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真他娘的是不公平的!
我不過是一不小心失了個戀,不過是一不小心喝高了些,不過是一個不小心伸了最長那根手指指了指天,一不小心仰頭說了句“X”,就中了那億萬分之一的彩,被雷劈到手指,接著就被貶到了這個“出門基本靠走,娛樂基本靠手”的古代來,并且穿越到了一個死了爹娘、其貌不揚的女子身上,并且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遠(yuǎn)嫁路上的馬車?yán)铮⑶椅业奈磥矸蚓龘?jù)說是京城第一號的流氓痞子。
值得慶幸的是,我那流氓夫君竟是當(dāng)朝定國將軍的兒子,這意味著,我有飯吃。當(dāng)然,老娘還沒被這突來的“幸福”沖昏頭腦。俗話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尤其在這萬惡的男尊女卑的舊社會,將軍媳婦這碗飯,絕對不是好吃的。
這些,我也就不和蒼天計較了。穿越,多少也算是為解決現(xiàn)代社會的人口暴漲問題,和促進(jìn)相對蕭條的古代消費事業(yè),做出了些微貢獻(xiàn)。我認(rèn)了!可素,蒼天他不該給我一個這樣矬的名字!我,堂堂前任已故韋子卿韋大夫的千金,現(xiàn)任定國將軍王彥的準(zhǔn)兒媳,居然名叫“韋小寶”。
我喝了一口茶,澆熄了腹中忿忿不平的怒火,打斷了正坐在我面前,表情夸張、甩著手絹兒喋喋不休的奶娘,淡淡地問:“說了半天,我那夫君的名諱是什么?”
“哎呀!小姐您不記得了啊!您今朝醒來就奇怪得很哩。少爺叫王……”
我一口水噴了出去,忙問:“不會叫王語嫣吧?!”
聽到“王語嫣”那三個字,奶娘一下抿緊了嘴,面色古怪,狐疑地看了我好久才訥訥地說:“將軍家的公子怎會起這般女氣名字。”
我松了口氣,又開始喝我的水。聽奶娘說“我”醒來之前連發(fā)了三天燒,在沒有特效西藥的古代,保重身體才素王道。
“少爺?shù)拿M是王笑笑!”奶娘的聲音驟然高了八度。
我一口水箭射向她面門,一邊嗆一邊瞪著她直翻白眼。這名字太娛樂了!
奶娘嚇得趕緊靠過來,掄掌在我前心后背上一陣急拍。我才剛喘得一口氣,被她重重一掌拍得差點吐血,慌亂中忙去抓她的手。她卻像受了驚嚇?biāo)频模纸幸宦暎Σ坏叵蚝髲椚ィ黄ü傻谲泬|上,嘴里連道:“好險好險”。
她這一收手,我總算緩過氣來,喘了半天,憤憤地罵了句:“你險個鬼,我才好險!”
她驚魂未定,撫著胸口,訕訕地笑著說:“我是怕被小姐捏碎骨頭哩。小姐天生神力,以前家境興旺的時候,也不曉得被小姐打碎了多少值錢物件,捏斷了多少家丁的骨頭!”
天生神力?我饒有興味地欣賞著自己的雙手,心不在焉地回了她一句:“你倒是天生做說書先生的料。”
奶娘臉上又出現(xiàn)了那種古怪神情。
我哪兒有心情去研究她的表情,滿腦子都是武俠小說里武功高強(qiáng)的大俠一掌擊碎大石的場景。想著想著,嘴角便揚起了笑意,笑著笑著雙手便緩緩舉了起來。
我發(fā)誓,我真的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此時忽然就很想知道我這雙手究竟有多少能耐,而找到答案的方法只有一個。
于是,奶娘看我的眼色,從迷茫,逐漸轉(zhuǎn)成了驚恐。隨著我雙掌落下,在奶娘的尖叫聲、馬匹的嘶吼聲、車夫們的怒喝聲、還有老娘我的狂笑聲中,我們的馬車,裂成了幾大塊……當(dāng)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四個人,兩批馬,橫七豎八狼狽不堪地撂在地上,一只車轱轆,優(yōu)哉游哉地滾了開去。
兩位車夫不愧是將軍府久經(jīng)考驗的心腹家將,倒也遇事不驚,只不過目瞪口呆地盯著我看了有一頓飯的功夫,也就是約摸半個時辰吧,便“迅速”回過神來。
“如何?”家將乙問。
“走不了。我留下,你去雇車。” 家將甲道。
“便是騎馬去,怕也要明晨才回得來。”
“那只能在此處過夜了。”
于是,由于我的一時沖動,年輕帥氣還帶點傻氣的家將乙,獨自前往最近的村落。嬌嫩如鮮花般的我,在聒噪的奶娘和年老色衰的家將甲的陪同下,就地生火造飯,開始了穿越第一日的風(fēng)餐露宿。
古代的星空,清澈深邃,尤其是篝火熄滅之后。我躺在奶娘為我鋪好的軟墊上,黃沙為床,蒼穹為被,欣賞著如水無邊的初夏夜色。
此時,萬籟俱寂,偶有夏蟲啾啾,空氣中蔓延著絲絲縷縷的蘭花香味。
這荒郊野外怎會有蘭花?我四下張望,也許是夜色太沉靜,也許是旅途太勞累,奶娘已經(jīng)熟睡,就連一路之上都保持著高度警覺的家將甲,此時也已鼾聲如雷。
一陣涼風(fēng)刮過,我打了個寒顫。雖然是初夏,野外卻不比客棧,睡在地上到底是有些冷意。正想起身去車?yán)锬么埠癖蛔樱欧藗€身,抬眼一瞟,全身血液頓時凝結(jié),如墜冰窟。
眼前是一副詭異如幻覺般的畫面。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影,正“站”在畫面中央。說是“站”,倒更象是“飄”。那白色長袍和垂掛在“身體”兩側(cè)的袖筒,竟象是空無一物般,輕飄飄地蕩來蕩去。我慌忙去看這東西的腳,這一看,嚇得連呼吸都忘了。長衫垂地看不真切,但他行動的時候平滑迅速,完全沒有移步的痕跡,也沒有腳印,難道真是沒有腳的東西?!
