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乎我的預料之中，原本重傷躺差點爬不起來的光哥在掙扎了幾下之后，又站起來了。
換做一個普通人，哪怕是“才能”的擁有者，在剛才那一重擊之下也未必能好到哪去。光哥硬能撐著站起來，光看這一點他也是個純爺們。
光哥的“才能”力量有限，與全身幾乎都已經不是人的小正比起來實在孱弱太多。我甚至想不到他這么硬撐下去對自己有何好處，更別談如何反敗為勝了。偏偏這人硬氣地站起來了，還朝著小正的方向邁了一步，表情比滿臉是血的小正還猙獰。
小正大概感到了一定程度的驚訝，望著光哥片刻，嘿嘿笑了起來。
“光哥，我果然沒猜錯，如果黑仔活著，或許我真沒法撂倒你。”
光哥呼哧呼哧喘得厲害，看得出他在壓抑自己體內的各種痛楚。一個人的肉體痛苦絕對會影響精神，此刻光哥的精神就有點恍惚，我看他恐怕全憑著平時的身體本能才強撐著沒有倒下。
在光哥和小正之間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生死之間的感覺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好受，無論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小正縱然有些得意，此刻被困獸一樣的光哥盯著依然沒法開心起來。對于小正來說，眼前這個光頭男人是相當可怕的存在，他猶豫了片刻，全身肌肉猶如風吹過的水面一般，層層褶皺抖動著，更強大的力量自肌理之間噴薄而出，無與倫比地強大著。
小正抬腿，落步。
這一腳下去，整個鐵皮棚子都在發顫。
到了這一刻，光哥和小正似乎都不愿意說太多話。沉默著死去，或者沉默著活下去乃是漢中人的特點。古往今來，固執著去做某件事成了所有成功失敗者的共同特征。在這一刻，光哥不冀望小正會饒他一命，小正也不會因為光哥虛弱而心存一善。
我看著小正一步步走過去逼近光哥，每一步腳下的地面都微微顫抖。小正自己走得似乎也十分辛苦，好像這樣超負荷的方式對身體損傷極大。
縱然如此，小正依然保持著這不人不怪物的形態走近光哥。
在自己最強大的時候徹底毀滅敵人，并不帶著任何的猶豫，這是每個試圖用暴力和殘酷方式前進的人心中最簡單直接之信念。眼前這個光哥和小正也不例外。
光哥強撐著沒有動，按照他現在的傷勢，動或不動區別其實并不大。望著步步逼近的小正，光哥只是咳嗽了兩聲，聲音中透著一絲遺憾。
“咳咳……理想都是……在路上破滅的……罷了……”
我依舊縮在角落里，望著一臉硬氣的光哥，心中充滿了奇怪的感慨。按照我的立場應該很討厭這個人，此刻卻覺得他身上的某種精神讓人忍不住想要贊揚。
小正依然一步步走向光哥，步履間呼吸沉重，渾身上下竭力壓抑著某種力量，沒有回答光哥的話。
這種場面，對我來說似曾相識。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正確的，便生出無數爭端。也正是這些意志的碰撞點亮了世界，讓無數生命因此隕落。
短短的不到二十步距離，小正很快走到光哥面前。渾身赤紅的小正上半身衣服已破裂成一條條破布，赤裸的上半身肌肉隨著呼吸緩緩蠕動，像一個巨大的怪物俯瞰著強撐站立的光哥。
沉默片刻，小正變形的聲音從那具可怕的身軀里飄出。
“光哥，這是你我的命……”
小正這句話剛說出口，我立即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那具恐怖身軀竟帶著無與倫比之勢，沖向縮在角落里的我！
變形的身體激起強橫力量，小正只是轉身一個飛撲，周圍僅存的桌椅立即被散發出的強烈氣流吹飛。小正瞳孔中帶著無盡的狂熱和自信，一條畸形長臂已探向我的胸口。
這他媽是什么狀況？放著威脅最大的人不殺，先對我下手？難懂小正發現了我在偷偷隱藏的實力？
容不得我細想，小正這一擊快若疾電，我必須立即作出反應。
只是猶豫了一下，在裝死和暴露實力之間我選擇了后者。
不是因為小正突然對我出手，而是覺得光哥不應該就這么被一個曾經的同伴干掉。
原本委身角落的我在小正手臂抓來一剎那冷靜出手，腦海中仿佛演練了無數遍一樣，計算好時間、力量和角度，揮手一掌切在小正伸至胸口的手臂上，不差分毫地將這一下突襲打落。
手臂落下，小正的人已經撲面而來，還有另一只手想要捆住我。
我深吸一口氣，讓神力如一股熱流般在體內涌動，化掌為拳，對著小正迎面就是一頓雨點般的拳頭。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幾乎在出手之前我已猜到了所有結果，一拳拳不斷擊中小正身體，讓他的龐大身軀頓時失去了前沖慣性，被連續不斷的力量揍倒在地。
