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前,林火捆住渡鴉手腳,又按住她肩膀,真元一送。
渡鴉渾身一顫,悠悠轉醒。
她眼中先是迷茫,隨后泛出冷芒,如同猛禽打量四周。
見到面前林火,她便掙扎起身,卻發現自己被雙手被縛,綁在凳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看著林火。
那眼神,分明是在質問林火,想要做什么。
林火搖了搖頭,“放心,我并不準備對你做什么。”
呂烽站在一邊,靠著立柱,雙手疊在胸前,“你真要這么做?”
林火點頭道:“或許可以一試。”
水玉坐在一邊,低垂著頭,面上泛著紅暈,輕聲道:“我……我也覺得,不太好……若是小杉知道我騙他,不對,他終究會知道我在騙他。”
“那也能看看他的真心。”林火眉頭微皺,“難道嫂子你,不想姜杉娶你?”
水玉腦袋垂得更低,雙手絞動衣角,紅霞洇上脖頸,“誰……誰想了……”
林火明白水玉心情,只能換句話問,“嫂子,你還有別的方法?”
水玉微微抬頭,咬住下唇,緩緩搖頭。
“既然沒有辦法,那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林火回過頭去,重新看著渡鴉。
渡鴉眼中冰寒不減,冷冷開口,“我不會幫你。”
“我知道你不會幫我。我也沒指望你主動援手。”林火扶住額頭,“我就學學紅袍兒,給你兩個選擇。”
渡鴉冷哼一聲,“要殺便殺,我一個都不會選。”
林火沒有去管渡鴉,而是把話說完,“第一。”他豎起一根手指,“你既然要死,我便早些送你上路。”
渡鴉一聲輕笑,“如此甚好。”
林火搖了搖頭,“第二。”豎起第二根手指,“我放你走。”
渡鴉看著林火雙眼,“條件。”
林火看向水玉,“我需要你演一出戲。”
渡鴉斜眼看著水玉,淡淡回應,“我為什么要幫你。”
林火微微一笑,“為了幫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為了……”他頓住話頭。
渡鴉重新正視林火。
林火卻走到渡鴉身后,單掌按住千磨,“為你還能繼續殺我。”
劍芒一閃。
繩索落地。
渡鴉愣了片刻,揉著手腕站起身來,“要怎么演?”
時間回歸此刻。
姜杉捏著茶壺,為自己斟上茶水,“所以,你們就合起伙來騙我?就用這笨辦法?你們把我當做蠢驢?”
呂烽,林火,水玉,畢恭畢敬地站在桌前,誰都沒有吭聲。
姜杉也沒看他們,放下茶盞,單手敲著桌面。
“哚,哚,哚……”
未有任何一人開口。
屋中氣氛沉默。
呂烽終是按耐不住,率先出聲,“酒鬼,你也不要怪……”
“誰的主意?”姜杉將他打斷,“讓我猜猜。”他單手脫住下巴,“蠢驢沒這腦子,玉兒更笨。嘖嘖嘖,林子啊林子,你倒是跟我們學壞了。”
林火扭過頭去。
“小杉。”水玉開口勸說,“他們也是為了幫我。”
“你不要說話。”花袍沉下臉面。
水玉渾身顫抖,“你就這般絕情?”
姜杉嘆了口氣,“你怎么還不明白,和我在一起,你不會快樂。”
水玉搶著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會快樂?”
姜杉板起面孔,他太聰明,他也想了太多,“我就是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水玉哭出聲來,“但我知道。我沒有讀過多少你的圣賢書,我沒有見過外面的市面,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我自己的心情,我自己知道。只要看到你,哪怕一刻,一瞬我也很開心,開心得眼淚都要掉出來,這種快樂你真的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等待你的每一日每一夜,我也很快樂,因為我相信,可能就在下一瞬,我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
姜杉沉默。
水玉抹著淚珠兒,“可我現在很痛苦,在你身邊的時候,為什么會這么痛苦?明明我那么期待這個時刻,明明我做夢也想這個時刻。可是我現在心里好痛。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失去你,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又會離開。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你不喜歡我。到底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接受我?難道真要我死在你面前?”
