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總是覺得心神不寧,索性無處可去的我約見了劉洋洋,打算跟他去見見他的長輩們。畢竟人家劉家已經幫了我許多忙,無論他們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我也應該親自去府上一趟拜謝才是。
照例是讓劉洋洋當司機,我們穿過繁華市區,又一次經過放浪師協會的總部廣場。我微微側過身,看著陽光下神像和巨大的舊時代建筑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心中想象著那些歷史書籍上描繪的神話和歷史,一股此時此刻文明社會脆弱不堪一擊的感覺在心頭油然而生。
“在想什么?”劉洋洋目不斜視也發現了我的走神。
“在想前代文明的毀滅。”我說,“你們家族里研究歷史的人一定不少,你覺得前代文明是不是因為觸碰了神族的底線,才遭至毀滅?”
“不太可能吧?”劉洋洋當然不認同我的看法,“前代文明是因為熱武器發展到了極致,最終引起了全世界的連鎖反應才遭到毀滅。如果這也是神族力量的話,我們豈不是連自己的歷史都未曾有過?”
“問題是,熱武器的極致就已經非常接近神族的力量了。”我陳述自己的看法,“按照我所知道的神族力量來看,毀滅一座城市已經是相當強大的力量,這對神族來說當然不算什么……可人類最終也擁有了這種力量,而且是比這更強大的力量,你覺得神族會光看著不管?”
我的話不僅引起了劉洋洋的思索,甚至連旁聽的女神姐姐也陷入沉思。顯然所有人都忽視了這樣一個問題:人類自身的行為,未必不會跟神族有關。就像我現在所做的一切,若非我的體質可能是不死王轉世,若非有一個艾爾西婭在體內源源不絕提供神力,我也就是個任人欺凌的命。
“這個……”劉洋洋臉色一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很可笑?”
我嘿嘿一笑:“別擔心,神族好多時候跟人類一樣的可笑。”
車子已經離開了市中心區域,又一次朝著郊區開去。我不禁皺眉:“你們這些大家族到底有多不合群?都不喜歡在市區住?”
“太招搖,不方便。”劉洋洋這樣解釋道。
“好吧。”我撓撓頭,“一會見的人是誰?你的父輩,還是爺爺輩?”
劉洋洋露出一臉賤笑:“其實你不知道吧?我爸是舊時代歷史研究專家團的負責人,負責整個漢中的舊時代科技還原工作。”
“真沒想到……”我嘖嘖慨嘆,“你小子笑起來像個小混混似的,怎么可能是科學世家呢?”
“成長環境不好嘛。”劉洋洋對我的諷刺揶揄一點都不在乎,“我從小對那些事都沒興趣,就喜歡四處跑,看看新鮮事,跟奇怪的人接觸。我爸后來找了個機會讓我成為放浪師……反正我的天賦不足以成為最好的那一種,反倒不用擔心會去秘境冒險送命。現在做些迎來送往的事,我反倒挺開心。”
“理想主義者還是很多的。”我想起艾雪,心中一陣微弱的痛。
“那些理想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只是一出笑話。”劉洋洋低聲說。
我和劉洋洋的閑聊中,擁有特權的車子幾乎無視任何交通管制,徑直順著首都第五大道出了市區駛向北郊。我在心中惡意地想,首都號稱六大家族,這郊區四面住了四個家族,剩下兩個家族可怎么辦?當然這種惡毒的想法只是曇花一現,很快我就發現周圍的空氣中蕩漾著一股不安的波動。
艾爾西婭的預警和我自己的感覺幾乎同時出現:“人類,有強大的敵人在前方等著你。”
“什么?”我幾乎不敢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值得被稱為“強大”。如果按照放浪師的標準來看,艾雪幾乎是無人能及的那種水平,如今在我看來也只是個一般強,到底什么人能謂之“強大”?
暴風驟雨的來臨往往毫無預兆。我幾乎只是在心中閃過這些念頭,劉洋洋的目光也變得凝重,那股危險氣息強烈到他都能感覺到。
“人類,小心!”
