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蔓延的噩夢,在燥熱的盛夏里頭張牙舞爪,逼的慕婉無處可去。
一路狂奔后,兩旁的亭臺宮殿不停的從眼底掠過,拉開一幅幅華麗的剪影。奔跑在炎炎夏日里,慕婉滿臉濕潤的水痕,根本看不清是烈日蒸出的汗,還是心底哭出的淚。
跑了很久,許是累了,在一處偏僻的園子里停下來。
風平浪靜的湖面反射著烈日明幟的光,像是打碎的銀鏡碎片,落到湖里泛起星星點點亮光。波光粼粼的湖畔,有一座亭子,四角翹起勾著四盞五彩宮燈。這時候還是白天,燈還沒掌起,琉璃建筑的燈罩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五彩的光。
折到亭子內(nèi)的白玉地板上,像在地上抹開的彩虹。
歇下腳步,慕婉平復著跑急的心口,一步一步踏上玉階,走入亭子。在白玉搭起的長椅上坐下身子,仔細的回想著近日來發(fā)生的一幕一幕。
不禁淚流滿面。
若不是今日撞見于緋詩會見鄭怡媛,她還不知道原來于緋詩竟是如此的對她。想著鄭怡媛的那句“謝謝”,慕婉心中只覺得疼如刀割。想著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就要跟另外一個女人共享自己的夫君,慕婉的心就生冷冷的疼。
白皙的長指緊緊的握成拳頭,慕婉的淚水在她白玉無瑕的臉上劃出一道道淚痕。
“王妃這是何事如此的傷心?”嬌俏的聲音悄無聲息的從慕婉身后傳過來,神出鬼沒的神秘讓慕婉一時慌了心神。聽著熟悉的音調(diào),猜出來人是誰后,慕婉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轉(zhuǎn)過頭,看著來人。一簇碧色的紗裙煙影闖入慕婉的眼底,在水眸中泛起一輕水霧。
緩緩起身,移開蓮步走到來人跟前,得體的屈身福下一禮,
“妾身見過柳妃娘娘!”沒錯,來人正是玉宸宮的柳妃柳煙兒。
笑盈盈的伸過手將慕婉扶起來,柳煙兒臉上不帶著往日居高臨下的趾高氣揚,反而布著依稀可見的心疼與悲憫。扶著慕婉一同做到長椅上,才輕輕啟唇,
“怎么,這副模樣是知道了?”數(shù)落的音調(diào)跟口吻,恍似她跟慕婉是多年的好朋友般。
不想隱瞞,慕婉直接點了點頭,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被瞞在鼓里。”
“其實,王妃也不必如此的傷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想在后宮里頭生存,總要為自己打算打算的,于妃姐姐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备静恍枰酵耖_口解釋,柳煙兒已經(jīng)知道是怎么回事,似是有意無意的開口為于緋詩說著話,
“自本宮入宮以來,受盡皇上寵愛,后宮多少人巴不得本宮失寵。又有多少人忌諱著本宮。本宮性子偏激刁蠻,王妃也是知道的,不僅皇后容不得本宮,連太后也是不待見本宮的。偏生的,皇上就是偏愛著本宮,這讓各宮的人如何能不著急呢。為扳倒本宮,皇后娘娘也是費勁心思?!?
不用柳煙兒多費唇舌去解釋太多,慕婉已經(jīng)可以明白到底是什么情況。
無非就是皇后為了扳倒柳煙兒,而去跟于緋詩合作。而于緋詩為自己的后路打算,答應了跟皇后同盟。
什么姐妹之情,到頭來也不過是權(quán)位之爭的犧牲品。
想想,慕婉就覺得極其的諷刺。
在嘴角扯開一道嘲諷的笑,慕婉眸底泛起微冷的光,看了看柳煙兒,
“娘娘也是個妙人,妾身可是于妃的義姐,跟妾身說這些,娘娘就不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绷鵁焹旱换卮穑?
“歷盡宮中的日子,本宮早就無所謂了。只是想著王妃你,畢竟不是深宮里頭的人,遭此劫難,著實的委屈?!?
“如此說來,娘娘是為妾身鳴不平的?”微微挑了挑眉,慕婉并不相信柳煙兒的話,省度的看著柳煙兒。
“呵呵,說不上,就是同病相憐吧?!甭犗履酵竦脑?,柳煙兒眼底也輾轉(zhuǎn)過落寞。朝著慕婉苦澀一笑,說出口的話反而讓慕婉聽不明白。
索性,慕婉不再多言。
兩人沉默半晌,柳煙兒忽爾站立起身,
“沒了孩子,王妃恨么?”
一句輕描淡寫的問語,似是凌空的一箭,直中慕婉的靶心。錐心刺骨的疼,使得慕婉在這六伏天里冒出冷汗來,幾乎是咬著牙回復著柳煙兒,
“你能感覺到孩子從身體脫離的那一刻,那種絕望跟哀傷么。就好似,在你身上生生的刮下來一塊肉一般。不對,是將你的心生生的挖出來一樣?!?
很好,得到慕婉如此刻骨銘心的回復,柳煙兒眼底泛起笑意,
“那王妃可想報仇?”
“想。”想也不想,慕婉直接回答,
“我恨不得將害死我孩兒的人,五馬分尸?!?
