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起的愁云,在音嬪的心里堆成化不開的霧。烏云積壓出來的苦雨,逼在清淺的眼角,忍了又忍。總算沒有破框而出,如數匯聚在眉梢,畫成柳眉間的一簇心酸。
那晚的情形,依然在音嬪的心頭歷歷在目,無論如何,都無法忘懷。
不管是柳煙兒的挑釁,還是易無風對柳煙兒不顧一切的憐惜。對音嬪而言,都是梗在心里的一根刺。無需提醒,亦是扎的心疼。
實在煩悶的緊,沒有知會沉音宮里面的任何人,音嬪胡亂披了一件小衫。粉黛不施,愴然的走在仙履林中。潑天的富貴,來的突然,好似做夢一樣。然而,易得來的東西,失去的也是那么的容易。
不過短短一夜,所有的奉之為幸運的東西,都成了黃粱一夢。
夢醒之后,徒留放不下,又忘不盡的心傷。
回想短短時日以來,跟易無風之間的溫存。音嬪心中就如同燒開一把,熾熱的溫度冷卻之后。更讓人疼,漫無目的的走到仙履林中,本是隨意的散心。沒有想到,會再次聽到那首悠然的曲子。
似潺潺流水,淌過人的心底,撫平心中所有的不快。
空靈的簫聲不含絲毫的雜質,也不需要另外一種音調的倚托跟陪襯。獨樹一幟,也能獨秀于林。
不由自主的,跟隨著曲音傳過來的方向。音嬪慢慢的邁開腳步,走近過去。
躍然入目的身影,雪影一樣的白怡然獨立在燦漫的桃花之中。清風拂來,飄舞的花瓣落在她的肩頭,裙擺,粉嫩的顏色像是雪地綻放的幽蓮。美的蕩人心魂,只憑著一個背影,音嬪就可以判定出那女子的不可尤物。
小心翼翼的踱步過去,不敢驚擾了吹奏樂曲的高人,音嬪的腳步輕的似風拂起。
等的靠近之后,女子雪白玉腕間扣的那支玉簫,更是讓音嬪驚嘆不已。因為音嬪自幼學習音律,對樂器更是了如指掌。只看一眼,音嬪就看的分明,那支玉簫可是上好的佳品。
盡管非常的小心,還是驚動了女子。回眸過來,一張清新悠遠的音顏落入音嬪眼底。天色炭筆描開的細眉,蜿蜒如月,一對清明如水的眸子點在彎眉之下。眸中瀲滟的水色,泛著微微波紋,浮動著讓人心安的沉靜。
稀薄的櫻唇,恍如朱砂點紅的艷色。在靜雅素顏中,抹開唯一的一點濃艷。
見到音嬪,女子也是一愣。回神之后,仔細看過音嬪的打扮,心中已然有底,在嘴角勾起一道悠然的弧度,
“沉音宮的音嬪?”
亦是仔細看過眼前的女子之后,只見得女子穿著素雅的白紗裙,裙擺云袖沒有絲毫點綴之物。發絲如墨,如瀑布般垂泄在腰畔,挽著一段簡單的青蓮髻,斜斜插著一根墨綠色的翡翠簪子。
若不細看,根本看不清簪子上散落的透明色珠花,在陽光映照下,散發著七彩璀璨的輝光。音嬪出自名門世家,那種七彩奪目的輝光,唯有東海的鮫珠雕刻成的飾品才有。心中也明白過來,女子的身份非富則貴。
正要行禮,被女子浮散開的淺笑,伸手過來,將音嬪扶起,
“沉音宮的音嬪?”