姜杉說不出話。
“你看著我啊。”水玉淚眼婆娑,望向姜杉。
姜杉避過目光。
水玉愴然一笑,“姜杉啊姜杉,既然這樣,我就如你所愿!”
語音淡漠。
她突然拔出頭上發簪,決然刺向自己脖頸。
毫無保留!
姜杉瞳孔瞬間放大,他顧不得撞翻桌椅,顧不得茶水澆身滾燙,顧不得一切。他只知道,決不能讓水玉死在面前。
可他,畢竟是個書生。
發簪洇血,尖入膚理。
這一瞬間,姜杉萬念俱灰。
一道棕影,飛身而過,劈落水玉手中發簪。
林火!
林火拼盡全力,可仍舊慢了一瞬。
發簪未入喉中,可依舊劃破了水玉脖頸,血如泉涌。
水玉仰天倒下,喉管冒血。
姜杉跌跪地上,驚慌失措,“血,血!玉兒?玉兒!”
林火一把撕下衣擺,按住水玉傷口,“冷靜!”
姜杉抓住林火衣擺,“林子,你要救她,你一定要救她!”
水玉痛得渾身抽搐,呂烽趕緊過來幫忙按住,對姜杉怒聲說道:“冷靜下來!像個男人!你不是醫科甲等嗎?”
“對,對。對!”姜杉雙眼失焦,“我是醫科甲等,我可以救她。”
他眼中瞬間恢復清明,一把推開林火,伸手按住水玉傷口,“去加火!把千磨燒燙!”
林火一臉茫然,“什么?”
姜杉咬住牙關,滿臉怒容,幾乎是在嘶吼,“去!”
林火渾身激靈,趕緊去抽出千磨,又往炭火中加了把柴。
姜杉回頭看了一眼,“太慢!澆油!”
林火立即照做,飛奔去伙房,又飛奔而回,澆上稍許油滴,火勢熊熊而燃燒。
他馬上抽出千磨,放在火上。
不一會兒,千磨滾燙。
姜杉吼道:“拿來!”
林火遞來千磨,姜杉顧不得劍身滾燙,任由高溫灼傷手掌,一把奪過千磨,揭開手中血布,將劍尖烙在水玉脖上。
“嗤!”
水玉痛呼一聲,暈厥過去。
屋中彌散著肉焦臭味。
血,止住了。
姜杉癱坐在地上。
另外兩人也是一身冷汗。
呂烽驟然起身,將姜杉一腳踹翻,“這就是你想要的?”
林火沒有去扶姜杉,更沒去攔呂烽。
姜杉側身倒在地上,發鬢散亂。他看著滿手鮮血,沉默無語。
呂烽一個箭步沖到姜杉面前,一把拽起衣領,將他拖到水玉面前,“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個最愛你的女人!差點就死了!害死她的不是別人!就是你這個懦夫!”
姜杉不敢去看水玉面孔,低下頭顱。
可卻又被呂烽一把拎起,不斷怒吼,“什么怕自己命短,什么沒有你她更幸福。統統都是他娘的放屁!你就是個懦夫!沒卵蛋的孬種!”
姜杉挪開目光,卻被呂烽硬掰回來,“看著我!混賬東西!”
花袍眼眶含淚,“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什么都給不了她……”
“你怕給不了她什么?”呂烽一臉恨鐵不成鋼,“命短?戒酒戒煙!為了她!你也要活得比誰都長!給不了她快樂?如果有個人能讓她快樂,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你?!如果你要給他幸福,為什么不拼盡全力?卻要把她一把推開?”
“為了她好?無能為力?忍痛割愛?全是放屁!”呂烽將姜杉摔到地上,摔到水玉身邊,“你這懦夫!不要再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全部都是狗屁!”
姜杉伏在水玉身邊,默不作聲。
呂烽拉起林火,“我們走!”
“去哪兒?”林火問道。
呂烽瞪了姜杉一眼,“離這個懦夫,越遠越好!”
林火也看了姜杉一眼,嘆了口氣。
兩人踏雪而出。
屋中,獨有炭火“噼啪”。還有,兩人臥在地上。
姜杉伸出手掌,撫過水玉臉龐。
掌心鮮血,染在臉頰,淚水滴在血上,暈開花妝,似是胭脂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