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腳邊空有十余壇。
呂烽四腳朝天,仰天倒著。
花袍撐在桌前,晃著酒葫,葫中早已點滴不剩。
林火靠在窗下,仰頭看著紅袍。
紅袍倚在窗邊,抬頭望月。
同樣酒家,同樣日落時分,同樣你我。林火只是想不明白,過去那飛揚紅袍,如何成了今日深邃黑衣。
這黑如此扎眼,一眼望不見其真。
林火扭頭去望山師陰,他雙手虛扶在刀劍之上,卻沒有握緊。
似乎是心有靈犀,當林火發(fā)現(xiàn)山師陰之時,山師陰也同樣扭頭望了過來。
兩人目光在喧鬧酒家之中交匯,整座曹家酒店仿佛全都安靜下來,兩人就這樣定定望著對方,唯有兩人之間靜止無聲。
他們曾經(jīng)說,“兄弟,只要一眼就夠了。”
可是如今一條望不見的溝壑橫在兩人之間,咫尺卻是天涯。
薛榮華跟在山師陰身后,他此時發(fā)現(xiàn)山師陰默不作聲,也是順著山師陰目光好奇望去。
而在林火身邊的昌意也是順著林火目光望去。
結(jié)果薛榮華與昌意也是目光相觸。
山師陰認識林火,卻不認識昌意。林火認識山師陰,卻不知道薛榮華。但這不妨礙薛榮華與昌意熟識。
昌意與薛榮華兩人幾乎是同時抬手驚呼,“是你這混蛋!”
兩人這一聲驚呼,終于是將林火與山師陰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不等山師陰或是林火說話,昌意與薛榮華已經(jīng)朝對方奔了過去,這時候就算是林火與山師陰想要阻止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只見到昌意與薛榮華奔到一處,兩人同時伸出手來。兩只手掌在空中重重一握,隨后昌意與薛榮華抱在一起,伸手拍著對方后背。
薛榮華哈哈大笑,“想不到還能在這里見到你這老混蛋。”他一邊說著,一邊大力拍著昌意后背。
昌意也不甘示弱,手上一點不斷加力,“這幾年不見,你這小混蛋倒是一點也沒長高啊!”
這可是戳中了薛榮華心中痛點,他自詡智慧高人一等,偏偏這身高,比他那莽夫弟弟可是矮了一頭。這身高可一直是薛榮華心中大恨。
薛榮華又怎么會讓昌意好過,“我沒怎么變,你可是變得厲害,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干癟樣子。聽說你可是為了龍耳師姐,一身修為都不要了啊。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就像是身高之于薛榮華,龍耳也是昌意心中一痛。
好在昌意自從那次散功之后,已經(jīng)將龍耳徹底放下,這次被薛榮華提出來,他臉上一邊變化也不曾有,“女人沒了我可以再找,你小子想要長個子,還是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薛榮華何等聰明,立即便知道昌意已經(jīng)將龍耳放下,這倒是讓他有些驚訝,“你這是放下了?”
昌意嘿嘿自笑,“你也不看看你大哥我是什么人,一個女人還放不下?”
薛榮華翻了個白眼,低聲說道:“要是這么容易放下,你也不會成了現(xiàn)在這種鬼樣子。”說是低聲,其實就是特意要讓昌意聽見。
昌意大怒,一巴掌拍在薛榮華腦袋上,“怎么和你大哥說話的?你小子又皮癢了是不是?”
“項昌意,這話可得說說清楚。”薛榮華趕忙退了一步,“你算什么大哥哦,當初你也就是比我年紀大一些,要論調(diào)皮搗蛋,還不全是我出謀劃策?”
“呀呵!你小子現(xiàn)在是翅膀硬了啊。”昌意又是抬手,“聽說你最近還投靠了山師陰那個奸人!真是越來越長進了!真是欠收拾!”
聽到“山師陰這個奸人”,薛榮華臉上滿是復雜表情,他也不管昌意,徑直回頭望向山師陰,幸災樂禍地說道:“這你這混蛋倒是說得沒錯,論奸詐我還真比上山師陰呢。”
昌意見到他看別人,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黑袍人和薛榮華是一道來的。
山師陰也從林火身上收回了目光,笑吟吟地看著昌意,“原來是昌意師兄,師弟真是施禮了。”
在昌意看來,能和薛榮華混在一起的,自然也是天生壞種,上前就拍著山師陰肩膀說道:“原來是師弟啊,你還聽過我的名字?”
山師陰微微笑著,“昌意師兄之名,如雷貫耳。”
被人這么一奉承,昌意笑得更加開心起來,“還是這位師弟會做人,你放心,以后薛榮華這小子要是敢欺負你,盡管告訴你昌意師兄,昌意師兄幫你教他做人。”
山師陰含笑拱手,“那以后可得全部仰仗師兄了。”
“放心放心,全部包在師兄我身上。”昌意此時才反應過來,張嘴問道:“對了對了,我差點忘記了。”昌意一邊說著,一邊將林火拉了過來,“我來給你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現(xiàn)在天下聞名的,林火,林大俠!我?guī)煹埽 ?
林火沒有吭聲,他面色并不好看,只是怔怔望著山師陰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昌意這會兒正是高興,也沒發(fā)現(xiàn)林火面色有異,扭頭又拍著山師陰肩頭說道:“對了,說了這么久,還不知道這位師弟你叫什么。”
山師陰笑而不答。
林火沉聲說道:“山師陰。”
“什么?”昌意一時沒有聽清,手掌還按在山師陰肩上,回頭問著林火,“你剛剛說什么?”
林火再次重復,“他,就是,山師陰。”
昌意先是愣了片刻,隨后驟然縮回手掌,伸手往腰間“竹葉青”上摸,“你就是山師陰!”
山師陰不為所動,也不去看昌意,而是直勾勾地看著林火,“林子,真是好久不見。”
林火看著山師陰。
明明山師陰在笑著,但是林火卻感到遍體生寒。他想到姜杉那雙被毒瞎的眼睛,想到渡鴉之死,他面上怎樣都無法保持平靜。
他那雙手掌已經(jīng)漸漸將腰間刀劍握緊。一股難以抑制的暴怒從心底涌現(xiàn)出來。
有一個聲音不斷再告訴他,只要殺了山師陰,只要現(xiàn)在殺了山師陰,一切都會結(jié)束,他所有苦痛都會隨著這一劍宣泄而出。
林火如今修為也是難以壓抑心中殺意,整座酒館之中卷起風嵐,雖未放出威壓,卻也將酒館中所有人目光聚集了過來。
所有人都能夠感到林火身上殺氣,山師陰就站在林火面前,又豈會感受不到。
可是他面上依舊見不到半點波瀾。
山師陰舔了舔嘴唇,微微一笑,“你這懦夫,現(xiàn)在連殺我都不敢嗎?”
林火頓時怒火上涌,他已經(jīng)長久未曾如此失態(tài),可憤怒便如同決堤江水將林火所有平和心境沖得分崩離析。
嗆————
劍音長鳴,鐵劍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