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山體,地表震動越是強烈。
山師陰距離機關最近,在他炸毀機關之后,他自然也是第一個受到波及。此時他被震得跌倒在地,面上滿是詫異地望向山體方向,同時口中還在低聲自語,“不可能啊,怎么會是這樣……”
林火原本是被那死士抱住,此刻大地震動,林火也趁機將那死士用真元震開。而那死士口中噴出一口黑血,便如同軟泥一般倒了下去,片刻之后便不再動彈。
顯然這死士方才是吃了特質(zhì)的藥丸,短時間內(nèi)擁有了不下金剛的怪力,這才能夠?qū)⒘只鹗`住。之前林火在迷陣外遇到這些死士時,就已經(jīng)見識過這藥丸的威力。
不過這種藥物威力驚人,同樣代價也是慘烈。看看那死士七竅流血的模樣,便能夠知曉其毒性猛烈。
林火掙脫死士之后,先是為死士的凄慘死狀在心中一聲嘆息,隨后他便將目光望向山師陰方向。
正當林火注目過去,便見到山體上有臉盆大小的石塊滾落下來,而山師陰還跌在地上愣神。
林火心中一緊,他此時也沒顧得上兩人之間恩怨情仇,第一反應便是高呼出聲,“紅袍兒!小心!”
被林火帶著真元的呼喊一震,山師陰這才回過神來。他茫然失措地抬頭去看,山體上滾落石塊已經(jīng)到他面前。
山師陰原本便沒有太多武藝,這時候根本躲閃不去。他面上閃過一絲驚訝,一絲回憶,一絲悔恨,復雜情緒最后化作一絲微笑。他竟然放松全身力道,攤開手掌,笑面落石。
便在此時,山師陰突然覺得腰間傳來一股巨力。他驚呼一聲,在那巨力之下向側(cè)面翻滾而去。
山師陰在地上滾了幾圈,雖然有些狼狽,但卻避過了落石砸頭。
與此同時,山師陰聽到身后一聲悶哼。他也不顧自己還沒有坐穩(wěn),立即反身去看。
便見落石砸在林火后背之上,林火被砸得整個人側(cè)飛出去。他人在空中,口內(nèi)已是鮮血噴涌。
便如同林火未做多想,山師陰也在此時慌忙起身,匆忙張開雙臂去接林火橫飛身子。
兩人身體相撞,又是滾作一團。
這一滾,倒是讓他們兩人躲過好幾塊落石。
兩人翻了幾圈,終于停下身子。他們身上全是塵泥,不停喘著粗氣,就像是兩條土狗一般狼狽。
劫后余生,兩人對視。
山師陰面色復雜,嘴角一顫再顫,最后他嘆了口氣,“你就是個傻子?!?
林火回想了一番方才電光火石之間所發(fā)生的事情,卻是笑出聲來。他下意識地撓著后腦勺,“這次,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兩人之間仿佛有那么一瞬恍惚。
仿佛在這一刻,兩人又回到了當初那些并肩同行的歲月。山師陰一本正經(jīng)地罵著林火傻,林火便傻乎乎地承認下來。
可這瞬間恍惚,并沒能持續(xù)多久。
只是片刻,兩人便聽到遠處呼喊,“你們快走!”
林火與山師陰同時扭頭去望。
聲音的來源,便是在冰池之上纏斗的大胥先生。
大胥先生原本正在與貓怔仲纏斗,此時兩人不知為何同時停手,更是同時朝林火與山師陰兩人奔來。林火從未在大胥先生面上見過這般焦急,他幾乎是在嘶吼,“你們!快點離開山體!”
林火還有些不明白。
離開山體?山體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難道還有更大的石頭要落下來?
林火回頭去看山體,卻看到山師陰正在凝視某處。林火順著他目光望去。便見山體之上那隱藏三生石的機關石扉處隱約透出一點光亮。林火下意識地問道:“這是什么?”
山師陰苦笑搖頭,“不是好事?!?
話音剛落,山體上那一點光亮驟然放大!
