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行人騎著馬不停蹄的奔跑著。
暮云與姚俊臣共乘坐一匹,緊貼他后背,雙手環抱他的腰身,只聽得冷風在耳邊呼呼吹過。
“公子,過了前面那條河便到南平,屆時馬蹄氣味被沖散,相國想要追過我們,更加不易。”
一個隨從如是說,暮云聽了心里的石頭逐漸落下,卻感覺姚俊臣背影一顫,只說:“火速過河!”聽不出是喜還是憂。
額前的碎發隨風飛舞,暮云低下頭,免得頭發打到了眼睛,問:“我們現在要逃到哪里去?”
姚俊臣答道:“到南平之后,我們找間客棧休息片刻,然后一路南下,到金陵我舅父家中躲避。”
金陵?就是南京了!那不是隔蕭逸哲越來越遠?
暮云忙說:“可我不想去那么遠的地方,我在這里還有事情。”
姚俊臣加重揮舞馬鞭的力度,說:“現在先不談這個,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
天蒙蒙亮時,一行人到了洪福客棧腳下,姚俊臣翻身下馬之后將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暮云抱下。
客棧掌柜出門迎接,只與姚俊臣打了一個照面,便沒問其他,親自將他們帶到天字號房休息。
暮云見到椅子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坐穩不停喘氣,直說:“我發誓一定要好好鍛煉身體,這樣下去可怎么行。”
姚俊臣給掌柜囑咐幾句之后便關上門,看她這幅憨態摸樣,一改連夜奔波的疲倦,會心一笑,走過來給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說:“你可真是沒心沒肺。”
暮云接過嘰里咕嚕一口喝完,晃著空杯示意還要,伸手抹掉嘴角殘落的水粒,說:“我突然覺得好餓,你能不能叫他們弄點吃的過來。”
姚俊臣張口哈哈一笑,只覺得暮云這張俏臉越發好看。暮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了,便隨意打量這房間里面的布局。
這是一間精致的客房,一應擺設用品齊全,床幔被套一看就是上品,旁邊還放著疊好整齊的衣物,雖然比不上府中華麗,對于旅途奔波的人來說,已經是極好的了。
姚俊臣的嘆氣聲將暮云的注意力引了過來,見他一臉愁容,暮云也垂下眼眸,柔聲說:“這次真是多虧了你,若不是你,我可能在劫難逃了。”
公然劫獄,就等于跟姚獻撕破臉,暮云想象不到這對姚俊臣來說,意味著什么。
“你會不會怪我沒有把你爹救出來?”
暮云想了想,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鐘守對于自己來說,并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可是若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心里也會有些不忍。便說:“自古成王敗寇,從他起事那天就應該料想到會以今日。盡人事知天命,如今他見到我們能夠保全自己,想必也會開心吧。”
姚俊臣緊握住暮云的手,暮云一個緊張,手中杯里的水也跟著晃動。他溫柔的雙眼幾乎要泛出光來,“你沒有怪我就好。”
暮云只覺得手指僵硬,姚俊臣的熱情讓暮云心里很有壓力,她很想將手抽出,卻沒有行動,只面上相當不自然。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極低的敲門聲,姚俊臣便放了手,暮云才松了一口氣。他對外面回應之后,掌柜帶著一個小跟班挑著熱乎乎的水過來,簡單對姚俊臣鞠躬行禮之后,就繞道床邊呼啦啦將熱水倒下,便關門出去了。
姚俊臣站了起來,說:“你先去梳洗,我在門外替你把風。”
那神情和語氣,就像是在對自己妻子說話一般,不待暮云回應,他便伸手過來輕拍暮云肩膀,微笑著出去了。
暮云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姚俊臣,哎!
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呢?
水很熱,上面還撒了些干花瓣,這在這個時節應該是極難得的,可暮云坐在木桶里面,水溫很舒服,心卻一點都踏實不下來,這房間不怎么隔音,暮云幾次伸長脖子,都能夠看到紙糊木門外姚俊臣的身影在走來走去。不知道為什么,總擔心他會突然破門闖進來。只得加快動作,趕快梳洗。
院子外面一聲大喝,暮云吃驚不小,忙將浴巾裹在胸前,大聲問出了什么事,外面卻沒有人回應,正在疑惑之際,窗戶卻突然被人打開,有人闖入了!
暮云嚇得大叫起來,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就像是待宰羔羊,一臉驚怖的看著一身軍裝的來人,看樣子是追兵,暮云有些不知所措,蜷縮著身子幾乎要發抖。
后面緊接著也有人破窗而入,是姚俊臣!他一邊快步擋在暮云身前一邊大叫道:“你快躲起來!”