隨著小正倒下的同時，我整個人已經高高躍起，自空中猛壓而下命中小正的胸口。
小正悶哼一聲，一口血噴出來。
我沒停手，又一拳拳落在他的各個關節處，每一拳都不會致殘，卻讓這家伙無力反抗。
所有的一切全部完成之際，不過區區十幾秒。
我站直身體，瞅瞅躺在地上沒法亂動的小正，又看了一眼滿臉詫然的光哥。
“說說吧。”我踢了一腳躺在地上滿嘴血沫子的小正，“怎么發現我是個威脅的？”
被我踢了一腳，小正的身體連動都沒動，看來剛才我下手是有點狠……不過那雙眼珠子還是盯著我的，眼神里有各種不忿，可惜他也只能用眼神嘗試殺死我了。
又噴了一口血沫之后，小正用他已經變形的聲音說道：“呼吸……”
一句話讓我頓時有了抽自己嘴巴的沖動，剛才觀戰有點入神，忘記調整自己的呼吸了。那么勻長平穩的呼吸，當然不會來自一個驚嚇過度的貴族小孩。小正自己的呼吸聲雖然很大，估計他的身體還是能感覺到其他人的呼吸節奏。
我對小正佩服地伸出拇指：“行，厲害。不過這一局你還是輸，如果非要說原因的話，這就是命運。”
小正咳了一聲，居然還有力氣發出一聲冷笑：“是啊……命運……”
我看了一眼這個人，他有他的理想，他的堅持。惡念對他來說也許不算什么，我也不打算說服他什么。只能無奈地迎著光哥詭異的目光，搖搖頭：“這種事我不擅長，還是交給你吧……”
光哥看著我，像看外星生物。估計剛才那一頓亂拳太讓他驚訝了，這人半天沒合嘴，哪怕聽見我問他話也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好……”
我轉過身去，走出鐵皮棚子。明知道光哥有一肚子話想要問我也沒回頭，我知道這個男人應該有能力分辨此刻的狀況，他知道該先做什么。
外面的陽光已經很微弱了，黃昏里的世界安靜又干燥。我走到光哥帶我來的那輛出租車前，蹲在車子陰影的一側里，聽見鐵皮棚子里傳出了幾聲悶哼。
光哥的果斷在我意料之中，可我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
靜靜蹲了一會，光哥從鐵皮棚子里走出來，步履依然艱難，臉上的那股決然神采還是沒有絲毫減弱。
看到我蹲在外面，光哥苦笑一聲：“太可笑了是嗎？”
我沒吭聲，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光哥。對于這個人，我實在沒什么想說的。做事沒有下限的光哥比小正好不到哪去，若非小正突然威脅到我的安全，我大概也不會跳起來幫光哥逆轉形勢。
見我不理他，光哥自顧尷尬地再笑笑，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氣，望著那間鐵皮棚子。
“我覺得你低估小正了。”我對身邊坐了個老爺們有點反感，于是只能開口說點什么。
光哥神色一凜：“你說什么？”
“你確定剛才自己干掉小正了？”我沒理光哥的震驚，指著鐵皮棚子的另一側，“這小子恐怕已經逃走了吧。”
光哥臉色大變，從地上一躍而起沖入小棚，發出一聲怒吼。
“冷靜點。”我蹲在原地沒動，“剛才我也估計錯誤了，小正的確被我傷到不能動，我只是估錯了他的恢復能力。你剛才又補了幾下？”
光哥從鐵皮棚子里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仿佛老了十歲：“脖子，胸口，一共四下。”
“人不見了？”我幸災樂禍，“還把東西順走了是吧？”
光哥頹然無力地點點頭，就在鐵棚子門口又一屁股坐下。
“行了，這就說明你們勝負未分，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我沒心沒肺地道，“小正既然干不掉你，你就找機會跟他對著干唄。”
光哥嘆了口氣：“小正偷走那東西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吧？”
“不知道。”
我對小正和光哥的恩怨毫無興趣，只是有點好奇這位自稱理想主義者的光哥到底有什么理想。按照我的觀點來看，綁架有錢人家小孩這種事實在稱不上什么理想。
光哥這會渾身上下的氣勢都散得干干凈凈，一個人坐在門口苦著臉，像個被治安局折騰了一輩子各種慘的老混混。我反正也不急著去圖書館，索性聽這個老混混說兩句他心中所謂的秘聞。
當然，嘴上我肯定是沒好話的。
“行了，想說就說，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