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魏子期貿然登門造訪之后,蕭逸哲便對暮云不再刻意隱瞞,同親信朝臣商討局勢時也沒有回避暮云,暮云雖然心中不喜,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在周邊端茶遞水,悄悄進來又悄悄退出。
也許很多事情須得經歷過深刻教訓,才能夠大徹大悟。自暮云從懸崖重傷跌下,險些又經過生死輪回,對于這世間的清新自然格外留戀,有時候獨自走在林間閉眼放肆呼吸,只恨不得跟這天地化為一體。
這天蕭逸哲過來告訴暮云,他們要搬到其他地方去,現在就要動身。暮云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雖然不情不愿,還是戀戀不舍的收拾行囊,鉆入馬車出門。
馬車在路上顛簸數日,才到了一座江南別院前,蕭逸哲先下車,回身將暮云抱下地,暮云抬頭看了看綠樹成蔭中透出的精致樓宇疊嶂。
蕭逸哲柔聲問道:“怎么樣?這里還喜歡嗎?”
歐陽道人也湊到身邊,打趣著說:“丫頭,知道你愛風景,這可是特意為你挑的地兒。”
暮云淡淡一笑,沖蕭逸哲輕輕點頭,說了聲謝謝。
不知道為何,暮云總感覺兩人之間多了某種隔閡,浮掠在微笑眼簾下,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進了深宅大院,暮云見到蕭逸哲的機會更加少了,終日只見他在別院商討國事到很晚很晚,不過每日夜晚他必定會回暮云房中就寢,暮云也不管多晚,都會睜著眼等候他。雖然他也在盡力在對自己百依百順,可個中幸福滋味,也只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已。
終日守在這四方小院中,看著自己男人每日早出晚歸,整日無所事事,越發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個性。
一日暮云在園中澆花,身后的丫鬟手捧竹籃,不時的接過暮云遞過來的新鮮花瓣,暮云回身囑托著,“一會按照書上說的方法,曬干了好煮茶來喝。”
丫鬟乖巧的俯身說是,一陣微風吹來,感覺清暢神怡,暮云低頭看了看自己輕柔的裙擺,才恍然覺悟,已經到了盛夏的天氣。
身后有肆意的拍掌聲傳來,暮云詫異回頭過去,丫鬟卻是大驚,忙躲到暮云身后,暮云也有些奇怪,因為眼前人一頭金棕色卷毛,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虎背熊腰的跟中原人截然不同的特征,尤其是他此刻站在樹下,光線朦朧給人增添了些許神秘,出現在這僻靜小院中,卻是有些突兀。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出現在此?”
瞧這人的穿著打扮,必定是少數民族的人,只怕是蕭逸哲布在格格爾的內線也說不定,只是他不在前廳議事,跑了來這里做什么?
那人先是見暮云一副柔弱淑女摸樣細微澆花摘花,配合著滿園鮮花,只覺得像是一幅少見的旖旎畫面,原是有些好奇駐足,不乏想存心戲弄一番的心態,又見她對自己并不害怕,不時來了興趣,慢慢走出樹蔭,也學著中原人的摸樣,朝暮云輕輕鞠了一躬,笑道:“姑娘不要見怪,在下是迷路到此,敢問姑娘該如何出去?”
原來是走錯路的,暮云頓了頓,放低了警惕,直視對方說:“出了這小花園進入角門左拐,沿著鵝卵石路便可以走出去。”
這人比普通的中原人要略高一些,生的倒是濃眉大眼,儀表堂堂,下顎周邊有一圈明顯的胡渣極有味道,雖然不不上江南水鄉書生秀才的俊逸,卻獨有爽朗威武的草原風采。
指明了道路,他卻不急于離開,而是看著暮云笑意越發明顯,幾乎不曾眨眼,這叫暮云心里十分反感,她轉身對仍躲藏在自己身后的丫鬟說:“看樣子這位大人初來乍到,對此處仍是不熟悉,你送他出去吧!”