暮云幾乎像看到了救星,,忙看看左右,突然傻了。躲?我這個樣子怎么躲?
來人揮刀直朝姚俊臣砍來,姚俊臣奮力抵抗,心里顧著暮云,一時之間相持不下。禍不單行,接著又有兩個追兵從窗戶外跳入,暮云又是一聲尖叫,此時自己周身上下幾乎一絲不掛,而房間里面一下子多了好幾個陌生男人,害怕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內心只祈禱姚俊臣千萬要快點把他們趕出去。
很快,姚俊臣的隨從聽到了動靜,趕來支援,這房間里面便更加熱鬧了,暮云把心一橫,深吸一口氣沒水潛入桶低,將整個身體全埋入水面,耳邊聽得刀劍相撞的聲音不住傳來,感覺自己心都要跟著緊張的跳出來了。
就在要憋不住氣的時候,突然頭發被人揪起,整個人被提起來,暮云一口水吐出來,還沒有顧得上叫喊,便感覺到一大塊厚實的東西迅速將自己全身包裹起。
側過臉一看,是姚俊臣站在自己身后,他臉上有清晰的一排噴濺血跡。他用床上的棉被將自己像粽子似的裹了兩圈,然后奮力抱起,在隨從的掩護下迅速扛出了房間。
暮云腳還露在外面,此刻整個人被扛在姚俊臣的肩膀上,蹙眉看著房間里面的爭斗離自己越來越遠,然后被橫放在馬背上,馬蹄聲響起,暮云覺得突然頭腦有一刻放空。
胃被頂著的感覺相當難受,暮云此時全身沒有一處受力,真擔心自己隨時會被馬兒顛簸下去。姚俊臣一邊馭馬,一邊安慰道:“真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追過來了,你放心,我就算拼死也會護你周全。”
馬走小道,遠離了集市的熱鬧,此時天已大亮,后面好像沒有人追來,暮云的心放下一半。她看了看馬背上,沒有馱衣物之內的包裹,又沮喪起來,一會該怎么辦?
樹林,姚俊臣將暮云抱著放在地上,背靠一顆大樹,這里四周寂靜無人,還有些許霧氣圍繞,將陽光的直射阻擋的十分朦朧,偶爾還有鳥叫聲傳來。暮云一臉緊張的看著姚俊臣,不由自主的抱緊身體。
“你有沒有衣服可以給我穿一下。”
她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此時心中只有尷尬。
而姚俊臣此刻卻目不轉睛的看著暮云,眼睛幾乎都要癡了。她的發絲上沾著水珠,半干的樣子,全部垂在肩上,雪白的肩膀若隱若現。低著頭,一雙柳葉彎眉楚楚動人,白皙的臉龐,櫻桃朱唇,看得姚俊臣不愿挪開眼。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看著我,我……”
暮云別過臉,感覺自己手指都在發抖,姚俊臣本來對自己就已經存了那樣的心思,此刻周身更是一絲不掛,若他現在想對自己做什么,這荒郊野外,那當真是一絲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暮云……”
姚俊臣沒有聽暮云的話挪開眼,仍是目不轉睛的眼神,就像要將暮云看透似的,他輕輕的喊著她的名字,聲音透著無限纏綿的味道,他已然伸手過來,想要輕撫暮云的臉頰。
暮云趕緊閉眼叫道:“我叫你走開你聽到沒有!”兩行眼淚猶如傾瀉而出,她蜷著腿,用全身的力氣想要遠離姚俊臣,心里萬般委屈。
“我……”
姚俊臣示意到了嚴重,忙起身背對著暮云,緊握拳頭,緊張別臉說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暮云睜眼見到姚俊臣的側面,提高了音量喊道:“你還看!”
“對不起對不起,那我走開好了。”姚俊臣也慌了神,急忙往前走了幾步,自覺的閉上了眼,雙手胡亂在前方試探,大聲說:“這樣好不好?”
暮云抹干淚水,見姚俊臣走開了些許,才稍微安心了些,發現棉被里面只有一塊濕布貼身,不知道該怎么辦,又不想開口叫姚俊臣。
再抬頭時,看見姚俊臣背對著自己在胡亂脫衣服,忙叫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要這樣!你若要對我用強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別害怕!”
姚俊臣將自己的外套扔給暮云,正好扔在她腳邊,“你先穿我的衣服,我再去想辦法給你弄套女裝過來。”
接著又扔來一件,很快姚俊臣身上就只剩下一套中衣,在這初春的天氣,顯得十分單薄。
暮云怔怔的看著腳邊的衣服,沒有立即撿起來,只覺得心頭一暖,原來剛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