愕然的點了點頭,音嬪眼中盡是不解。
女子還想說著什么,另外橫出來的一聲嬌俏嗓音,隔斷了兩人之間的交流,
“嘖嘖,同是天涯淪落人。怎么,你們在惺惺相惜么?”趾高氣揚的語氣,落滿濃濃的輕蔑及嘲弄,柳煙兒穿著鵝黃色的宮裝從桃花林中踱步走出。徑直的走到音嬪及女子的跟前,不屑的眸光巡視過白衣女子之后,猛的化成輕屑,
“于妃姐姐真是好興致,怎么,這是要拉攏幫手么。不過本宮還是得勸姐姐長長眼睛,莫將一些不懂規矩的人拉到自己身邊,沒但幫不到自己,還連累了自己。那可就不劃算了。”
字字句句,無一不落著諷刺跟輕弄。
是的,仙履林中的白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芳華宮于妃于緋詩。
直視著柳煙兒的微言嘲諷,于緋詩臉上淡色不改,輕輕笑著。笑容像是攏在山里的青煙,飄忽的讓人捉摸不透。視線有意無意的瞟過柳煙兒之后,淡然吐出一句,
“柳妃妹妹多慮了,本宮不似妹妹的年輕貌美,得皇上無限恩寵。自然擔憂的事情也多些,只要能安然度日,本宮已心滿意足。在這里,本宮祝妹妹恩寵不盡,榮華不衰。不過,能****出來曬曬太陽,定然也是極大的恩寵,妹妹你說呢?”
話到最后,忽然話鋒一轉,生生刺疼柳煙兒的痛處。
于緋詩當然知道,因為昭和公主易無鳶之事,柳煙兒曾經被易無風禁足。若不是因此,她柳煙兒如今還是貴妃頭銜。
想到這里,柳煙兒就無限的憤恨。
斜著橫過于緋詩一眼之后,又是瞪過音嬪一眼,苛刻的開口,
“既然如此,那本宮就不打擾于妃姐姐跟音嬪妹妹惺惺相惜了。告辭。”說完,移開蓮步,快速離開仙履林。
等的柳煙兒走遠,音嬪收回驚愕不已的眉眼,在于緋詩面前屈身行禮,
“沉音宮音嬪,參見于妃娘娘!”
“不必多禮。”依舊保持著淡薄的神色,淡薄的語調,于緋詩親手扶著音嬪起身,
“大家一同伺候著皇上,也是彼此之間的緣分跟福分。妹妹實在無需多禮。”
“謝娘娘。”雖得于緋詩如此說,但禮不可廢。音嬪不敢真的失禮,欠了欠身,才敢起來。看著于緋詩悠遠淡然的眉眼,音嬪忽爾生出一陣莫名的安心來。想起剛剛于緋詩對柳煙兒的淡淡回敬,音嬪就不甚感激,
“多謝娘娘剛剛出言相助。”
“不必客氣。”于緋詩不以為意,收起手中玉簫,放回到衣袖中,
“其實本宮也不全然在幫妹妹,更是在幫自己,所以妹妹不必掛在心上。只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鋒芒太盛,終歸不是什么好事。柳妃曾是貴妃之銜,亦是唯一一個被皇上入宮就封為貴妃之人。話落到此,希望妹妹好自為之。”
對于音嬪跟柳煙兒之間的爭斗,在整個后宮都傳的沸沸揚揚。于緋詩哪會不知,看著柳煙兒那張酷似冷妃的面容,于緋詩好心的點撥著音嬪。
會意過來后,音嬪在于緋詩面前欠身道謝,
“多謝娘娘提醒,臣妾會銘記于心。”
“那邊好。”于緋詩會心的點了點頭,打算離開。
見的于緋詩要走,音嬪似乎是想起什么,攔在于緋詩跟前,
“臣妾斗膽問一句,十五那晚,娘娘可有來過仙履林中?那夜,臣妾曾聽到一支曲子,與娘娘剛剛吹奏的那曲如出一轍。”
“是么。”盡管心里已經極其的驚愕,于緋詩臉上還是保持不動的聲色。笑著回曰,
“初十的時候,昭和公主大婚,那些時日本宮一直忙著公主大婚的事情。著實累的慌,十五的月色雖好,本宮卻是已經早早睡下。怕是妹妹認錯人了。”