丫鬟心中膽怯,自然躊躇不前,暮云故意大聲說道:“這位大人遠道而來,想必身邊隨從不多,這會子該找得著急了,你若是惦記我,便只需將他送到門口,見了守衛的士兵便可回來。”
若這個鬃毛大漢不是蕭逸哲請過來的客人,剛剛那一席話便可以讓他心有顧忌,這四周都布滿侍衛,若是他心懷不軌,也難以順利逃脫出去。
大漢自然是聽出了這其中的威脅,越發對眼前這個外柔內剛的翩翩佳人起了興趣,走上前一步,看著暮云手中的鮮花,說:“姑娘手上拿的這是什么花?在我們格格爾,牛羊草原應有盡有,鮮花卻不多見,在下實在是好奇得很,還望姑娘能夠指點一二。”
原來他真的是格格爾的人,那丫鬟一聽格格爾這幾個字已經嚇得面如土色,哪里還敢將他領出去,反倒更加蜷縮在暮云身后,像是眼前大漢會隨時將她吃了似的。
暮云莞爾一笑,說道:“原來大人是格格爾的權貴,確實是小女子失敬了,可大人既然能夠來到這里,我們自然是奉若賓客,還望大人也能夠守賓客之禮,客隨主便。”
說完便側過臉去,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對他的糾纏已經十分不耐煩,雙方之間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正在此時,薛穆小跑著過來,來到暮云的身前,盯著那人卻問身后的暮云,“發生什么事了?汗王為何會在此?”
暮云不由得正眼瞧了瞧那汗王,原以為他不過是格格爾的高官內線,原來還是一位王爺。面上仍是不客氣的說:“汗王因故迷路了,妾身指明了道路王爺卻不急于離開,不知道是為什么。”
薛穆聽了,便對汗王拱拳說道:“汗王,皇上還有要事同汗王商量,還望汗王即刻移駕過去。”
汗王笑了笑,卻不看薛穆,只對暮云點點頭,不發一言疾步離開。
他走遠之后,薛穆小聲對暮云叮囑,“這陣子我會加派重兵守護你這院子,沒什么事情你也不要隨意出門了。”
暮云疑惑問道:“到底發生什么事情,剛剛那個人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難道是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薛穆凝望暮云的眸子,心中布滿憐惜,卻不能對她名言,只說:“沒什么緊要的事情,你好好保護自己就是,我先去了。”
蕭逸哲回來的時候,暮云正在燈下練字,聽到門簾簌響的聲音,放下筆端坐起,宛然笑道:“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然后起身,幫蕭逸哲摘下身上的薄袍,蕭逸哲面色疲憊,走到床榻邊坐下一邊脫靴一邊說:“暮云,再過幾天,我可能要出門一段時間,你好自照看……”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等蕭逸哲把話說完,暮云便開口頂了回去,蕭逸哲抬眸,見到暮云一臉堅定神色,倒將口中的話又咽了下去。換鞋站了起來,雙手輕捧起暮云臉頰,柔聲說道:“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我是去干什么,如今局勢越發嚴峻,稍有不慎后果真的不堪設想,我實在不愿意你去冒險。”
暮云搖頭,抬頭將蕭逸哲的手從自己臉頰劃落,緊緊握在自己掌心,說:“我理解你的選擇,雖然跟我期望的大不相同,也全力支持了,我希望你也能夠理解我,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跟你一起,我要我們彼此之間沒有秘密。”
對暮云此刻的反應,蕭逸哲自然是沒有料到的,眼中透出淡淡的驚訝,又笑道:“傻瓜,我們之間什么時候有過秘密,你別多想了。”說完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暮云被柔情包裹,身體也被軟化了,一時間幾乎忘記了剛剛極力想要爭取的事情。
她晃了晃腦子,又說:“那你告訴我,你同格格爾是個什么關系?”見他沉默不語,暮云又道:“如果你認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那你就對我說實話,你的復國大計如今進行到哪種程度了,你打算如何重回皇宮,你同格格爾之間存在哪種協議,還有,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蕭逸哲心有觸動,凝望暮云一臉認真的表情,嘆氣點點頭,說:“我早知道瞞不過你,本想對你明言,可如今你我是這樣的關系,我實在不愿意你再次為我涉險,因為我,你已經受了太多罪,我知道你不甘心終日呆在這僻靜小院,可我真的怕在見到你鮮血淋淋的摸樣,原諒我的自私,因為我真的害怕會失去你,你能明白我嗎?”
原來是這樣!
暮云睜大眼睛,呆呆看著蕭逸哲鮮有的堅決表情,原本還以為他是因為歷經生死才跟以往不同,沒想到他對自己竟然懷有如此深的歉疚,濃濃的感動瞬間包裹暮云全身,她展開雙臂抱著蕭逸哲,含淚笑道:“你我是夫妻,我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再說我如今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你別再有內疚了。”
蕭逸哲也抱緊暮云,許久才將她板過來,凝望著說:“話雖如此,可這次我還是不能夠帶你一同,不瞞你,我這次是要去皇宮奪回屬于我的一切,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半個月之后,我便能夠接你回宮。千言萬語,我只希望你能夠答應我這一次,往后我一切都會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