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還要靜的寂靜。誰都不敢想象,在花官節(jié)戲出一條官命,連朝廷敕封的夫人都殉死了,這實在是聞所未聞的事。
薛淺蕪使勁想要掙脫,東方碧仁按她按得牢固。
“都鬧出人命了,你還不讓去看?”薛淺蕪真不知他的淡定,是建立在怎樣強大的心理素質上。
“這會去救,也遲了啊,我倒想看看,他們如何處理匯報這事。”東方碧仁低聲說著,手臂又挽在了她的腰間。
“出人命了!府衙死了!”驚醒過來的民眾,無措叫著,亂成了一團糟。
有人開始惶惶私語:“這賈府衙乃是東方大人指定,如今沒有享福的命,還未上任就死去了,對煙嵐城來說不是好兆頭啊!”
“是啊,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花官節(jié),哪有府衙被戲弄死的道理?”
“前任府衙瘋癲暴死,就夠蹊蹺的了,今天這事……怕是天意!”
薛淺蕪只覺得悲哀,明明是人為,他們硬要附加一些玄乎的因素,把一場完完全全的人禍歸結于天!看來民眾愚昧最是無可救藥,在九元老的所謂權威面前,不敢質疑,不敢揭露。
東方碧仁的神色卻很平靜,仿佛人命是個輕若鴻毛的玩意兒。
薛淺蕪心里正存著悲哀和疑竇,那九元老沿著一條崎嶇迂回的石徑,依次走了下來。他們的威懾力量果然很大,喧鬧的百姓們立即都止了息。似乎在害怕著,只要一句說錯,就會被他們施怪法,碾尸于巨石之下似的。
“看來那九元老,絕非什么善類,平時倚老賣老,作惡多端慣了!”薛淺蕪呸了一聲道。
東方碧仁嘆息:“他們不屑行善,卻也未必作惡!其實若把他們拆成單個來說,武力皆是稀疏平常。九元老的奇特,在于他們是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九道氣息融合一通,互補互滲,無懈可擊……”
“他們公然害人,還不叫做作惡?賈語博雖然娘們兒吧,當個府衙總不致死!”
東方碧仁笑笑道:“你就是太意氣用事了。”
薛淺蕪半糊涂著,看到九元老向豬癟三走去。朱柭散忙迎上來,諂媚笑道:“虧得高人想出這種妙招,這書生真是個吃軟蛋的,難以堪此大任!在第一關就斃倒了,風動劫石向來有靈性,實屬天數(shù)注定,只怨書生短命!”
九元老為首的那位,撫須嘆道:“如果老朽這對老眼還未老花,看到施主多做了一件事兒!我只問你,為何要捆了他,不給他逃跑的機會?他若足夠鎮(zhèn)定,腿不打顫腳不發(fā)軟,或許能在風動劫石降臨之前脫險!”
“這個……”朱柭散冒汗道:“他小子不聽話,我不把他捆了,他一準會像孫子般跟著我,來到安全區(qū)域!我怕甩不掉他,使得幾位長老的計劃進行不了,只得用繩胡亂纏住了他,其實只打了個活結,他要是沉住氣,片刻就能脫掉繩的束縛!不想他很遲鈍,只會束手等死!”
為首元老點了點頭,微微笑道:“看來你也是番苦心!幸好并沒釀成慘劇。”
“什么?”不僅朱柭散懵了,民眾們蒙了,連薛淺蕪也傻了眼。
九元老隨便挑了三五個人,笑著說道:“把風動石掀開,救他們出來吧!”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人們臉色俱變,當年用了一百多號人才把巨石吊起,今天就憑三五人之力,想把風動劫石掀開?天大的玩笑!
那幾個人惑著,對望了幾眼,不自信地走到九元老的身旁,一人抓了風動石的一處棱角。順著九元老拂塵的甩向,幾位漢子并不覺得多么吃力,那石頭便立了起來。
只看一眼,薛淺蕪和東方碧仁的神色驟緊。原來風動石的底部,有一大如籮筐似的出洞,整塊巨石的內部,竟是中空無物!
賈語博和蘇喜兒,只是被罩在了下面,此時巨石移開,他們仍自完好無缺,一時被嚇昏迷暈倒在地罷了!
“這……”朱柭散臉青了。
“難道傳說中的風動劫石,重逾千斤是假?”薛淺蕪奇怪道。
東方碧仁已料出了七八分,輕輕一笑說道:“你就不動腦筋!謎底快解開了。”
九元老靜靜立著,為首那位悠悠道來:“這就是風動劫石的內幕,今天已經(jīng)大白天下。關于它的傳說,并沒有假。只是石頭上面有十幾句銘文,隱藏了風動劫石的秘密。老朽九位耗費半生,終于破譯開來,尋到了它的機關,那就是九道力量并行,一道穩(wěn)居正中,八道分別攻向正東、正西、正南、正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各股力量此消彼長,在一個恰切點,就能啟動石底的門。打開那扇契合得天衣無縫的石門,才發(fā)現(xiàn)石頭是空心的,里面裝的盡是沙土。為了迎接這花官節(jié),早在前些天的晚上,老朽九位就悄悄做了手腳,把石頭肚里的沙土盡數(shù)倒出,然后又把石門合上……”
說到這里,為首元老指指不遠處的沙坑,笑道:“這坑原來只是個坑,何時填滿了沙土?你們只顧著看熱鬧,卻不曾想這些沙土從何而來!”
