖擻精神,與來訪的朱序大戰(zhàn)“三百回合”,直到抱著一隻酒罈昏睡了過去。。。
大醉三天之後的段隨滿以爲可以休息一陣了,結(jié)果桓衝麾下有幾個多嘴的將官不知如何將晴兒有孕的消息傳了出去,於是京口段府突然變得賓客盈門起來,城裡的達官貴人約好了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前來拜訪。其中有與段隨交好的,有看好段隨的前程跑來攀關係的,也有存粹過來打醬油湊熱鬧的。。。
總之來客一撥接著一撥,把個樂鄉(xiāng)侯段隨直接浸在了酒缸裡,每日叫苦不迭。以至於其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號稱“千杯不醉”的段隨只要一看到酒壺、酒盞便會反胃,連粟米菜肉都吃不下。這時候晴兒便會捂嘴偷笑,或者嗔怪道:“郎君活該如此!誰叫你大嘴巴亂說話,如今人人都知道晴兒有孕在身,真正羞死人了!”
段隨翻了個白眼,搖頭晃腦地道:“羞什麼?這等大喜事,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纔好!”頓了頓,這廝眨巴眨巴眼睛,低聲道:“聽說禮物多的都裝滿了廂房?不錯不錯,這酒到底沒白喝。。?!鼻鐑籂懼实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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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76年正月初一,新年更始,晉國崇德太后下詔,歸政於已然年滿十三週歲的皇帝司馬曜;初三,詔令大赦天下,改元太元;初五,解除桓衝徐州刺史之職,遷爲車騎將軍、都督豫州之歷陽淮南廬江安豐襄城及江州之尋陽二州六郡諸軍事,由京口改鎮(zhèn)姑孰——桓衝悉數(shù)接受,毫無怨言;又升謝安爲中書監(jiān)、錄尚書事、驃騎將軍——謝安上表堅辭驃騎將軍之職不受,但憑藉著另外兩個職位,他可謂總攬了大晉朝政。
再說回京口段家。
晴兒有了身孕,原本這只是段家的私事,可惜段隨這大碎嘴實在不夠牢靠。。。於是乎,口口相傳,到了太元元年開春的時候,段家的這則喜訊不但在京口城裡盡人皆知,便是建康城裡與他有些關連的人家,居然也都知曉了。
且說烏衣巷裡,謝家廳堂之上,謝安正與王彪之敘著話。一番國家大事說下來,不覺間便說到了段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