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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小棠,我回來了。

小棠,對不起。

堪堪幾個字,便在舒棠心底激起漣漪?;膱@里的風有暮春余味。舒棠深深吸了口氣,往前兩步。當她的指尖快要觸碰到他的臉,云沉雅垂下眸子,伸手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

烏發如墨,眉目如昔,傾城絕世。

舒棠赫然呆住,怔怔地睜大眼,腦中一片紛亂。

她其實設想過他們重逢的場景,以為有那么一天,當她趕著小騾子車出門,她的云官人會立在棠花巷子口,錦衣華服,一臉流俗的笑容。

舒棠的心砰然跳動起來,她默了好一陣子,才又喚一聲:“云官人……”

云沉雅的心里頭也是百味陳雜。頃刻間,他又想起前陣子兩人相見不相識的事,喉間一澀,便道:“小棠,我易容瞞著你,并非故意為之,實乃有事在身,露不得身份。后來……后來我……”

話到這里,卻又說不下去,云沉雅再看向舒棠,只見她的臉色漸漸變了。

舒棠原先還鎮定,聽得云沉雅提這話,才反應過來什么云曄,什么賣酒商人,什么喜歡兔子不會養狗,統統是他大尾巴狼信口胡謅。

再又想起自己前陣子,對著這個人掏心挖肺,藏了三兩年的心事全被他聽了去,舒家小棠不禁怒火中燒,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握緊成拳。

云尾巴狼雖狡詐無人敵,可在情愛一事上,他實在道行微末。

久別重逢,人都是感性的。這種節骨眼上,他應當以訴衷情為主,表決心為輔,舒家兔子為人老實,只要吃了定心丸,什么解釋認錯賠罪,統統都是浮云??稍莆舶屠瞧筒幻靼走@道理,看著舒棠臉色青白,只當她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居然又道:“小棠,你在云府栽的桃花,我前幾日去看了,我……”

饒是舒棠再老實,可臉皮卻薄。兩人分開近三年,他變換身份套她心里話也就罷了,這會兒竟還將她的心事數出來,巴巴地提什么桃花。

一時間,舒家小棠只覺怒不可遏,狠狠瞪了云沉雅一眼,扁著嘴,背著手,轉身就走。

另一頭,云尾巴狼卻是一頭霧水,立在原地愣了會兒,又顛顛跟了上去,喚了幾聲小棠,舒家兔子壓根就不搭理他。

是時天地一片亮燦,司空幸與白貴尋不到大尾巴狼,卻在后院邂逅了甩掉小廝,四處溜達的兩只走狗。

萵筍白菜撞見老熟人,便真的膽肥了。它二狗湊上前,對著司空與白貴吠了幾聲,轉身便循著舒棠的氣味,往荒園的方向蹦跶而去。

司空一愣,不明白萵筍白菜的目的,隨口說了聲“跟上”。

沿著小池塘走一小截兒,快到荒園時,萵筍白菜狗爪子一頓地,旋即跳到一大樹后掩住身子。司空白貴不明所以,還來不及藏匿,便瞧見前方一則壯觀的八卦。

荒園里一前一后走出兩人,前頭是怒火滔天的舒兔子,后頭是賠罪不迭的尾巴狼。

舒家小棠越想越氣,轉而思及云沉雅這廂貌似還“娶”了個少夫人,不由頓住腳步回過身,定定將他看著。

云沉雅見狀,只當舒小兔是消了氣,上前兩步,又欲解釋。

誰想舒棠瞪他片刻,咬唇磨牙問:“你說,你是不是娶了個媳婦兒?!”

云沉雅一愣。他壓根就沒將“媳婦兒”這稱號與司徒雪聯系在一塊兒。聽得舒棠問起,尾巴狼難得腦筋打結,還以為她提的是“已逝”的大皇妃沈眉。

云沉雅覺得換亂又冤屈。一來,他不明白舒棠是上哪兒知道了沈眉的事;二來,沈眉要真是他的媳婦兒也就罷了,問題是沈眉的夫君另有其人,乃是他家兄弟。

尾巴狼一時難以啟齒,心里頭幾番糾纏,才支吾道:“小棠,我……你聽我說,小眉兒她……我雖娶了她,但是……”

然而,舒棠問的不過是司徒雪。怎料得云沉雅非但沒有一個干凈利落的解釋,支支吾吾一陣后,嘴里竟又另冒出一個芳名。

舒家兔子氣急,當下伸腿,狠狠踹了云尾巴狼一腳。

剎那間,云府內,除了舒棠以外,所有的人與狗,花與草,藍天與白云,全都驚呆了。

神州千年,唯大瑛王朝真正稱得上是一方霸主。

瑛朝占盡風水龍脈,天時地利,又得數國環繞,呈眾星拱月之勢。而云沉雅,正是于這方水土上應運而生的天之驕子。單單往那兒一站,渾身上下散發的王八氣,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尋常人莫說踹他,哪怕動他尾巴狼一根頭發絲兒,也怕遭天雷劈。

誰想舒兔子踹過之后,猶不解恨,氣呼呼地“哼”一聲,又伸手推搡了他一把。

因從未被人踹過,云沉雅這會兒也頗愣怔。舒棠花拳繡腿,踹在他身上自然不大疼??稍莆舶屠切睦镱^的感覺卻甚是異樣。

他在想,小傻妞這般生氣,看來還是挺在乎他的……

霎時間,百煉鋼化繞指柔。頭一回被人踹,尾巴狼竟覺出幾分歡喜。

真是沒得救。

舒家小棠也老實,除了當年與胡通手下干過一場,出生至今從未與人動過武。這一推一搡后,她就覺有些愧疚,正欲暫忍脾氣,好生跟云沉雅說話,誰想自己一抬頭,竟瞧見尾巴狼唇角歡喜又詭異的笑容。

“騰”的一下,火苗子又躥起來。舒兔子急得跺腳,擰眉怒道:“你笑什么笑?!”