“妙啊妙啊,怎就這樣妙呢?如此驚天秘密,就不能讓我發(fā)現(xiàn)一樁?”薛淺蕪的神情振奮,忽然拍著東方爺?shù)溃骸澳阍缇涂闯鰜砹耍瑢γ矗俊?
東方碧仁瞅她一眼,笑得云淡風清:“你都看不出來,我怎會看出來?”
“過度的自信是自負,過度的自謙是自矜!”薛淺蕪掰他一下,佯怒嗔道:“我說呢,你一開始就不震悚!原來只我是個傻不愣登的,被蒙在了葫蘆里!”
東方碧仁趕緊釋道:“哪是這樣?我只忖著必有因由!當九元老掀開空心石的時候,我才猜到了機關所在!”
薛淺蕪苦著小臉:“跟你相比,我還是太笨了,我要是那賈偽娘,肯定也嚇暈了!”
“怎會讓你嚇成那樣?”東方碧仁笑道:“你要是在風動石下,在石頭砸下來前,我一定把你背出來了!”
薛淺蕪樂觀起來,呵呵贊道:“差點忘了,神仙哥哥可是身懷絕技如同懷孕呢!”
“怎么會跟懷胎扯上邊兒?”東方碧仁一頭霧水。
“我是思維發(fā)散!”薛淺蕪得意道:“你沒聽過,懷才就像懷孕,終有一天會掩飾不住的?你的才學高武藝高,智商高情商高,全身上下都懷著金放著光,所以我想到了懷才如同懷孕的典故!”
東方碧仁本來讓她解釋一句,她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扯一藤而瓜亂落,居然蹦溜出了這么多的怪話,還說什么情商智商!
東方碧仁笑看著她,寵溺而無言的樣子。
薛淺蕪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有些羞然起來,隨便往人群里一指,沒話找話說道:“你看你看,往那邊看……”
“嗯?又有啥狀況了?”東方碧仁抬眼看去,再也收不回神。
薛淺蕪納悶道,我只不過是想轉移他的視線,哪是真讓他看的?他還走起神了?太聽話了,讓人心酸得空落落的!
正想搖他一晃,讓他把注意力撤回,重新放在自己身上,然而這一看不打緊,她的眼光也收不回了。
原來在他們說話的當兒,九元老發(fā)現(xiàn)賈氏夫婦的氣息幾無,再一摸脈,微弱異常。像是恐懼至深,傷及了膽,若不及時輸送真氣救治,膽裂命不保矣。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吸引薛淺蕪和東方碧仁的是,一襲濃艷嫵媚藍衣,裹著豐滿嬌軀,極像是梅妍朵的身影,在遠處的崖頂站了半刻,如煙般消逝了。
薛淺蕪道:“那是你的小姨!好久不見她了,她既然來了,怎么不看看她的兒子?她就不擔憂嗎?”
“她一直在暗處,用盡心思極力周旋,時刻保護著他的!”東方碧仁猜道。
薛淺蕪吁口氣道:“太郁悶了,貌似誰都有背景有后臺,個個深藏不露!就我是個孤寡身,沒人疼沒人愛的!”
東方碧仁笑著,安慰她道:“你還有仙寨呢!再說我都被你收了,你要是孤寡身,人家那些孤兒還不鬧絕食抗議啊?”
薛淺蕪低頭想想,覺得他話有些道理。頓了一會兒,復又問道:“這才正式過了一關,半天時間都沒捱到!余下還有兩天半呢,你那表弟嚇得起不來床,民眾還會再想招數(shù)設計他嗎?”
“普通民眾的戲官法兒,不過是些雕蟲小技,很容易就能闖關,厲害的是九位元老……”東方碧仁說道:“每個府衙到任,最少要闖三關,還不帶‘快馬加鞭’‘洗塵而來’,那些不足道的前奏。”
薛淺蕪道:“以前的府衙們,聽說很好混過關的!這次九元老似是動了真格,存心整你賈表弟的!賈偽娘得罪了他們不成?”
“背后大有文章……”東方碧仁沉思道。
那邊的九元老,央人把那賈氏夫婦抬走,為首的那位宣布道:“今天下午暫且隔過,老朽九位須得集中力量為他療傷!翌日等他神智蘇醒,大家還在同一地點,繼續(xù)見證今年的花官節(jié)!”
那些刁民以及刻薄嬸嫂之類,全都回避不出頭了。九元老親自戲官,他們那點把戲算得什么?
“明天會有怎樣的驚心動魄?他們不會是要故意折磨賈偽娘,三番兩次死死活活,終要把他弄成死翹翹吧?”薛淺蕪拍著心臟,既期待又擔憂道。
東方碧仁微微搖頭:“這個可說不準,九元老的意圖,確實令人費解。”
“還有那豬癟三……”薛淺蕪補充道:“九元老就算不殺你表弟,豬癟三也會來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