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臺州城的深夜相比,京都的夜更是黑暗。
扶慈頭冒細汗,整個腹部以下鑽心的疼痛。
“啪”,稍不留神,便是摔到了地上,她咬咬牙,又重新起了身跪好。
“喲,受不了了?早知今日,何必冒犯太子妃!”雲姑一邊磕著瓜子兒,閒庭信步似的走到了東宮門口來。明著便是看笑話的。
扶慈冷笑一聲,並不搭理她。
“仗著自己懷著太子的孩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好好想想,那孽種能不能落地!”雲姑一時得意,說話也口不擇言了。
默朝聞聲而出,冷言冷語的喝道:“膽敢詛咒世子!你好大的膽子!”
雲姑驚了一著,平復好又依舊冷笑道:“默朝大人,您這半夜的不睡覺還在這守著她,真是深情可見!”
默朝拿劍的手緊了緊,好半天,才吐出一字來,“滾。”
雲姑把瓜子殼順手拍了拍,掉落好些在扶慈的臉上,她故意大聲的呸了一聲,嘀咕道‘真當自己是個東西!’
“姑娘,起來吧。”默朝蹲下身,正要扶起扶慈。
她卻搖搖頭,順了順氣,緩緩說道:“默朝,這孩子……”
話未說完,默朝瞳孔已睜了一瞬,似乎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屬下立刻進宮請太醫!”默朝便要飛身,扶慈一把抓住他,搖搖頭,道:“我自己的身體情況我清楚……”
仔細斟酌一番,從懷孕初到現在,那些癥狀便伴隨著而來,扶慈心知,這與自己是‘外來人士’定有關係,說直白點,自己本都是憑空出現的人,那這孩子,又哪裡有能活的路子呢?
儘管心裡有愧,但若是犧牲孩子,反而能成全南宮瑾佑去做很多現在還不能做的事……
比如:收回洛家兵權……
“你一開始就知道的!你明知孩子處境危險,卻故意讓洛心兒檢了空子!扶慈,。你這是借刀殺人!”默朝語氣有些急躁了,他早開始就不應該答應扶慈任由她去的!
若說這女人不知,可他跟在南宮瑾佑身邊許久,他很清楚,自己主子有多期望這個孩子的到來!
可是,現在,孩子的母親卻告訴他,這個孩子保不住了……
扶慈偏過頭去,不想看默朝責問的眼神,她略擡起頭,掃了眼東宮漆紅色的大門,無奈的說道:“萬般皆是命,是這孩子命不好,默朝。”
“我只知道你不應該拿太子的孩子來下此重注!”
銀面寒聲,默朝忍不住手抖了抖,低低說了句:“扶慈,你變了。”
扶慈聞言大驚!
她似乎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來,愣愣的望著默朝,嘴脣微抖,“你說什麼……”
“最初的你,哪裡會有這般狠毒,連自己孩子都要算計!就算你不愛太子,這孩子也是你自己的!”默朝顯然是會錯意了,他以爲,扶慈還在記恨南宮瑾佑,所以,她要害死南宮瑾佑的孩子來報復他!
就如當初,她認爲南宮瑾佑殺死了衛淵,去逼迫南宮瑾佑與洛家爲敵!
夜更深了,只有兩盞掛籠發出油冷的光。扶慈望著那悠悠燈籠,眼似乎也隨著氤氳了不少,模糊了視線。
“我哪裡不愛他……只是,現在我能做的只有這般了。即使他會恨我害死他孩子,日後我也無話可說。”扶慈低下頭,隨之掉落兩滴清淚。
***
以往一貫冷靜的寒面殺人,卻全然不如常態了,他不理解的搖了搖頭,嘆了聲氣。道:“你可想好了?這孩子當真任由他流去?”
“若我在此刻反悔!我這幾日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全白費了!你明白嗎默朝!”扶慈突然痛哭出聲,下身的鈍痛讓她心都碎了,她早知道這孩子可能活不長久,卻不想,竟要自己這般提前送走他!
聽見她的哭喊聲,默朝那一刻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孩子,太子,主子,生死。全都不重要了。
不管她是樣貌像自己妹妹,還是年歲與妹妹相等,都是見不過她如此傷心淚流的!
