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紛紛,在茫茫天地之間悠然飄蕩,輕煙聚散,離合間,有如飄渺的云氣,遮蔽起連綿起伏的群山,山間樵子,江畔漁人,在其中都似乎與那一川煙雨合而為一,仿佛不沾染凡世塵埃。
六月的清雨送來陣陣微涼,群山之間,煙影如畫,更有條條翠竹,隨著落雨拔地而起,飛快的生長,在巫山朦朧的雨景中頗為雅致,淡然如墨。
聽雨門后山,雨明素衣白裳,山風(fēng)吹拂起她柔順長發(fā),看起來很是美麗,只是她此刻獨自遙望遠(yuǎn)山,心有落寞。
山峰之下,眾多弟子們有的御氣舞劍,有的三五成群,靜坐學(xué)法,她們的一呼一吸,一動一靜間,似乎也給這凝重的巫山帶來了些許靈動,她就這樣注視著弟子們,心頭輕輕慨嘆。
就像那山中翠竹,不生長的時候也會枯黃,那些年輕的弟子,也會慢慢的追尋自己的道路,人活一世,有的時候真會覺得好累,也好想就此停下。
但這又能如何呢?每個人的道路,也許就像這連綿起伏的巫山,這數(shù)百座山峰便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未來,若是不將這些山峰征服在腳下,知難而退的話,那未來也不會造訪于他。
只是人這一生,悲歡離合,更古難全,又為什么在那輪回之間,非要選擇來這紅塵俗世,走這一遭呢?這些世間的苦痛與哀傷,又為何非要圈攬在身上呢?
她這樣想著,不知雨已打濕了她的肩,那帶著淡淡幽香的青絲拂過她的側(cè)臉,涼涼的,有些舒服,看著柔情無限的細(xì)雨,飄灑在天地之間,忽然,她竟似有所悟,抬起頭來,看著陰郁天空。
人活一世,匆匆經(jīng)年,對于悠悠天地來講太過于渺小,也許人就是天地間的一縷塵埃,可這般微弱生命,對天地,對自身來說,究竟有什么意義?
她想,雖然人只如滄海一粟,但這一生對自己本身來說,卻是莫過重要的東西,走過的道路,看過的人、或事,都是值得來這世間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如果沒有人生的這一途歷程,那么縱然是活著,也只是幻影罷了。
人這一生,歷經(jīng)世道坎坷,離合悲歡,那不屈于生命的,正是其不消散的魂魄,雖然世道艱險,可活著,卻正是要這樣。
念及此處,她忽然笑了笑,心中竟突然浮現(xiàn)出那個人來,他這一生可謂是歷盡坎坷哀愁,可他接受了世間的狂風(fēng)驟雨,并從中走出來,也許這便是他常說的“問心無愧”吧。
“在這紅塵之中,究竟什么才是正道,什么才是‘真’呢?”她呢喃著,久久不語。
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將她輕輕擁在懷中,道:“你又在這里看雨,天氣涼,別著涼了。”男子輕輕說著,看起來對這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很是掛懷。
“呵呵,我昨晚便是在此夜觀天象,見那蠻荒之中,有著一道法力沖天而起,其勢之大,也只有天地間的幾名頂尖高手出手,才能引發(fā)這等壯觀景象,我為璃兒擔(dān)心,總是怕她會遭了魔教毒手。”雨明幽幽說著。
“我亦是對此有所感應(yīng),可那種感覺,直讓我神魂不安,我隱約感覺到,似乎圍殺我的天魔尊者也在,此人修行數(shù)千年,不知是何來歷,近些年來卻追尋在唐山身邊,此人心狠手辣,法力高強,不遜***,甚至你我聯(lián)手,對他的勝算也不超過六成。”
若風(fēng)望著南方,緩緩道:“那天魔護法既然在蠻荒中出現(xiàn),必是想一舉助唐山奪下教主之位,你也知道,拜月教內(nèi)杠幾百年,雖是各自爭斗,損傷不小,可一旦整合起來,也不是輕易能清除的災(zāi)患。”
“那……我們要不要傳信匯合各派掌門,同赴蠻荒,斬妖除魔?”雨明驚道。
“不。”他看著雨明,說道:“目前不知拜月教此去蠻荒,究竟是何種情況,若是我們孤注一擲,傾巢而出,那宗門便是形同虛設(shè),萬一他們暗中計劃,占了我等宗門,那我等便失去了有利后方,大是不妥。”
“我們便先看著這些年輕人逢此大敵,該當(dāng)如何做為吧,他們都是天下正道的精英,想必也不會讓魔教為非作歹,我們見機行事。”
兩人對坐,就在這巫山細(xì)雨之間慢慢促膝長談,若風(fēng)溫柔的看著這個貌美絕世的女子,似乎他此生的心事,也只有她一個人,才能消解。
……
蠻荒之中,唐夢嫣重傷雖重,但一顆心,始終還是在身邊的王平處,她掙扎了幾下,從懷中取出兩顆小小丹藥,自服下一顆,而另有一顆,卻給了王平服用,這“冰蓮續(xù)命丸”乃是采苦寒之處,萬載冰蓮所凝煉,她的身上整日也只帶著兩顆,足可見此物之寶貴。
可她看著面前男子,竟是沒有絲毫猶豫,便是將這救命圣藥給了他,王平接過,微微用鼻子一嗅,便是知道她這仙藥大為珍貴,不由得大是感激,強撐著直起身子來,說道:“唐姑娘,你救我性命,又給我仙藥續(xù)命……我王平無以回報,便是給姑娘做牛做馬,也甘為驅(qū)策。”
他性格樸實,也不知道該怎么報答這個女子,情急之下,說話也是吞吞吐吐,看得唐夢嫣呵呵直笑,說道:“你這么笨,說話也說不清楚,我要你做牛做馬干什么,不過,我說的,你可會聽么?”