艾爾西婭的第二句警告剛一響起,我一把拽住劉洋洋的衣服,踹開身邊車門,沖出車子。
價值差不多四百萬的慧云牌跑車堅固的合金門被我一腳踹飛,猶如一片飄在風中的樹葉。我拎著劉洋洋,在違反了這個世界物理法則的情況下強硬地直直落在公路地面上,腳下地面被我生踩出兩個凹陷。
失去控制的跑車仍沿著慣性筆直向前,車速明顯放慢。輪胎在地面摩擦出強烈刺耳的噪音,將空氣中的躁動詮釋得無比精確。
劉洋洋還沒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道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細紋在公路當中迎面劈來,猶如一剎那越過了時間和空間,將無人駕駛的跑車一分為二。
精細到了極致的力量,沒有威勢,也無預兆,甚至沒不如一陣微風強烈。
喀啦啦一排火花自車身中央冒起,幾乎無聲的切割之后,漫天飛舞的零件和金屬碎片才紛紛揚揚灑落。
像是一場盛宴,或者狂歡。
劉洋洋張大了嘴,看著那道細線在割開整部跑車之后才去勢減緩,化作一張薄薄的金屬片跌落在公路中央。
這是我見過最快的一斬,只是用普通的薄片金屬就做到這種程度,“強大”這個評價倒是當之無愧。
這其中包含了對力量的控制和對時間、角度等等的充分估計,也包括了如何將力量加諸于那樣一張薄薄金屬片上的上等手藝。
我松開抓著劉洋洋的手,對他就是一個字。
“逃。”
幾乎可以肯定襲擊者不是劉家的人,劉家如果有這種實力的高手,完全不需要在我身上繼續投資,也不用對放浪師協會有那么多忌憚。這個襲擊者從某方面來說已經超過了我。
劉洋洋愣了一下,深深看了我一眼,轉頭沒命地開始狂奔。
我屏住呼吸,張開雙手凝聚神力,隨時恭候對方的奮力一擊。
不出我所料,又一道細紋在空中出現,我幾乎是同時一掌拍出,拍向劉洋洋的后背。
無風的公路上掠過一陣強風,我這一掌中蘊含的巨大力量擊中了劉洋洋的后背,將他整個人擊飛出去。劉洋洋剛來得及發出一聲怪叫,人已沒入公路一側的樹林中。
劉洋洋的身影剛剛消失,那道細紋又在地面上割裂開一道巨大傷口,一道薄薄的金屬片插在裂縫中央。
我惡狠狠地唾了一口,在滿地的金屬碎片中緩步向前,走向細紋飄來的方向。
間不容發的第三道細紋在我踏出第二步時已射至,我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地本能揮起右臂,艾爾西婭之矛早已在手中凝結成實體,矛尖毫不猶豫地指向那道細紋。
對上那股強大的力量,我感覺到手臂微微一沉,艾爾西婭之矛在掌中一顫,雙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幾步。
但凡我后退的這幾步內,腳下瓦碎石崩,好好的公路早已被我們之間的交手毀了。
無數氣流四散中,我穩住身體,這一次終于看清楚了。對方用的金屬薄片不是別的東西,正是普通美工刀的替換刀片。大街上隨便一個小商店里幾塊錢買一把的玩意。
這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已不是人間等級,我心中隱隱掠過一絲不好的預兆,艾爾西亞之矛直指襲擊者的方向,既是防備,也是準備隨時獲得搶攻先機。
空氣宛如凝固,我發覺此時的公路別說兩側,就是延綿的公路上也一個活人沒有,更沒有車輛。襲擊者看來很謹慎地將周圍清空了。
這么做不會提高偷襲的效率,只會讓人提前心生警兆。我愈發肯定來襲的人跟六大家族無關,甚至與這個世界是否有關都很難說。
那股奇妙的感覺縈繞在心頭,我手舉艾爾西亞之矛迎風而立,遠處的危險氣息沉默蟄伏,一時間氣氛僵持而緊張。我和那個不知名的偷襲者同時在估量對方的實力,也在考慮著周圍地形對各自的影響。
我們只是略微僵持片刻,劉洋洋早已逃得不見蹤影。沒了劉洋洋拖累,我渾身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迎著剛才刀片飛來的方向邁開步子。
一步,兩步……
表面的故作平靜和內心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我此時的心跳絕對超過以往任何一次臨陣對敵。即使當日面對附體了湯海潮的神仆也未曾如此。那些隨著一件件小事逐漸澆筑起來的自信在這一刻早已消失,我知道自己的實力并不比這個隱匿在暗處的敵人更強大,若非剛剛領悟了“戰神的智慧”,我恐怕連一戰的資格都不會有。
在我踏出不足十步后,第四發刀片已到了我面前。
我本能地向右側身,手中艾爾西亞之矛甚至未調轉方向,只是在空中輕輕一磕,身體左側旋即爆發出巨大金屬轟鳴聲。
一陣更強烈的顫抖自手臂向肩膀和胸口處蔓延,我的雙腿和腰間都隨著這股力量不由自主地震蕩,就連視野中的世界都仿佛在劇烈震蕩。
勉強支撐著身體平衡我才沒有跌倒,腳下的地面一連串腳印證明那一擊的力量有多強大。
我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艾爾西婭姐姐,這是來找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