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沫晨癱坐于地,面無表情,回憶起過往的一切,頓覺豁然開朗。難怪,難怪小時候,師傅從來不讓她接觸活物,亦不準她殺生。即便長大了,也不得私自離開桃花峪。難怪血女會說,自己與她同源。難怪那花嫂,會說她碧玉的眸子是妖孽的象征。
小時候說不通的一切,如今全都可以解釋了。難怪,原來原因如此簡單,只是她一直都不敢去面對罷了。
誰都不能想象,一個妖,堂而皇之地在仙界存活長大,居然沒有誰發現。多么可笑,可悲,可嘆。
她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曾經自以為是手足的同門,最排斥的,卻是自己的同類。命運真是太會玩弄人了,只眨眼間,便冰火兩重天。
“沫兒,你聽我說!”駱戎舒見她這般反應,暗叫不好。蹲下身去,抓起許沫晨的手,厲聲道:“你不能因此墮落下去!為師這些年教你的東西,都白學了么?”
“你的體內雖然有強大的妖力,但是只要七竅玲瓏珠的封印不解,就不能被察覺。你跟平常家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駱戎舒心急,語速也十分快,“為師不是常教導你們,行事要憑心。正邪善惡,不過一念之間,不能根據種族和品階來斷定好壞。”
“是仙不一定正,是妖不見得邪。善惡自在人心,有妖力又不是你的錯,你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許沫晨呆呆地盯著他,不言語,亦無任何表情。她真后悔,自己硬生生要知道身世。如果可以時光逆流,前一刻她絕不跪在地上請求師傅告知實情。
“沫兒你還記得你從小每年都要吃四次藥嗎?”駱戎舒目光柔和,心疼不已,“除了眸子是碧玉的顏色,不可改變外,你和常人沒有什么區別。為師從小給你吃藥,就是為了能夠磨滅你身上的妖力。”
“真的?”許沫晨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轉而卻又暗淡下去,“師傅是在安慰我吧?”
“為師什么時候騙過你?”一句話出,駱戎舒立馬改口,“除了關于你的身世這件事外。”
許沫晨陡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沫兒你放心,師傅是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他起身走到書桌旁,端過玉露盆,“你看,幽冥五味都在這里了。玉珠心已經融入你體內,只要將這剩下的四味煉制成解藥,你以后就能正常地生活,不用再忍受每個季節變換體弱至極的痛苦了。”
玉露盆里的花草,生機勃勃,葉片青翠,花瓣嬌艷。
“所以師傅才會想盡辦法,借用晉升大賽的機會,集齊這五味?還說一些刺激的話,要我去參加?”許沫晨目光帶絲嘲諷問道。
駱戎舒拍拍她的肩,放下玉露盆:“不知是為你。”
聽得他話中有話,許沫晨收斂起自己的悲哀:“師傅,還有一半,是什么?”
“為師只能告訴你,你的爹娘,均不是普通人。而他們現在都還活著,你不用擔心。至于他們到底是什么人,只要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駱戎舒說罷,伸手扶她:“現在好了吧,快起來。”
許沫晨剛剛起身,屋外又傳來敲門聲。
“誰?”駱戎舒警覺地問道,有人來他居然沒有察覺,不禁皺眉。
“駱師弟。”
門外的聲音謙和明亮,頗富磁性,正是凌陽子。
“沫兒你先回去休息,還有,注意提防那個梵詩錦。”駱戎舒低聲吩咐道,便示意許沫晨去開門。
許沫晨應了一聲,走去拉開房門,給凌陽子行了一禮,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凌陽子眼見著她從自己身邊走過,心頭一緊,控制住情緒,抬腳走了進去。
許沫晨關上門離開,腳步聲越來越遠。
“怎么,你跟她說了什么?”凌陽子掀簾進入房內,開口便問。
“這么關心?”駱戎舒卻忍不住冷哼一聲,“是想好了決定選女兒么?”
凌陽子卻沉默不語。
“那你來找我做什么?”
“是關于幽冥五味。”凌陽子面色沉重,“有探子來報,說玲瓏閣知道了這五味在若山,派出殺手要來搶奪。”
此言一出,駱戎舒瞬間變了臉色:“怎么會?”
“聽說,玲瓏閣的一個長老,受了重傷,需要以五味入藥,方才能保命。”
“受了重傷?”駱戎舒滿臉不相信,“也虧他能開出這樣的藥方,以五味保命?”
凌陽子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我也猜測此事是有人從中作梗。本來知道幽冥五味能做藥材的人就不多,何況哪有這樣的巧事?我們剛剛集齊五味,他們便也要五味做藥引,這如何都惹人猜疑。”
“那你準備怎么辦?”駱戎舒聽后,反倒冷笑,“要嚴防死守?”
凌陽子卻是搖頭,語氣依舊謙和:“既然他們能這么快就得知我們集齊了五味,定是有人通風報信。嚴防死守恐怕不是辦法,依你看如何?”
駱戎舒笑笑,起身轉而扭動書房內的硯臺,背后發出書柜移動摩擦地面的響聲。凌陽子目光看過去,那書柜分開轉向兩邊,中間露出一個花臺來,上面放著一盆花草。仔細看去,正是玉露盆。盆中所種植物,恰好三株,不多不少。
“這是?”凌陽子看看那花盆,再看看外面書桌上原來擺放著的玉露盆,心中暗自贊嘆。
駱戎舒將其取出,與原來的玉露盆放在一處,扭動硯臺將書柜合上。
“這是由玉露盆供養著的幽冥五味。”
兩個玉露盆中的植物,一模一樣,竟無差異。只是,后來取出的盆子中,在蕪荑草的草葉間,多出一顆白玉的珠子來。
還魂草、散魄花、蕪荑草、風茄花,還有玉珠心,不多不少,剛好五味。
“你這若山的寶物,可都依舊還放于落清齋中?”駱戎舒問道,一邊施法,將那種有幽冥四味的玉露盆收入囊中。
“正是。”凌陽子領會其意,接過剩余的那盆幽冥五味,“想不到這么多年來,你對若山的布置仍舊那么熟悉。”
“呵。”駱戎舒對答,“不過是因為你接手后從未讓它改變過罷了。”
兩人相視而笑,各自心領神會。凌陽子端起玉露盆,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