炫目光芒頃刻間將山師陰與林火吞沒。
林火先是覺得眼睛刺痛無比,隨后他便覺得自己宛若一葉小舟航行在驚濤駭浪之中,明明是身在平地,偏偏五臟六腑顛倒一般難受。
震動之后,緊接著便是一聲尖嘯。
林火猛然抱住腦袋,他面孔脹得通紅,腦門上一根根血管浮動震顫,構(gòu)成一幅駭人圖案。林火似乎都能夠預見自己下一瞬就會被撐爆,腦中那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他只覺得腦中仿佛有千萬個聲音同時嘶吼,音浪層層疊疊,越堆越高。而他眼前畫面更是破碎閃爍,剎那間閃過無數(shù)瞬息。
他見到三十萬人死在一場大火之中,他見到戰(zhàn)場之上血流成河,他見到饑民鍋里煮著他人孩子。他還見到長空萬里不著邊際,見到草原成海難望盡頭,見到蔚藍大海接天無盡。
似乎過去了一生之長,又仿佛只有彈指一瞬。
林火閱盡人間悲歡離合,看盡酸甜苦辣。今朝金榜題名,明日洞房花燭,后天衛(wèi)國戍邊,最終戰(zhàn)死沙場,萬里孤墳無名。
太多太多,太少太少。
林火時而微笑,時而哭泣,時而狂癲,時而癡迷……他終于是承受不住,雙膝跪地,痛苦地哀嚎出聲。
便在林火感覺自己再也無法支持下來之時,混亂風暴驟然一清。
震動,噪音,畫面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
林火宛若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喘著粗氣,他只覺得隨便動一根手指,都會要了他的小命。
喘了一會兒,林火便艱難地望向方才山師陰所在位置。只見山師陰也是趴伏在地上,面如死灰一般。
不過山師陰雖然雙目緊閉,但身子還在起伏,說明還有呼吸。林火見到山師陰活了下來,也是松了一口氣。
他確認完山師陰的安危,這才心有余悸地朝白光來處望去,卻見到大胥先生單掌按在山體之上,正站在他們面前。
林火立即反應過來,是大胥先生救了他們一命。
“先……先生?!绷只饞暝鹕韥恚讲乓粍?,便覺得腦殼發(fā)疼,仿佛有數(shù)十把鐵錘同時敲著他的腦袋。
林火差點便重新摔倒下去,他強行忍住暈眩與痛楚,艱難地對大胥先生說道:“先生……到底……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你醒了啊?!贝篑愀∩鷨握瓢醋∩襟w,微笑著回過頭來,“還能走嗎?”
林火掙扎著站起身來,舉步就要朝大胥先生走去,“先生,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彼_步踉蹌,差點又摔倒下去。
大胥先生搖了搖頭,“你若能走,便抓緊時間走吧?!?、
“什么?”林火聽不明白,“先生是什么意思?學生聽不懂?!?
這時候,貓怔仲也朝兩人走了過來,冷哼一聲說道:“這酸儒的意思是說,讓你快點逃命。”
“?。俊绷只鸫藭r腦海還不清楚,他使勁晃了晃腦袋,依舊反應不過來。
貓怔仲從他身邊走過,抓起地上山師陰的腰帶,將他翻過身來,“啊什么??!山師陰這小子算漏了一步。按照他們九嬰的記載,破壞了機關,便能夠靠人力再次開啟禁地。然而這么多年九霄也做了防備,若是強行毀壞機關,三生石就會……呵呵……”
“嘭!”貓怔仲蹲下身子,探了探山師陰的鼻息,同時做了一個五指張開的動作,“三生石啊,就會炸裂啦!”
林火搖晃著腦袋,“這不是沒有……”他瞬間反應過來,望向大胥先生,“先生!難道是你……”
大胥浮生微微一笑,“說來也是我們過于依賴三生石了。這些年依靠三生石為源,造了九霄內(nèi)門中不少東西,若是任由三生石炸裂開來,別說九霄內(nèi)門,就連山下外門,還有山腳那些百姓也會遭殃吧?!?
林火聞言大驚,他此時腦中還在抽痛,根本無法仔細思考。
貓怔仲站起身來,隨手揮了揮木杖,“酸儒你這種人就是瞻前顧后,讓本座劈上一刀,本座倒是要看看,這三生石能有多厲害。”
大胥先生搖了搖頭,“一旦三生石炸裂,我也無法幸免于難?!?
貓怔仲冷冷一哼,“那是你,不是本座。”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貓門主自然不怕,可你要拿山師陰的性命來賭?”
貓怔仲愣了愣神,隨后瞥了山師陰一眼,“他的死活與本座何干?”
大胥先生笑而不語。
貓怔仲沉默片刻,木杖一挑,將山師陰往自己肩上一甩,“酸儒,你該知道,那塊破石頭救不回來了?!?
大胥先生繼續(xù)笑著,“三生石沒救,可山上山下還有這么多條性命有救。”
貓怔仲不再說話,他扛著山師陰轉(zhuǎn)身便走,臨走之前,他忽然說道:“你若不死,本座請你喝酒?!闭f完這話,貓怔仲已然扛著山師陰消失不見。
林火雖然腦中還是混沌,但多少聽明白了事情的經(jīng)過,焦急說道:“先生!你……”
大胥先生揮了揮手,將林火話語打斷,“你若留在這里,誰去通知內(nèi)門弟子撤離此地?”
林火明白大胥先生是什么意思。先生是在這里為所有人拖延時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三生石炸裂的余威,若是他失敗,林火必須在此之前通知內(nèi)門中人撤離此地。
大胥先生沒有給林火更多選擇。
林火咬了咬牙,朝著大胥先生深鞠一躬,隨后忍住濕潤眼眶,扭頭離去。
安靜萬兵冢,如今剩下大胥浮生一人。他揚起頭來,望向青天縹緲。
大胥先生突然笑了起來,“都說天人不得好死,這命運,卻是我自己所選。”
話音落時,大胥先生掌下白光已然按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