“嗯,我自然會聽。”王平回答道。
“那好,我便要你去殺了那個聽雨門的小姑娘,你可還愿意嗎?”唐夢嫣看著王平的眼睛,微笑著說道。
“什么?你讓我去殺了若璃姑娘?”王平大驚失色:“她哪里礙到你了,你便讓我去殺了她,她待我很好,還幫我消除了心中魔障,別的都可以,就是此事,我可是萬萬不答允的。”
后面這些話,他竟是由心而發(fā),不由自主,唐夢嫣“噗嗤”一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要殺若璃姑娘啦。”只是她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你滿口都是若璃姑娘,她在你心中,便是那么重要么?那么你說,我和她,在你的心中,孰輕孰重呢?”
王平一時語塞,妥實他對兩人,俱是真心真意,哪一人有了危險,那么都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沉吟了一會,便道:“唐姑娘,我實話實說,你覺得是我的錯,那便是我的錯了,你和若璃姑娘,在我心里其實都是一般重要,哪個都不能割舍出去,在我的心里,同時愛著你們兩個人,還有趙瑩……”
“唉……”她幽幽的嘆了口氣,道:“趙瑩……她其實挺好的,在那九幽冥王將要了結(jié)你我的時候,是她舍身擋住了,才救得你我生命,我潛意識里,她是始終和你在一起的,我可以真心接受她在你身邊……”
“可是若璃,卻也如此,她是聽雨門首徒,對我拜月極為不利。你二人與傀女相斗之時,我自在暗中隱蔽,若是突然出去,便可一擊致了她死命,可是……當(dāng)我看到你不顧一切,魔化救她的時候,卻又下不了手……”
她看著王平,后者也在看著她,兩人目光相對,王平眼中滿是愧疚,他知道,唐夢嫣一顆真心,全都是向著他的,她是真心對自己好,但是,自己卻在心中還有別的女子。
“咱們走吧,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從此不再回來了,你好生陪我一輩子,怎么樣?”唐夢嫣眼中有些迷離,不管怎樣,他都是自己所深愛的人,能和他好好的,一輩子,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她性情隨和,倒也不怪王平。
“好!”不想太多,也已經(jīng)不能改變什么,他漂泊江湖,深知人心險惡,已經(jīng)對這紛爭有些厭倦,如今便是跟著這個深愛的女子,去一個美麗的地方,從此蕭長琴短,就此終了余生。
唐夢嫣一聲呼吒,那被拜月教尊奉為“惡神”的兇獸窮奇便如同一只大狗般伏在了地面上,這窮奇雖是兇神惡煞,不過也被唐夢嫣的法術(shù)所號令,所以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了……
“咱們上去!”唐夢嫣拉起王平,坐上了窮奇寬大的脊背,窮奇乃是上古兇獸,身軀如牦牛般龐大,背生兩翅,不說兩個人坐在上面,便是四、五個人也夠了,唐夢嫣所受只是外傷,可考慮到王平的緣故,只有借助這窮奇,飛出這片蠻荒。
“咱們往西邊飛,先出了這蠻荒,再自行到市井之中,租車前行吧。”她命令窮奇,朝著西方飛去。
天下九州,其煙柳繁華地盡偏在東方,中州以西,多為荒漠戈壁,但傳言在西方,亦是有著一些不世出的古老民族,他們守著荒蕪的土地,和天地做著不屈的斗爭,時代在變化更迭,可西方的這片土地,卻還披著古老的面紗。
他二人若是去遙遠(yuǎn)的西方,便是誰,也沒法在荒涼中將他們找到,那神秘的西方,即是神話傳說中的海角天邊!
究竟他們的幸福能否實現(xiàn),此刻騰空的兩人,誰也未曾知曉,但是殘陽如血,映照著他二人的臉,卻是無比的幸福喜樂。
他們牽著彼此的手,飛過山水,穿過星河,遙遠(yuǎn)處長空,似乎也變得風(fēng)輕云淡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