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客棧,陸仲亨疑惑難平,老覺得不對勁:“大哥,你提出的這個約定書的內容,聽起來不錯,但讓兄弟我難以理解。且不說盛文鬱爲了忠義二字,難以捨棄明王轉投共和軍,兄弟最擔心的是大哥你能否替他解除翼寧之圍啊!這事兒到時若辦不成,我們面子丟大啦!”
萬一無法兌現承諾,難道真要率軍歸順白蓮教,聽那韓山童的使喚?如此,這幾年的心血都他媽算白費了。
朱雲天笑道:“這忠義二字寫出來容易,說起來更是頭頭是道,但真要做起來,卻是別有一番洞天。除了你大哥我之外,你見這世上有幾人是真正的義薄雲天?如無意外,我到大都參上一本,翼寧之圍必解,即便本帥運氣不好,那皇帝老兒真是個英明君主,聽了脫脫的話,死活要馬上滅了盛文鬱,那也是天要滅他,與我何干?我無法完成約定的第一個後果,便是盛文鬱身首異處,他一個大活人變成了死鬼,哪還有機會再向我來討個說法?到時即便劉六知、盛秀找上門來,紅巾軍大勢已去,已經難以東山再起,何談讓我歸順之說?只能乖乖跟著我混。我倒是擔心他破罐子破摔,到時把約定書送給皇帝,讓蒙古人與我軍水火不容,撕破了臉皮開戰。所以在約定書上,我纔對他提出南下的要求,作爲對他的制約。”
陸仲亨若有所思,“盛文鬱若真翻臉,大哥可以把此書交給韓山童的人,說他欲要叛教南逃,歸順共和軍,如此一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想到這一點,他差點脫口而出,大哥你真夠奸詐的。
周德興問:“大哥,姓盛的真會主動上門嗎?”
通過他的觀察,他認定盛文鬱是一個心思細密之人,有教養,有風度,且很富有自尊心,不太像那種主動上門求取約定書的人。
對於周德興的觀點,徐達也表示了贊成。
朱雲天道:“德興,他是否上門這並不重要,因爲這個約定,對我們而言價值並不大,可有可無,但對他的紅巾軍卻生死倏關。我們只等他一天,料他爲了城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第二天中午,朱雲天正在午睡,徐達執了兵器坐在火爐旁守護,果然聽到客棧來了三個客商打扮的人,在向樓下站在門口的夥計詢問有沒有一個姓朱的客人。不一會兒,盛文鬱帶著劉六知和盛秀走上樓來,見了朱雲天,大家都奉上了茶,他便開口說話,先是愁眉苦臉地大談翼寧紅巾軍的困境,表了一番要爲兄弟們謀福利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雄心壯志,接著就談到了這份約定書的意向上。
“朱將軍,你真的有把握解我後方的危難嗎?那可是八萬多人的身家性命,加上城中百姓,足有三十萬人了。”他猶自不放心的問,爲了襯托出此事的重大,還把滿城百姓給捎上了,好象朱雲天若不盡心,就是塗炭生靈一樣。
“你如果不信,這文書就不用立了,咱們就當沒說過,各自散去,來日戰場上相見,好吧。”朱雲天見他這樣,已知此事已完成七分,便愛理不理地道。
盛文鬱一咬牙,拍了拍桌子,道:“好,盛某答應朱將軍!只要能救得我旗下的將士們,就算萬世罵名由我一人承擔,又有何懼?!”委屈得像要賣身葬母的街頭流**,但在衆人看來這未免過於演戲。
聽他答應了,朱雲天儘量裝得無所謂似的漠然,心中卻是驚喜過度,差點抽筋,讓小魏準備了筆墨,鋪開了紙張,便請盛文鬱手書協議的內容。“盛將軍才華蓋世,想必書法一定不錯,請先寫,我願爲將軍磨墨。”
盛文鬱不想吃這個虧,欲要讓朱雲天來寫,他到時只需按個手印就可以,“朱將軍,你算是東道主,還是你來寫吧。”
“這個,不瞞盛將軍,本公子的毛筆字寫得實在是糟糕,根本拿不上臺面,怕是到時你認不出來……”
這份約定書由誰來寫,在朱雲天看來並不重要。他頭疼的是自己根本不會寫毛筆字,或者說會寫兩筆,但效果差強人意,擺不上桌面,而且他連拿毛筆的正確姿勢都掌握不了。在共和軍的時候,沒少被李虎、圖龍等人暗地裡笑話。幸好他從白虎山上和盧小欣一塊掉下山谷之時,身上背了一個書包,裡面裝有幾枝鉛筆還有圓珠筆,遇到需要大寫特寫的計劃書,便派上了用場。有一次,他用圓珠筆寫的朱氏娛樂集團的賭場改造計劃,朱懷煙看了還一直跟著屁股拍他的馬屁,說他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能把毛筆字寫到這麼精巧的地步,老夫真是佩服也等等一連串讓人頭暈眼花的奉迎之詞。
“呵呵,朱將軍何須謙虛呢!盛某也正想見識一下神威大將軍的墨寶,你就不要推辭了,來,盛某親自伺候。”
無奈之下,朱雲天只好抖起手腕,裝模作樣的拿起筆來,先在空中虛劃了兩筆。
“好!好姿態!一看便知功力不凡,有書法大家的氣質!”屋內一片“稱讚”之聲。
這屋裡,只有三個人的臉紅到了脖子,便是朱雲天、小魏和盛秀。女孩子心細,看問題特別敏感,又不喜歡拍馬屁,一看朱雲天這虛張聲勢的架子,便感覺到他的書法肯定是有名無實,沒那麼牛逼。再看朱雲天的臉,大冷天的,眉頭上卻有幾滴汗珠急速地冒出,更加驗證了她們的猜測,於是都很爲他面前桌上的這幾張紙的命運擔心起來。
協議的內容是早就在肚子裡醞釀好的,寫起來倒沒什麼需要思考的地方。朱雲天蘸足了墨,緩緩落筆,筆尖剛觸到宣紙,手腕就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啪”,一滴墨水落在了紙上,形成了一個大黑點。
朱雲天的臉更加深刻的紅了一下,想說點什麼以表示自己的歉意,不過,他卻意外地聽到了一陣掌聲,還夾雜著周德興的叫好:“你們看,大哥這一落筆就與常人不同,一個圓圓的點,象徵著點石成金,化腐朽爲神奇,有力,有形,有韻,多麼美妙的詞彙來形容這個點,都不過分。古往今來的大書法家又能怎麼樣,怕是也做不到這一點啊!!!大哥,你好棒!”