其實云沉雅也不知自個兒在笑。被這么一問,他便有些懵,愣了愣,道:“啊,我……”

這會兒,云府后院兒除了司空幸與白貴,還多了數個小廝丫鬟。舒棠見人多,也不好當著人面給云沉雅難堪,當下再一跺腳,掉頭就走。

云尾巴狼一頭霧水,愣怔一會兒,復又追上。追了沒兩步,只見前面舒兔子又倒回來,立在一人面前,仔仔細細地那人臉上瞅。

司空幸被舒棠瞅得發毛,尷尬咳了兩聲,道:“小、小棠姑娘……”

舒棠聽得這聲音,腦中嗡得一亂。好半晌,她才垂下頭,扁著嘴,喚了一聲:“司空公子。”

那頭,尾巴狼見司空得以與舒棠說話,立馬打手勢做口型,讓司空幸幫忙解釋。

然而,司空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主兒。白貴就立在他身旁,他也不顧及姑娘家的顏面,脫口便道:“小棠姑娘,你莫要驚慌,大公子他其實并未娶妻……”

剛壓下去的怒火又躥三躥。頃刻間,舒棠滿臉漲得通紅,胸口一起一伏,一邊喘氣一邊憤憤然地轉頭將云沉雅望著。

云尾巴狼呆了,司空幸也呆了。下一刻,卻是認清局勢的萵白二狗從大樹后竄出來,再不看狼主子一眼,只沖舒小兔搖尾巴。

舒棠拍拍兩只走狗的頭,撅著嘴,憤憤然嘟囔了句什么后,旋即便要離開。

云沉雅本欲再跟上,誰想方才叛變的萵筍白菜復又跑回來。它們歡快且幸災樂禍地圍著云尾巴狼打了幾圈兒,在尾巴狼滅掉它們前,又迅速逃脫,吠著哮著,追隨著兔主子的腳步溜掉了。

是時天白風清淡,極目眺望,一片大好山川。

云沉雅立在棠酒軒門口,愣神地看著絕塵而去的騾子車,琢磨了半晌,仍不知是哪兒出了岔子。轉頭問司空幸,司空亦茫然。這時候,卻是白貴背著手,邁著八字步,嘴里哼著調調逛過來,湊到門口探個頭,道了句:“走啦?嗬,料到會走?!?

二人不解,向老前輩討教。

老前輩早等這一刻,稍稍擺譜,便將自己多年經驗傾囊相授,又列舉出尾巴狼兩大罪,哄騙不得要領,解釋不得時機。

云尾巴狼以為然,問曰:“可有解法?”

白貴神秘一笑,答曰:“有一個秘訣,乃是一則三字箴言。用于任何姑娘身上,百試不爽?!?

云沉雅一喜:“果真?”

白貴點頭,又讓司空幸附耳過來,囁嚅了幾個字。司空幸臉色一青,一白,頓時露出為難之色。白貴拍拍他的肩,說:“等下小雪回來,你就拿她試試。”

司空幸看著云沉雅,冤屈道:“大公子……”

云尾巴狼目光炯炯,將他往火坑里推,說:“試試,試試?!?

不多時,司徒雪便回來了。一身白衣,清麗颯然。見得云沉雅三人都等在棠酒軒鋪子里,她不由愣了愣,打了個招呼,正欲回后院,司空幸卻橫出一手將她攔住。

“上哪兒?。俊彼究盏纳裆幥绮欢?,默了好半晌才問。

司徒雪一怔:“怎么?”

司空幸將手里的茶杯拋了拋,咳了兩聲道:“我渴了,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司徒雪秀眉一蹙,看了看就在不遠處的茶壺,不禁薄怒道:“你找茬?!”

司空幸一驚,正想撤,轉頭卻對上尾巴狼和白貴鼓勵的目光,只好咬緊牙關道:“你管我找不找,這茶水,你倒是不倒?”

司徒雪擰緊眉,心里頭幾起幾伏,只覺這不是司空幸平日里的作風。然而,還未等她細想,司空幸忽地一閃身,又將門擋住,挑眉說:“這茶你若是不倒,今兒個你也就別想回后院了?!?

司徒雪冷冽,平日里,若有人敢如此與她說話,她早將那人打得趴下。然而這會兒,她垂眸一想,竟將司空幸手中茶盞接過,繞到柜臺前,沉默地為他斟了茶。

當她回來將茶盞遞到司空幸手里時,司空早已呆了。司徒雪看了他一眼,淡淡說:“若是病了,就多歇息?!?

司空幸怔住,沒能夠接話。

司徒雪又皺眉:“茶都倒了,還不讓開?!”

司空幸喉間一動,身子僵直地便往旁邊讓了讓。

司徒雪不遲疑,簾子一掀,徑自走了。

唯余一股淡香,恍若幽夜梨花,拂面而來。司空幸霎時紅了一張臉。

然而另一頭,云沉雅并未能注意到司空幸的異樣。見得司徒雪服軟,云尾巴狼心服口服,轉而與白貴道:“白老先生的三字箴言,果真妙訣?!?

白貴一驚:“大公子已猜到是哪三個字了?”

云尾巴狼陶然一笑,展開扇子來搖:“可不就是我擅長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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