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尼爾走得匆忙,倒是留下四家主跟我互相瞪眼睛。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為何這銀狼哥哥對我就這么好,索性懶得解釋。只是這幾位魔法少年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崇拜,讓我覺得怪不適應的。
剛才霍尼爾在場,氣氛一直很壓抑。如今邪神之子已離開,所有人都覺得周圍空氣輕松了一些。只是現在四家主都學乖了,大概是被銀狼那句玩笑震懾住的緣故,這幾位對我開始表現出一定程度的恭敬。
我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張費朗,這個四家主中的領袖人物。陳無極想必已經跟他匯報過了,我擁有神奇的力量能阻止那種快速的衰老。光是沖這一點,張費朗面對我的時候也應該充滿尊敬。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我對張費朗說,“那么我現在告訴你一點事實,之前你們看到的那個黑暗神仆,它是光芒女神希雅的手下。即使是這樣,你還愿意跟我站在一起,當我是朋友,陪伴我面對一切未知的敵人嗎?”
這話問得很重很重,張費朗本來一雙清明又潔亮的眼睛不由得細細瞇成一條縫,望著我,神色之中凝著一股猶豫。
光芒女神是什么東西,張費朗自然比我清楚得多。
“想好了,這不止是你們幾個人的事。”我輕聲提醒張費朗,“你們所代表的,是延續千年的家族,千萬要仔細考慮好了。”
說完,我拎著裝有海默爾頭顱的黑箱子坐到客廳中央的沙發上,開始低頭看放在茶幾上的雜志。
房間內一時間陷入可怕的寂靜之中,除了我發出沙沙的翻書聲,甚至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我眼睛在雜志上,內心卻在和艾爾西婭不斷交談。剛才霍尼爾那番作態艾爾西婭當然也看見了,卻為吭一聲,我不知道她做的什么打算。
艾爾西婭沉默自有她的道理,霍尼爾不在對于她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縱然人間多兇險,留著這樣一個強大的存在擱身邊晃悠,艾爾西婭仍不免擔心自己的處境。
如今霍尼爾無故遠走,至少我和艾爾西婭仍是目前所見的最強組合,咱不至于擔心哪天有人跟我們翻臉又打不過人家,這絕對是好事一件。我只是心中仍有存疑:“霍尼爾為什么要走?他不是挺留戀人間的么?”
“那你對這事怎么看呢?”沒想到這一次艾爾西婭姐姐居然不肯給我答案,還反問了我一句。
我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霍尼爾這算是在試探我們的虛實吧?其實也等于是避開人間爭斗……我們一旦跟光芒女神留在人間的舊部全面沖突,他必須站在某一邊表明自己的立場。現在霍尼爾的實力雖然強悍,不過我估計比起在神國的許多強者還是個廢柴,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他又一次選擇了中立。”
“在中立之前呢,又想稍微賣個好給你我,于是答應幫忙收復海默爾。至于那個黑暗神仆……那分明是知道了我真實身份之后的添頭罷了。”
“真是越來越懂得考慮問題了。”艾爾西婭微笑著嘆息道,“只是你說的未必完全,邪神父子應該也有自己的野心。”
“天界強者無數,有野心也該收斂收斂吧?”我在心里撇嘴,“聽你描述,神國里隨便叫一頭都他媽強得掉渣,這父子兩人能干出什么事業來?”