這次,陸仲亨、徐達兩人保持了沉默。盛文鬱也看出來了,這姓朱的神威大將軍對寫字竟然一竅不通,沒怎麼練過,能混到這個地位,也算難得了。他和劉六知兩人,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字再爛,協議還是要寫的。盛文鬱催道:“請朱將軍放心立約,寫完後我們再具體商議,亦是無妨。”
“呵呵,好,好……”
朱雲天索性一閉眼,媽媽的,大爺我今天豁出去了,丟人歸丟人,但這面子絕不能丟,一定得順利地寫完。
嘩嘩啦啦一陣狂草筆法,幾百字的約定書很快就完成了。他“啪”的一下把筆一扔,玩了一個極其瀟灑的動作,轉身走開找毛巾擦汗去了,任憑大家上前鑑賞點評。
衆人圍了上來,本以爲這紙會被畫成一隻不堪入目的黑老虎了,要上來看他如何出醜。沒想到朱雲天放開了心態唰唰唰寫將下來,字體還算工整秀氣,別有一番風味,就像一羣蚯蚓爬滿了白紙。那個大黑點非常醒目地懸在約定書上的正上方,好象要時刻地提醒盛文鬱,這個約定真刀真槍,可不是鬧著玩的。
約定書上寫道——元至正七年臘月初一,神威大將軍朱雲天與紅巾軍徵北大將軍盛文鬱在濟南府做如下約定:
從立約之日起兩個月內,朱雲天承諾將使用一切辦法解除元軍對翼寧之包圍,救紅巾軍兄弟於苦難之中。如能履約,盛文鬱將率軍南下,聽從朱雲天指揮,兩人同商大事。
如未能履約,盛文鬱可以向全天下人公開這份協議的內容,譴責朱雲天的不道德行爲。亦可將此協議獻與朝廷,以示懲戒。
此約定書還規定有其它內容若干:
1、在此期間,兩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將約定內容外泄給第三方知道;
2、兩人保證無怨無悔執行這份協議上所規定的內容,如有反悔,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3、協議書分爲兩份,各執一份爲憑,雙方簽字畫押爲證,以防有一方單方面撕毀協議。
盛文鬱看完了,不解地問道:“朱將軍,下面這一二三所說事項,無非是你昨日所講信用二字也,這個,還用寫在紙上嗎?”
朱雲天竅笑,你們古人都把信用掛在嘴上,我們現代人可都是需要寫在紙上的,當然得寫了,道:“這是自然了,如此一來,彼此就沒有任何顧慮,豈不快活!”
盛文鬱又看了一遍,道:“將軍所言有幾分道理,但……這裡所寫:聽從朱雲天指揮。是不是……有點言過其實了?”他纔不想歸於朱雲天帳下,所以故有此問。
朱雲天一聽,媽的,說到底,你這是不想跟著我混啊!那我給你媽解了圍不是白乾活了?“盛將軍,常言道,大丈夫要言而有信,這是昨日我們商定好的內容呀!怎麼,您還有異議嗎?協議上寫明瞭,若我無法履約,以後就去跟著你混,你看,這很公平嘛!”
盛文鬱若有所悟:“罷了,確實很公平,來,我也寫上一份,咱們畫押。”
說罷,執起筆來,一陣龍飛鳳舞,便把這協議抄寫了一遍,兩人各自落了款,摁了紅手印,最後又蓋了章,算是達成交易。
朱雲天滿意地把盛文鬱所寫的那份疊起來,揣進兜裡,握了握他的手,歡喜地道:“盛將軍真是一言九鼎,讓人佩服,但願以後我們要通力合作爲好,以保翼寧之圍可以順利解除。”
簽字畫押完畢,盛文鬱卻苦起了臉,頗有滿地打滾再找幾片後悔藥吃吃的感覺,不停地嘆道:“朱將軍佔了我便宜也!”
“咦,此話從何說起?”朱雲天故作驚詫狀。
盛文鬱道:“無從說起,但本人一直有這種感覺,這買賣做得虧了……”
朱雲天大汗,操,原來古人也有想反悔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