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依舊是刺眼的白，窗簾卻選了溫和的暖色，清風(fēng)拂過窗臺，帶著玉蘭花的香氣，熨帖人心。

躺在病床上的人臉色蒼白，氧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神色雖然安定，但眉心卻微蹙著，仿佛做了不太好的夢。他的身上還連接著各種各樣的導(dǎo)線導(dǎo)管，一旁生命檢測儀上的心跳波紋有些不太規(guī)律，就連呼吸也是微弱的。

尹雪念就坐在病床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本書，有一下沒一下的翻，實(shí)則一個字都沒有看進(jìn)去。他的腦海里幾乎每隔幾秒就不斷重播那日在以憐夕的墓前，以殤站起來拉住他卻又在下一個瞬間捂著心臟倒下去的畫面。

那一瞬，他幾乎要以為，眼前這個人會永遠(yuǎn)離開他。

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那動作太過細(xì)微，幾乎要被忽略不計(jì)，可是尹雪念卻在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他丟下書，跑到病床前，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

可惜以殤并沒有醒來，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口中似乎在低喃些什么。雪念湊上去，終于聽見他說：“憐夕……”

仿佛是大冬天里的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又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抽離出去，只一瞬間，尹雪念就仿佛失去了行動力。

姐姐，姐姐，他心心念念的人，從來都是姐姐。無論清醒還是昏迷，那兩個字像是刻進(jìn)骨髓，全不管心肺血肉在這樣的思念里如何衰敗腐爛。

“咳咳……唔……”以殤忽然嗆咳起來，胸口劇烈的抖動，打著吊針的手無意識的扣進(jìn)胃里，整個身體不可抑制的開始蜷縮。尹雪念急忙按了呼叫鈴，然**住他的手，叫他的名字卻沒有回應(yīng)。

值班醫(yī)生很快沖過來，以殤卻在這時噴咳出一口血來，染紅了整個氧氣罩也弄臟了自己的臉，血液順著他的鼻翼兩側(cè)流淌出來，在蒼白的臉上畫出慘烈的痕跡。

“以殤！”尹雪念被醫(yī)生推到一邊，無力幫什么只能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請求他再堅(jiān)持一下。

沈漸離結(jié)束了查房趕過來，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的尹雪念來不及安慰什么就急忙加入了急救的行列中去。

等到搶救結(jié)束醫(yī)生離去，以殤的身上又多了胃液引流管，吸氧也改為經(jīng)口式，看上去更凄慘了些。尹雪念強(qiáng)迫自己動了動，拿了溫濕毛巾去擦以殤臉上的血，手卻抖個不停。

沈漸離折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這副樣子，搖了搖頭，走到他身邊輕輕拍拍他，壓低聲音說：“放心，他現(xiàn)在暫時沒事了。”

尹雪念吸了吸鼻子，轉(zhuǎn)過頭看沈漸離一眼，又轉(zhuǎn)回去看著以殤：“能不能告訴我，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沈漸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不過是厭棄了這個世界，卻又不得不留下罷了。”

“就因?yàn)榻憬愕乃溃俊币┠钚捏@，他到底，對以憐夕的感情深到什么地步？

“他為了以憐夕接手了不想要的東西，以憐夕卻死了，如今他煩了厭了，卻不能全身而退，于是就只剩下?lián)]霍生命這一條路可走。”

“原來他根本就不想活。”尹雪念勾了勾唇角，挑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容。

“雪念，你知道我和小賢為什么一直堅(jiān)持著找你嗎？”沈漸離扳過尹雪念的身體，看著他的眼睛，問得認(rèn)真。

“為什么？”

“因?yàn)槲覀冇X得，你可以代替以憐夕，讓他重新燃起活下去的愿望。”沈漸離瞇了瞇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雪念看。

“我代替姐姐？”

“只是希望你能成為一種寄托。當(dāng)年放棄你，他自責(zé)了很久，一直覺得如果他在多掙扎一下你就可以留下。所以他是在乎你的，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替代一部分他對憐夕的感情，至少不要再這樣絕望下去。”

“咳咳……”不等尹雪念做出反應(yīng)，以殤又忽然咳嗽起來，嚇了兩人都緊張兮兮的盯著他。以殤有些不安的掙扎，似乎感覺到口鼻中的不適，眉頭也越發(fā)皺緊，沈漸離想了想，伸手幫他拿下了氧氣管，只放在他的周圍。

嘴巴得到自由的人終于恢復(fù)了自主呼吸，纖長的睫毛抖了抖，終于睜開來，淡色的瞳眸緩慢的對焦，終于定格在床邊的人身上，蒼白的唇動了動，出口的話卻是：“對不起……祥云。”

松露咖啡又一次迷蒙淡薄起來，形狀姣好的唇抿成一條線，不等掙扎，清亮的淚水就滑過了臉頰，佯裝的堅(jiān)強(qiáng)和深藏的委屈就在一句話之間崩解。奢望多年，輾轉(zhuǎn)反側(cè)，不過就是盼著有一個人心疼他，不想再一個人面對世界了，哪怕自己只是個替代品，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有他這一句話，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