“好,那打擾娘娘了。”縱然于緋詩將此事跟自己推的一干二凈,音嬪還是覺得哪里不對。不好再繼續糾纏下去,音嬪讓開一條道,送于緋詩離開。
目送著于緋詩離開之后,音嬪心中緩緩有了另一番主意。
音嬪心中非常清楚,她之所以會有今日的地位,全部是那晚那支曲子的緣故。如今照著現下的局勢看來,她想跟柳煙兒斗根本不可能。
但是,如果跟柳煙兒相斗的那個換成于緋詩,自又另當別論。
對于于妃于緋詩,音嬪還是有著少許的了解。傳聞她不過是浣衣局的粗使宮女,后來得皇帝寵愛,一朝躍身為于嬪。后因為冷妃娘娘小產之事牽連,被貶入冷宮。奇怪的是,又因為冷妃,她再次回到皇帝身邊。
搖身一變,成為尊貴的于妃娘娘。
皇上不僅帶著她出宮微服出訪,帶著一起護送冷妃的靈柩入皇陵。還將她死去的母親,升為平妻,本是庶女的身份也一變成為嫡女。而她的好姐妹,本也是在司樂局中的慕婉,也因她的關系被封為清平縣主,賜婚給玉陽王成為玉陽王妃。
據說,新任的戶部尚書許皖年還是她娘家的表哥,昭和公主便成了她的表嫂。
一圈的連帶關系下來,除卻昭元宮的主子,能跟柳煙兒相抗的也只有芳華宮的于妃。
心中主意一定下來,音嬪穩下心神,抬步往易無風的御書房走去。
遠遠走近,眼看著御書房前的玉階就在跟前。突然擋在跟前的身影,駭的音嬪匆忙停下腳步。抬頭看著擋在跟前的人,定晴一看,居然是柳妃柳煙兒。
心中即使非常的怨恨柳煙兒,品級壓下來,音嬪不得不向柳煙兒行禮,
“臣妾給柳妃娘娘請安!”
“音嬪妹妹真是極好的興致呢。”沒有讓音嬪起來的意思,柳煙兒擰著一雙柳眉,眼眸中流露尖酸的刻薄。染在言語里,顯得聲音有些尖銳,
“剛剛與于妃商量好,回頭就到皇上這兒來了?怎么,請教于妃怎么對付本宮?”三番幾次的暗虧,柳煙兒皆是敗在于緋詩手中。
讓柳煙兒如何能不忌諱于緋詩。
聽的下人說音嬪與于緋詩分別之后就趕來御書房,柳煙兒立馬就坐不住。趕來攔住音嬪的腳步,
“本宮告訴你,今天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得逞。”
曲著身時間一長,音嬪膝蓋的位置不免微微發酸。就要維持不住,緊緊咬著牙關,還得回應著柳煙兒的刁難,
“娘娘誤會了,臣妾跟于妃娘娘絲毫沒有此等想法。”
“想法?”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柳煙兒哼笑出聲,
“于妃做事從來都不需要想法的。但是,別以為本宮幾次敗在于妃手里,而你攀著于妃就能扳倒本宮。本宮告訴你,你們別癡心妄想了。”
“是,臣妾記下了。”跪的太久,額角的地方已經稍稍滲出冷汗。不敢伸手去抹,音嬪咬著唇回答。
“好好的給本宮記住,行了,本宮現在要去見皇上,妹妹可是要一同前往?”見的音嬪如此的識抬舉,柳煙兒沒有再繼續為難下去。挑了挑柳眉,看過音嬪之后,大發慈悲似的問一句。
音嬪當然是不會跟柳煙兒一同前去的,當下就回絕過去,
“既然如此,臣妾就不打擾娘娘跟皇上了。”
“如此甚好,那你下去吧。”音嬪的回答,總算如著柳煙兒的意。擺了擺手,示意音嬪可以退下。
不敢再耽擱,音嬪扶著虛軟的腳骨站起身,忙忙退出柳煙兒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