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治家嚴謹,真令晚生佩服。”張存仁客套了一句,兩個人走進屋子繼續商談。
“現在江南東山賊逆氣焰日張,久之必為天子患,我等做臣下的早早除滅,以慰圣恩。張老弟意下如何?”范文程試探的問道。
“老大人既想剿滅此等賊寇,當是易如反掌?!睆埓嫒市Φ?,“不過東山賊寇奸詐無比,屬下多次敗于其手,還請老大人小心為妙?!?
“量此賊寇,不過糾集了一些無知鄉民,嘯聚起事,不足為據。我已派商人深入江北,打探消息,待時機成熟,里應外合,定能破城殺賊,還一方安寧?!狈段某套孕艥M滿,言此灼灼??礃幼咏敝匾言谑种?。
“不知遣哪一支勁旅前去建功?”張存仁問道,這范文程歷來不屬于武官這一派,所以他一直在抓緊拉攏遼東武人集團,試圖插手軍旅之事,達到控制全局的目的。
張存仁看著范文程一臉得意的樣子,心里暗罵狗漢奸,害了大明又來奪我們的軍權,你就鬧下去吧早晚要遭報應的
“浙江總兵田雄,驍勇善戰,可堪此重任。老夫聽說張老弟在浙江時和田雄共事,還請老弟幫忙,至于這好處嘛……”范文程賣了個關子,卻沒從張存仁眼里看到應有的狂喜表情,自覺沒趣。干脆也不說了。
“老大人該歇息了,屬下告退。”張存仁走出門,范文程迎送到門口,看著張存仁坐了轎子走遠,暗罵道裝什么裝,都做了漢奸了還不為主子效力,還在那裝什么忠臣,要是想裝的話怎么不在遼東自刎?
發泄一通之后,范文程站在門口,看著滿天的紅光,他掐起手指算了一遍,暗暗吃驚:“這大明朝火德已盡,當由滿清水德坐有天下,為何這天象顯示火德盈旺,縷縷不絕,難道我當年算錯了?”
……
陸謙和老者蹲在墻頭下啃燒餅,老者噎得直抻脖子,陸謙急忙買了兩碗豆花,每人一碗,呼嚕呼嚕吃起來。
老者將豆花仰脖干掉,眼巴巴看著陸謙手里那一碗,陸謙沒有辦法又買了三碗,擺在老者面前,老者感激的點點頭,“小伙子,你真是個大好人啊”
“沒什么,行走江湖,誰沒個難處呢?”陸謙很江湖氣的說道。老者贊許的看了他一眼,將最后一碗豆花一飲而盡。
“老丈,為什么清兵要追你?”陸謙吃飽了,靠在墻邊,很享受的剔著牙。老者也靠在墻邊,從干枯的草葉上拔下一根,準備剔牙,發現晚飯吃的是豆花,有何物可剃?
但是看著陸謙一臉享受的樣子,老者也把草莖叼在嘴里,裝出很滿足的神情,慢慢答道,“老朽便是徐正明?!?
“徐正明?”陸謙坐起來,睜大眼睛問道,“你真是徐正明?”
徐正明一臉欣喜的看著陸謙的反應,“小老弟聽過老朽的名號?”
“沒有?!标懼t又靠在墻邊,繼續剔牙。
徐正明很壓抑的靠在墻邊,難道非要說起徐光啟的名號,別人才會聯想到我么?
“小老弟,聽你的口音,你好像不是京師本地人啊,你來到這京師做什么啊?”徐正明沒話找話的尋找話題。
“要飯唄,江南的活不下去了?!标懼t隨口應道,不過看他破衣爛衫的,還真有可能是要飯的。
“不會吧,你們為什么不去江北呢?聽說那里有東山軍,已經將洪承疇打得大敗,而且那里給老百姓分地,分糧食,老百姓去了都說好呢”
“那你為什么不去?”陸謙停止剔牙,問道。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毙煺?5度仰望蒼穹,寂寞如雪。
“我和你明說了吧,我是東山軍觀察營游擊將軍,官拜五品同知?!标懼t對這個裝逼的老頭非常不滿,你有什么品位用牙簽?
“小子狂言,當不得真的”徐正明笑道,“你這身打扮也敢妄稱東山軍?小心,噤口,當心被滿清抓了去,菜市場砍頭”
“切天快黑了,我要出城,你出不出去?”
“走,這城里呆不得”兩個人趁著傍晚入城高峰,混在人流中逃出偌大的北京城,來到城外三義村的三義廟中過夜。
陸謙從神龕下拿出一個籠子,籠子里養著一只雪白的鴿子,他又找來紙筆將今天的事情寫下,綁在鴿子的腿部。
“今天咱們去的那家人家姓什么來著?”陸謙邊寫邊問道。
“范,我想應該是范文程的府邸?!?
“范文程?!标懼t念叨著,寫下這個名字。
鴿子撲啦啦飛起,廟的窗臺上又落了好幾只鴿子,陸謙把它們抓起來,從腳上卸下書信,挨個閱讀,這把徐正明弄得懵了。
“你真是東山軍觀察營游擊將軍?”