對我的反詰艾爾西婭沒有解釋,只是淡淡笑了一聲。我撓撓頭,想起自己就連三大宗教的典籍都沒鉆研完畢,當然沒資格跟艾爾西婭討論這話題。于是繼續將注意力轉移到雜志上。
我知道面前的三位少爺正在飽受各種心靈煎熬,如果能窺視他們內心的話,此時我所見到的場面說不定是一群母豬正在翩翩起舞之類的扭曲畫面。一直以來我在四家主面前都克制得相當完美,忽然這么一爆發,這幾位心靈受到的沖擊可想而知。
諸神國度的神話在人間源遠流長,四家主又是魔法時代殘留的后裔,當然明跟白光芒女神對著干大概會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光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謹慎謹慎再謹慎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我還是姓岑的無名鼠輩一頭,而不是威風凜凜的不死王阿克·萊德。四家主考慮問題的砝碼自然不會傾瀉到我這邊。
我當然也記得,張費朗曾經不止一次對我表示過,我們的命運應該牢牢拴在一起。就在不久之前,我聯手四家主退敵之后,張費朗還希望得到我的承諾,希望我不會對他們不利。
我感覺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在跟四家主攤牌之前已經考慮到了各種可能,其中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張費朗舍棄掉關于不死王對他們的恩情之類牽絆,該干嘛干嘛去。
事實上我覺得這事如果換成是我考慮,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四家主應該不會跟著一個窮得要死又不比自己強大多少的同齡人去對抗光芒女神,除非他們瘋了。
但我心中仍存著希望,這希望在于我有一張四家主抗拒不了的王牌。
關于四家主的來歷,我在艾爾西婭的幫助下已經漸漸清晰起來。
這件事很好玩,明明當初是不死王幫助了四大魔法家族,因此他們四個家族世代尋找不死王的蹤跡,并以某種不死王留在他們血脈中的感覺為憑證。當初陳無極看見我之后那襲來的一陣頭疼,就是他們在求證我的身份。
求證之后的一系列舉動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身上的價值不僅僅在于我可能是那個什么不死王轉世,更重要的是陳無極屢次跟我提起的那件事。
這件事我一直都沒太在意,只有當上一次四家主幫我合力轟了黑暗神仆一擊之后,我才真正了解到這件事對四家主有多重要。
不管我是誰,不管我是否真的已經覺醒,四家主最想從我手中得到的,仍是不繼續消耗他們生命力量的秘法。
陳無極數次旁敲側擊,知道那天晚上我渡神力給他恢復力量,這小子才真正確認了,我的確有辦法讓他們幾個擺脫過早消耗光自己生命的宿命。
在取舍的天平上,我所擁有的砝碼并不多,這一枚卻已足夠。
所以現在我悠然自得地看著四家主,等待他們的結論。相比虛無縹緲的光芒女神,我所能給予的好處更加實際一些,也更有用一些。
四家主也應該明白,隨便扔個英靈戰士和黑暗神仆到人間遛彎的光芒女神,你就算對人家示好,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光芒女神麾下強者云集,我這是運氣好只碰著了幾個三流貨色,四家主這樣的實力在女神姐姐眼里恐怕只能算不入流的級別吧?
當然,我依然沒說我身體里有個女神。艾爾西婭的存在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大的秘密,霍尼爾也知道這一點很重要,沒有在四家主面前點破。
我放下雜志,仰頭躺在沙發上。
銀狼今天的表現給我壓力很大,我更加希望自己變強了。
阮慕真倒是老實,自從看到銀狼出手之后一直不吭聲站在距我不遠的位置,表明立場。我抽空回頭對這位嚴肅無比的青年笑笑,以示鼓勵。
……
四家主以眼神和手勢進行的綜合交流終于接近尾聲。我雙手抱頭看著這幾位養尊處優的少爺,仍是陳無極走過來跟我說話。
其實不用說話,隨便看看陳無極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我們……”
我揮揮手,打斷陳無極的吞吞吐吐。
“行了,別說了,咱們回市區吧。還有人等我吃中午飯呢。下午你們跟我去見幾個人。”
陳無極愣了一下,不知該說什么好。倒是張費朗足夠世故,拍了陳無極肩膀一下,笑著走到門口:“還說什么說啊,你覺得他不知道咱們的決定是什么嗎?”
其實仔細看看,張費朗的實際年紀應該不會比陳無極大多少,可能是因為使用魔法過多的緣故,他看起來更像是青年而不是少年。那種青年人的錯覺,恐怕也是從張費朗沉穩的性格上衍生出的幻覺吧?
既然做出了決定,四家主都很輕松。我們四個人魚貫出了別墅,張費朗回頭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這幢古老的建筑,朝陳無極點點頭。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知道他們想要做什么。
算了……人家有錢,我不阻止。
陳無極信手拈起一枚小金屬片,以電光之力融入其中,朝著別墅二樓的窗戶用力扔過去。
嘩啦一聲,玻璃被打破了。
下一秒鐘內,轟然一聲巨響。烈焰和碎片沖天而起,無數火舌從窗口探出,古老的建筑迅速被卷入大火之中,很顯然二樓有什么東西專門負責做這件事。
“這里已經不再是秘密,沒有利用價值了。”張費朗看我表情沒什么變化,依然小心翼翼地跟我解釋了一句。
我點點頭表示了解,也不多說,我們幾個乘車離開了這里。
估計等滅火隊的人趕到,這里已經燒成戰后歷史遺跡模樣了吧?