眼一花,他已飄到老家將身邊俯下身去。我大駭,傳說中的吸食陽氣?我想大叫,但身體器官徹底失去了功能,四肢冰涼,全身僵硬,喉嚨仿佛被掐住了一般,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幸好,那東西只是端詳了片刻便起身,老家將那能震飛人的鼾聲還繼續(xù)著。
他直起腰,轉(zhuǎn)身竟向我和奶娘的所在飄過來。或許因為我是側(cè)臥著,背對月光,他一直沒發(fā)現(xiàn)我是睜著眼睛的,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我看得真切。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的一剎那,我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那張臉,慘白得如同砌了墻灰一樣,幽黑的眼眶居然是空的,不見眼珠,那兩個黑洞中似乎還有蠕動著的蛆蟲要爬出來。猩紅長舌,掛在已經(jīng)不能叫“嘴”的干癟窟窿外,那舌已經(jīng)干枯,幾道被風(fēng)干的黑色血跡,一直延伸到胸前白衣上。
他移到近前,我猜他終于發(fā)現(xiàn)我是醒著的了,因為他陡然“站”住,直愣愣地用那兩個黑洞“看”著我。時間在那一剎那靜止,我?guī)缀蹩梢愿杏X到心臟已經(jīng)跳到了喉嚨口,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
忽然,他的肩旁一聳一聳地動起來,口中發(fā)出短促的類似吐氣的嘶啞聲音,那是……他的笑聲。
尖叫,終于沖破了我的喉嚨。那東西的一只手臂立時暴長,向我的咽喉抓來,我清楚看到他枯瘦五指上寸長的黑色指甲!
感謝蒼天,感謝養(yǎng)育我的父母,感謝在網(wǎng)上無聊灌水了半天終于打開了我的小說的讀者們,千鈞一發(fā)之際讓我的身體恢復(fù)了功能。我本能地伸手出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只聽得一聲脆響,有點象雞蛋殼被捏碎的聲音,令我全身起了一陣雞皮。他吃痛悶哼了一聲,另一只手也迅猛地伸了過來!于是又是一聲脆響……我有點受不了,想嘔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涌來。
砸碎馬車和捏碎骨頭,完全是兩回事,前者是好玩,后者絕對是惡心。
我雙臂一震把他甩了出去。還好,他不是那種粉身碎骨也不忘美食追求的僵尸一族,幾個縱跳便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我頹然倒地,趴著干嘔起來,只嘔到胸口生疼,才想起來剛才這么大動靜也不見老家將和奶娘醒來。
我一個激靈,從地上彈了起來,瘋了一般搖晃奶娘,用已經(jīng)嘶啞的聲音大聲叫她,她卻像木偶一般,只要我一松手,就咕咚倒在地上,連脊背撞在尖銳的碎石子上也不覺。我又連滾帶爬地來到老家將身邊,也是一樣的情形。我駭然,看這樣子,難道是中了邪?
老家將打雷般的鼾聲和兩人身上的熱氣,讓我稍稍鎮(zhèn)定了些,想起一個讓人清醒的土方,于是摸索著找到水袋,拔掉塞子便往兩人頭上淋去。
“我的背怎么這么疼?”
聽到奶娘的嘟囔聲,我一下跌坐在地上,這才開始如篩糠般的發(fā)起抖來。
……
“你確定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想起那兩聲脆響,還是忍不住要嘔吐。奶娘忙緊緊抱住了我,口中不斷念佛。
“那便不是鬼了。是人扮的。”老家將篤定地說。
“難道是過路的盜賊扮成鬼來偷東西的?”我強(qiáng)壓下想嘔的感覺問道。
“盜賊?那盜賊的輕功未免也太好了些。”奶娘正色道,“移行換影、踏雪吳痕和梯云縱的功夫,都是失傳了的極上乘的輕功。”
老家將吃驚地看看奶娘,又看看我,問道:“你倆究竟會不會武功?”
我和奶娘急忙撥浪鼓似的搖頭。
“那就奇了。”老家將又皺起了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究只是干咳了一聲,換了個話題,問道:“聞到什么氣味沒有?”
兩只撥浪鼓搖頭。
“蘭花的香味。”
我突然想起來,白影出現(xiàn)之前,的確聞到過蘭花香味,只是現(xiàn)在這味道已經(jīng)很淡了。
“這是一種極罕見的藥粉,本身并無毒性,卻能加強(qiáng)一些藥物的毒性,加快起效的速度。若加入到普通迷香中,只吸入一點就能迷倒一個壯漢;若是和軟筋散一同使用,連專解軟筋散的解藥也起不了作用。”
我和奶娘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一個小賊怎會有如此稀有的藥物。還有……”他頓了頓,避開了我純潔無辜的目光,轉(zhuǎn)頭問奶娘,“你家小姐為何沒有中迷香?”
回答他的,自然又是一陣撥浪鼓似的搖頭。
一行人,帶著各自心中的謎團(tuán),向京城邁進(jìn),誰都沒有再問誰一句。
在人世中打滾得越久,越明白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有些迷惑,也許一輩子也解不開,比如,我為什么會穿越。我看了一眼老家將臉上刀刻般的皺紋,心想,難得糊涂豈不是能讓人活得更快活些?至少,能比某些人活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