“說了你也不信。那里有稻草,還有羊皮褥子,你要累的話你先睡吧,我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陸謙一擺手,那態度如同打發一個下屬。
天色漸漸黑了,幾個在四處游蕩的屬下從黑暗中鉆進來,“陸哥,我們回來了。”
“好了,大家都睡吧,明天還有事情呢,對了小七,明天你帶幾個兄弟去津門一趟,大哥給我們的東西都在津門的海上停著呢。”
“知道了,”一個看樣子年歲不大的青年應道。
第七天,李輝傳來消息,對李輝救下的徐正明要堅決保護,安全的將他送回掘港,同時要求觀察營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將范文程殺掉,最好的辦法是綁架回掘港,由千千萬萬百姓來審判他
“終于來活了”陸謙將從津門取來的武器裝備全部打開,命令手下放鴿子招人,不到三天,就有活動在附近的四十余人前來報到,陸謙和他們講了這次偷襲的方案,下令他們進行準備,晚上就動手。
徐正明看得目瞪口呆,這小子還真是觀察營的頭子啊沒想到他這么年輕就當上了游擊將軍,奇跡
夜漸漸深了,茶棚酒肆也開始上板打烊了,只有幾個乞丐蹲在窗臺下,身邊放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布袋。
“第一隊防守正門,第二隊和第三隊防守連個小門,其他人隨我翻墻進去,得手之后以鷓鴣哨為信號,聽明白沒有?”
“明白”大家齊齊點頭,分散開來執行各自的行動。
陸謙從布袋中拿出一支鐵鉤子,上面牽著一條長長的羊毛繩,他晃了幾下將鉤子扣上磚墻,之后快速爬上去,手下也一個接一個的爬上墻頭,跳進院子里。
院子里燈火通明,外面雖然是春寒料峭,屋子里卻是暖意融融,范文程正陪著攝政王多爾袞觀看進京的徽班唱戲,曲目選得也別有深意:岳母刺字。
范文程越看臉越紅,身為一個出類拔萃的漢奸,他已經是天下唾罵的對象,現在又給我演這個,真是指著和尚罵禿子,可惡
“一定是哪個滿漢官員故意給我使絆子?!狈段某踢@般想到。
“范卿家,這刺字的岳母真是深明大義啊”多爾袞含笑說道,“不知靈令堂可曾在先生背上刺上四個字呢?”
“微臣心中只有四個字‘效忠大清’只要老朽還能走得動路,就要為大清多干一天”范文程緊打馬蹄袖,單膝跪倒,“老臣對大清的忠心可鑒日月”
“日月,不就是明么?”多爾袞哈哈大笑,“原來范先生一直心懷故明,所以才會有此言語?!?
“攝政王明鑒老臣一生為大清鞠躬盡瘁……”范文程的臉都綠了,這多爾袞最是多疑,自己不小心把日月都說了出來,真是黃泥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今天這關還真難過。
“先生請起吧”多爾袞看到范文程像狗一樣趴在地上,鄙夷的撇起上嘴唇,狗終究是狗,沒有半點的骨氣,要是漢人都是這樣,我大清取得天下會這般費力么?
“多謝攝政王”范文程頭上汗水滾滾,站起身之時,多爾袞明顯看到他的襠部已經有很大一塊陰濕,急忙讓他去換衣服。
范文程如蒙大赦一般逃出大廳,向臥室走去,正在回廊間,一轉身,突然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老狗,別動”
范文程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前邁了一步,被黑衣人的刀子按在脖子上,“走”
“你,你們歹人,哪里去……”范文程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好漢饒命”
“黑衣人手里拿過一團破布,塞到范文程的嘴里,扣緊他的雙臂,拽著全身上下沒三兩肉的老頭向院子中間跑去。
“有賊人”一個路過庭院的仆人看到有黑影在院子里閃過,頓時高聲喊起來,家丁們聞風而動,手持各種武器,在院子里來回奔跑巡視。
“不好,快撤”陸謙抓著范文程,用繩子將他捆起來,之后吹了兩聲鷓鴣哨,散布在各處的手下收到命令,趕往門口,接應里面的人。
多爾袞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連忙問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侍衛們緊張的圍在一起,防止有刺客沖進來。
前面出現了幾個家丁,手拿鋼刀,將陸謙的去路攔住,陸謙讓三個手下進行斷后,自己帶著范文程從正面突圍過去。
“嗚嗚嗚…..”范文程不停的哼哼著,仿佛在哀求救命。陸謙舉起鋼刀,一刀背敲在他的腦袋上,范文程頓時暈了過去。
“小七,你們負責殿后”陸謙沖身后的手下命令道,手下們點頭,鋼刀砍向沖過來的家丁,家丁們畢竟不是士兵,見到有人被砍就連連后退,生怕禍及己身。
大門緊閉,陸謙抬腳踹了兩下,突然聽到一陣巨響,大門被炸得粉碎,原來是手下人已經在門上綁了火藥包。陸謙搶步跑出,后面的三個人也退了出來,四十人合在一起,向東城門退卻。
“稟攝政王,范大學士被賊人擄走了”衛士匆匆來報,多爾袞聽后大怒,“傳令九門提督悉心抓捕,救下范大學士。要是傷了范大學士一根毫毛,我要你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