“好。那本宮可以助王妃一臂之力。”得到慕婉肯定的答案后,柳煙兒轉(zhuǎn)回身,瞇著眉眼看著慕婉。笑出來的嘴角,噙著高深莫測的詭異。
“你想讓我做什么?”沒有直接就答應下柳煙兒,慕婉也是站起來,看著柳煙兒,問。
“王妃不必驚慌,本宮不需要你做什么。”看著慕婉忽然緊張的神色,柳煙兒舒展開眉,笑了笑,
“王妃且附耳過來?!?
如柳煙兒所言,慕婉走進幾步,附耳到柳煙兒唇邊。柳煙兒低下頭,靠在慕婉耳邊輕聲低語幾句。
難以置信的臉色在慕婉臉上飄過,不相信的眸光瞟向柳煙兒,
“就這樣?”
“嗯?!绷鵁焹盒χc了點頭。
“好,等我消息?!币姷牧鵁焹核f之事不算太難,慕婉立刻應承下來。
“好?!绷鵁焹耗樕喜灰姳?,應下一句,
“此時天色已經(jīng)不早,王妃也該回芳華宮跟于妃姐姐告別了。若是王妃出來的太久,于妃姐姐會擔心的。”
聽明白柳煙兒的意思,慕婉掩下臉上的仇恨跟眼底的悲切,點了點頭,豈不走出涼亭。尋著芳華宮的方向走過去。
慕婉回到芳華宮的時候,日暮已經(jīng)西沉,夕陽的余暉在宮殿上渡了一層旖旎的霞彩。
被拉長的影子籠罩在霞彩里,顯出妖嬈的艷麗。
芳華宮里的宮人忙忙碌碌的走進走出,好似出了什么大事一樣。有眼尖的宮女看到慕婉過來,大喊一聲,
“娘娘,王妃回來了?!?
聽聞宮女所言,于緋詩疾步的從大殿里頭走出來,跑出宮門跑到慕婉身邊。于緋詩還沒開口,跟在于緋詩身邊的點紅搶子啊于緋詩前頭率先開口,
“王妃你這是去哪兒了,可是讓我們家娘娘擔心死了,宮里的人都差不多將整個皇宮掀了底朝天?!?
不見著白日里的失望跟埋怨之色,慕婉的臉色平淡的讓人覺得不安。掃過點紅一眼后,慕婉淡淡的回答,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見外又生疏的話,讓于緋詩的心里一陣難受。吸了吸鼻子,忍住就要落下來的眼淚,于緋詩輕輕開口,
“好了好了,回來就好,先回宮吧。”
“不了?!苯酉掠诰p詩的話,慕婉當場就撥了于緋詩所言,
“于妃娘娘,多日來承蒙您照顧,妾身感激不盡。妾身打算回王府了,畢竟妾身已經(jīng)嫁入王府了?!?
“慕婉?!毕騺碛H密的姐妹變成今日的漠離,于緋詩不僅心中酸楚,口中更是無奈。猛的拉上慕婉的手,
“我知道你定然是誤會了,但是你能否聽我解釋。之前鄭怡媛曾經(jīng)找過我,她說她對良鑰并沒有非分之想,讓我想辦法阻止他們之間的那門親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今日這樣,我今日遇見她,就是想個清楚而已?!?
“嗯?!北涣鵁焹旱男M惑太深,又或者是連日諸多打擊讓慕婉的頭腦失去正確的判斷。她忽然不愿意去聽下于緋詩的解釋跟辯解。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妾身知道了,但是妾身畢竟是外人,總留在宮里畢竟不好。還是得回到王府去的?!?
聽著慕婉這么說,于緋詩隱隱覺得悲哀。
她不信她。一瞬間,于緋詩忽然想起當初肖姑姑說的她跟清貴妃之間的情意,沒想到她跟慕婉的情意也是這么的淺薄。
仍是不甘心,于緋詩啟了啟唇,
“慕婉,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良鑰都沒有對不起你。當日皇后拿你的性命相邀,想要保護你跟孩子,良鑰不得不妥協(xié)。我們只是無能為力,但是后來孩子沒有保住,我也很自責?!?
“不要說了?!甭牭接诰p詩說到孩子,慕婉的淚立刻就落下來,
“不要再說,我知道,你在宮里頭也很艱難。你需要皇后的幫扶,我明白的?!?
“難道你以為我……”總算明白慕婉心中是如何的想,于緋詩驚愕的瞪大眉眼,想哭卻是笑出來,
“原來你是這么想我的,就算我再怎么寸步難行,我怎么可能會拿著你的幸福去跟別人做交易呢。慕婉,你就這么想我的么?”
于緋詩眼底的傷痕像一把利刃,刺痛著慕婉的神經(jīng)。她別開眼,不敢去看于緋詩的眸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相信誰,我也不知道我能相信誰。我只知道我的孩子死了,然后我的夫君娶了別人?!?
“慕婉?!苯K于,于緋詩的心還是軟了下來,滴下淚,不再勉強,
“好,你既然想回王府,那明日再走吧,今天天色已經(jīng)晚了。”
“好?!钡玫接诰p詩的退步,慕婉也不再倔強,點了點頭。就要越過于緋詩,走入宮中。
背對著慕婉,于緋詩抬頭看著漫天繽紛的晚霞,讓淚水順著臉頰落下來。輕微的啟著紅唇,
“我留你在宮里,只是害怕你面對著那樣的場面會傷心。可能是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話言落入慕婉耳中,駭?shù)哪酵竦哪_步稍稍一滯。僵持的后背定格幾秒,慕婉抬起腳步,走入宮中。
沒有回頭去看于緋詩滿臉的淚痕。
寂靜的晚霞艷彩中,好似有什么東西在慢慢的破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