默朝做了個大膽的動作。他一把攬過扶慈,恨不得將他揉進自己骨血裡去。
“你何苦讓自己過成這般模樣。他是太子,有何事是他辦不了的,你何苦爲他操心!平做些叫人操心的事兒出來!”默朝手都有些顫,抱住扶慈,卻似乎不願放手了。
“他……”扶慈緩了口氣,卻依舊淚眼婆娑,“他也是不容易的。你跟在他身邊多年,又豈能不知?”
她沒有推卻默朝的懷抱,大概只是累壞了。
兩人都不在說話了,扶慈深深吸了口氣,推了推默朝。“我好多了,謝謝你,默朝。”
默朝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她肚子,終是問道:“……真的不用請太醫嗎?”
扶慈慘淡的搖搖頭,閉上眼,低聲說道:“默朝,我現在還需要你幫我做件事。”
“你說。”默朝按捺住心中不適。
“去睿王府,就說我受太子妃責罰,跪了許久,求他出手相助。”
默朝不解,疑惑道:“爲何不找裕王?”
扶慈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找裕王,他自然是會救我的,那樣一來,豈不竹籃打水嗎?若睿王問你如何不求救於裕王,你便說,裕王大婚在即,不敢惹裕王妃不開心。”
默朝還想再說什麼。扶慈又補充道:“南宮尋與太子一向不對付,知道了我受洛心兒侮辱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救我?但是他的性子是一定會來這裡看笑話的。我本意就不是想他救我,而是……”
“而是需要他見證你小產……”默朝懂了。
“正是如此……”
“可事情哪裡有計劃的那麼好!”默朝於心不忍,無論如何都不忍心扶慈就這麼將自己孩子害死、
“我是習武之人,氣息逆流之事又有何難?”扶慈的聲音空靈又無情,卻又包含諸多無奈和遺憾。
話已至此,默朝知道再勸下去也是無果,他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不過,心中卻是無論如何都有了個結了。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使勁一撰,卻什麼都無法捕捉。
***
正在修建的裕王府,南宮赫烈看著工人們連夜趕工,只爲了幾日之後他的大婚。
而主人卻全然沒有欣喜,一臉的平靜,眉頭的緊蹙更昭示了他的不情願。
“王爺,魏府送來了書信,說是請王爺一定要去一趟。”軍師林睿遞上一封信。
南宮赫烈瞧都不瞧一眼,回絕道:“不去。”
“王爺……畢竟她都快是您的王妃了,您又何苦……”
話沒說完,便被南宮赫烈橫了一眼。
林睿也不怕,徑直補充道:“總之,您和扶慈姑娘是決計沒戲的!當初您就不該留在京都,白給太子這麼好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閉嘴!”南宮赫烈怒極。
又是這般爭奪功利的事兒,他本就無心再回邊疆,也無心娶妻生子。
這倒是算,一見扶慈誤終身了。
正是明白和扶慈無望了,他才肯答應留下來娶妻生子,長留京都,只要能默默陪著她,什麼都是好的。
南宮赫烈走了兩步,出了裕王府,他一路都在回憶,他和扶慈的初見,那抹驚豔。人羣中便一眼瞧出那不抹胭脂的清水芙蓉。
第二次,便是她犯了事兒被南宮瑾佑責罰,想救卻心悸逾矩。
接著的徹夜長談,下棋聊天。倒是真讓人回味的。
南宮赫烈擡起頭望了望天,都深夜了啊。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可否已安然入睡了。
***
天還未亮,南宮尋便一臉不耐的被喊了出來。他瞧見正廳的默朝,一下來了精神。
“喲,這不是太子殿下身邊的暗影嗎?今日如何的見天日了?”南宮尋的嘴巴一如既往的討厭。
默朝拱手低聲道:“屬下今日前來,實在是向王爺求救啊!”
接著,默朝便把扶慈教的說辭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南宮尋摸了摸座椅上的圖騰,睨著默朝,有些懷疑道:“你說太子妃罰了扶慈,她可是有身孕的人,太子妃敢這麼蠢?”
默朝眨眨眼,無奈道:“爭風吃醋的事,屬下可不好多說。”
言之有理。
南宮尋頷首,想了想。突然想到,朱毅然正好藉此事兒給南宮瑾佑報信!這樣一來,南宮瑾佑恐怕是無暇顧及自己舅舅在臺州犯得那些事兒了。
“如此,本王便隨你走一遭。只看看嫂嫂給不給本王這面子了!”南宮尋聲調微微高了些。
默朝故作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再度拜倒:“多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