車子載著我們緩緩離開這純粹屬于私人領地的僻靜所在,我看著漸遠的火勢,發現這火無論怎么燒都出不了某個范圍,于是知道自己是瞎擔心了。不過四家主做事跟我比起來確實大氣得多,我剛才即使想到了他們因黑暗神仆死在這里而想要放棄這個秘密基地,也絕對想不到他們能這樣痛快。
最重要的是,四家主之前誰也沒上樓,陳無極的手段證明這里從一開始就已經打算被毀。以同齡人的心智來看,四家主對于自己的保護意識未免太可怕了些。
……
車子慢慢開回市區,我手中仍拎著那個裝有海默爾腦袋的箱子。
英雄王自從屈從了我和艾爾西婭之后一直沒怎么吭聲,我只能隱約聽到艾爾西婭慢聲細語地訓斥這顆腦袋,知道這是艾爾西婭在跟海默爾的靈魂對話,否則以我和艾爾西婭的精神契合度,她說什么我都應該能聽見。
這樣也好,英雄王對女神服服帖帖是理所當然。我望著窗外的縷縷陽光,對未來的兇險擔憂之余也覺心情舒暢。能偶爾享受這種和睦氣氛,已是人間至福。
車行不久,回到音界酒吧。兩位美女在門口忙著擦被子,偏生表情還都是顧盼狀。我笑著下了車,對譚菲菲高聲叫道:“今天有客人來,多做點吃的。”
譚菲菲見我回來,臉上露出一抹羞澀笑容,起身應道:“知道啦。”
中午這頓飯吃的其樂融融,張費朗很聰明地沒有開口多說什么話,而是撿著學校里的趣事不斷說,讓談話氣氛一直挺輕松。只有陳無極偶爾沉不住氣,低頭吃菜之余抬眼看看我,心里估計是在想著下午要跟那幾位老大見面的事。
吃完飯小嬋過來收拾碗筷,這兩位美女的服務完全沒有讓四家主有任何羨慕的神色。我想想也挺釋然,這哥幾個什么美女沒見過?所謂習慣成自然,看見我身邊這兩位當然沒什么反應。
“你聯系一下。”我剔著牙對陳無極說,“聯系好了咱們就動身。”
想要聯系幾位老大很容易,尤其是四家主。這四個家族的人在耶云市呆了這么久,加上有貴族身份,多少算是半個地頭蛇。不管是張斌還是鄭天巖,都對這幾位有些畏懼,聽到他們召喚,很快約定了見面地點。
鄭天巖對我的事格外勤快,居然比我們還先一步到了波米亞酒吧。
想到最初在這里首次遇到那位不茍言笑的阮慕真,我忽然有點醒悟了。這一切看似無稽,說不定也有人在暗中操控。
否則實在很難解釋,阮慕真這樣深藏不露的人為何偏偏會讓讓我遇上。
重新坐在波米亞酒吧,沒有人認出我就是當日在這里搗亂的人——其實我更愿意相信是沒人敢認,現在圈子內的一些人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這種“知名度”讓我從一開始進來就被幾個人以奇怪的眼神掃視。
自從何小夏認定我是“神徒”,我也開始自我吹噓之后,應該有不少人都在私下議論著事兒吧?
也不管別人的目光,我徑直在鄭天巖的殷勤招呼下進了消費最貴的貴賓室。這房間一晚上的價格大概夠十幾個耶云市普通市民兩個月生活費,我不得不說,這幫人實在是太有錢了……
鄭天巖今天依舊只帶了兩個人,一個是那位一團和氣的汪經理,一位仍是比陳無極更蒼白纖細的何小夏。
何小夏的身份很有點敏感,讓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古雷巴斯多教跟神國信徒井水不犯河水,這廝總是有意無意接近我到底圖的是什么,我現在也拿不準。
我和鄭天巖分別落座,看到我身邊站著的四人,尤其是阮慕真,鄭天巖臉色微變了一下。再怎么想,鄭天巖也沒想到居然是我挖走了阮慕真,而且還調教得這么服帖。當初在波米亞,阮慕真的霸道和特立獨行可是相當有名。
“其實我今天來主要還是找你。”我望著鄭天巖,淡淡開口道。
鄭天巖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這個……”
“別學政府官員。”我朝煙灰缸里吐了口吐沫,打斷鄭天巖的解釋,“你有所圖我不在乎,利用小嬋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要你一句話,到底是誰讓你這么做的?”
鄭天巖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何小夏在旁邊也沒表態,顯然是任我發揮的意思。
“說吧,我不打算為難你。”我哼哼唧唧地寬慰這位老大,“告訴我是誰就行,我也不會采取激烈行動。”
鄭天巖仍是不說話,估計是平時背信棄義多了,不太相信我所說的話。
“好吧。”我又等了他一會,嘆了口氣道,“你不說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樣,其實我仔細想想,這事應該跟我沒有多大關系,重點在艾雪身上吧。”
聽見我這話,鄭天巖表情沒什么變化,手卻微微抖了一下。
“大概就是這么回事。”我瞄了鄭天巖一眼,“雖然我也猜過幾種可能,不過想來想去,艾雪家里的長輩,你到底認識誰?”
何小夏面帶微笑看著我質問鄭天巖,只有我說起艾雪這個名字的時候,雙瞳中爆出一縷不易察覺的光芒。
聽到我的第二句話,鄭天巖身體也跟著微微顫了一下,卻終于還是忍住沒說話。這股定力讓我很是佩服。
四家主在我授意下都不吭聲,全力扮演陪襯的綠葉。我知道這四位越是低調,鄭天巖心理壓力越大。
上一次我去見張斌,娘娘腔還主動跟張斌交涉,如今一切都是我來做主,鄭天巖自然曉得其中的變化。
沒沉默多久,張斌也來了。這位自稱希望道德覺醒的哥哥看到我和鄭天巖貌似談得不錯,臉頓時一拉老長。我心中暗笑,就算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徒,這兩位老大爭風吃醋也不用如此明顯吧?
“其實今天有幾件事要說。”我看張斌也來了,索性不管鄭天巖,反正他已經用默認的態度表明了,我的推斷應該很接近事實。
“首先就是你們都知道,我現在開了個酒吧。”我看了張斌一眼,又瞅瞅鄭天巖,現在我甚至懷疑那酒吧也是鄭天巖半賣半送給譚菲菲的了。
“你們觸手夠長,我酒吧那片你們都能夠著。”這話我是特意說給張斌聽的,“所以我希望兩位大哥寬宏大量,讓我過點好日子,好好勸勸你們那些兄弟,不要總在我那里搗亂。”
張斌和鄭天巖連連點頭,顯然對我的話沒有反對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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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件事就是讓大家跟我這幾個朋友見見面。”我回頭看了四家主一眼,慢條斯理地開始炫耀,“以后我們就是同一個戰線的了,兩位記得多多協助。”
四家主跟我關系好估計是個人都知道,可見到這三位筆直站在我背后做保鏢狀,兩位老大還是大大地吃驚了一番。
老謀深算如這兩人,當然都很清楚,我這是來展示實力了。以后大家有什么話說,要換一種姿態和角度來說了。
看著四家主比較凝重的表情,張斌和鄭天巖點點頭,表示理解。
“還有就是我想要點消息。”我歪著頭看了一眼張費朗,笑著說道,“你們兩位能不能幫我搜集一下,我想知道咱們城市里還有多少人跟小阮哥哥一樣,不是普通人。”
阮慕真曾是波米亞酒吧的一塊招牌,也是安全和實力的象征。我雖然已經比較相信阮慕真只是個普通的超能者,卻被黑暗神仆和阿湯哥的事嚇得有點怕了。與其坐在家里等著被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找上門來,不如自己主動一點。
先從自己家門口開始。
這也不算什么大事,兩位老大繼續應承下來。
說完這兩件事,我沒有立即說話,只是猶豫地看著這兩人。
可以看得出,張斌對我的尊敬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畢竟有四家主給我撐腰,耶云市內應該不會有什么人真和我不理智地做對。鄭天巖就完全不同了,雖然這人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甚至以拙劣的借口保留了小嬋的完璧……我還是看得出,這位老大對我有很大程度上的曲意迎合。這種迎合應該來自某股力量,而非鄭天巖的本意。
我畢竟年輕又沒什么世情經驗,之前被鄭天巖的手腕耍得一愣一愣的,還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如今重新審視這一切,忽然覺得這世界真是充滿陰謀。
陰謀果然讓人快快長大,宛如癮君子家里種的小大麻……
我交代問題慢中帶快,很快把想說的話說完。陳無極看我臉色堅定,宛如一個革命分子一般,不免表情有些古怪。
這廝從我的只言片語中似乎嗅到了一絲氣息,當然他很聰明地沒有當著大家的面表達出來,只是老老實實當好背景人物。
可惜這背景人物當了沒多久,嗒嗒嗒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居然有人來貴賓室敲門,我皺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死活要跟我一起來的阮慕真。嚴肅的阮同學看到我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跟著這位哥哥回波米亞,免不了要麻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