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在墟城買了房子以后,一直沒有和柳三棉見面。柳三棉打電話問,林楓說:“我在裝修。今天找了幾個裝修師傅過來,正在裝修。”柳三棉說:“你這么大件事,怎么也不跟我打個招呼?”林楓也不客氣,說:“你有時間嗎?”柳三棉說:“我現在過去,你說說,你在那個位置?”林楓說了位置,柳三棉一聽就知道在哪了。他想,位置還不錯,看來志華這家伙這事辦得還有點眼光。
志華與林楓選擇的位置不是很熱鬧,卻很空曠,附近是一個十字路口,街道很寬,因為是新區,街道與建筑物之間預留了幾十米的綠色帶。記憶中,那原是一個買水果的超市。由于經營不下去,就轉讓給了林楓。柳三棉想,開水果超市,地方不熱鬧不行,但開美容院就不一樣了,就是要找這種不很熱鬧,又空曠的地方。
柳三棉走進林楓的裝修工場時,林楓正在指揮那幾個裝修工做事。她怕工場飛揚的木宵灰粉,就在頭上扎一條花頭布,柳三棉看了很覺滑稽,想笑,又能不好意思笑。
林楓見有人進來,抬頭看柳三棉一眼,又繼續忙自己的,好像心里有氣,不想和他說話。柳三棉便站在一邊看那幾個裝修工忙碌,一會兒,他便覺得那幾個裝修工活做得不怎么樣,工具也很普通。柳三棉示意林楓過來,林楓臉上寫著不愿意,但還是過來了。他問:“這幾個裝修工哪找來的?”林楓似真似假地說:“街上找來的。”柳三棉說:“把他們退了。我給你找好的。”林楓說:“怎么退?人家已經在這忙了大半天了,人家出的裝修方案我也同意了。能退嗎?你就能找到更好的?”
柳三棉笑了笑,說:“你不好說,我去跟他們說。”他還想說,你知道你姐夫是干什么的嗎?雖然沒能當副市長,卻代副市長搞了虎山經濟新區的開發,別說請幾個裝修工,就是拉支裝修隊伍去省城裝修新機場也是一句話的小事柳三棉掏了幾千元,把那幾個裝修工打發走了。林楓摘下頭布拍打身上的灰塵,還是不想理柳三棉。柳三棉說:“以前都是我不好,沒把你的事當回事。從現在開始,我把你這事放在第一位,認認真真管起來,總可以了吧?”他有一種歉疚感,林楓回來都這么長時候了,除了第一天,他們有過像樣的交談接觸外,就再沒關心過她,反倒讓林楓時不時地為他擔心。他有一種贖罪感,他要好好地幫幫林楓,他不幫她,誰還能幫她,雖然志華也盡心盡力地在幫他,但志華的能力畢竟有限。他問自己,如果真要幫林楓,那么很多自己以前不做的事就要去做了?以前,自己約束自己的一些禁條就要解除了?他對自己說,別再給自己那么多禁錮,只要把握好度,不犯原則問題,有的時候就應該世故些。還那么認真干什么?那么認真又怎么樣?
林楓并不相信柳三棉的話。她知道,擺在他第一位的是那個叫李冬子的女人。這幾天,她知道那女人不在了,他才有閑情關心她的事。她真希望那女人就這么不回來了,就這么在他生活里消失了。這么想,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是不是太那個了?她好矛盾,心里想那叫李冬子的女人不要再出現,可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近人情,嘴里卻說:“你說的這些話,我先聽著吧。”柳三棉笑了笑說:“你不能對我這么沒信心?你跟我來。”他推林楓的背,讓她跟自己走,卻觸摸到她背上的胸罩帶兒,忙收了手。林楓問:“去哪?”他說:“你跟著來就知道了。”上了柳三棉的車,開了空調,都感到身子涼爽起來,才知道剛才那工場有多悶熱。
柳三棉不急著開車,坐在駕駛座上打電話。他說,我是柳三棉。他說,對啊對啊!好久沒見了,想你了。想見你了。你在哪里?辦公室?我還以為你又飛到哪個大城市搞裝潢了。什么生意不好做?不好做就休息休息,錢掙得再多最后還不是入市財政的帳,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我沒變,還是老樣子,就是經了點磨難,你也應該聽說了,人也就沒以前那么古板了。他大聲笑,然后說,不多說了。我這就去你那。柳三棉收了線,對林楓說:“帶你去見見全市最好的裝潢老板。”林楓面有難色,問:“要不要請這么好的裝修?”柳三棉說:“一定要高標準的。把那些富婆、有錢人的太太拉過來,你的美容院才有得做。”林楓還想說什么,柳三棉說:“你別猶豫了,這個我給你作主。”開始,林楓還沒完全聽懂柳三棉這句話里的意思,見了那個裝潢老板,和那老板談起來,她才知道,這裝潢老板其實是市政府屬下的一家裝潢公司總經理,他很給柳三棉面子,親自就帶人去看現場,還指示手下的人按照林楓的構思,連夜把裝修方案拿出來。然后,他對柳三棉和林楓說,你們放心,這點小事,一星期拿下。
柳三棉分不清自己對林楓是愛是恨,現在既然是混在官場,什么愛啊愛,傷害啊傷害啊,最后變成了恨!真所謂愛之深,恨之切!柳三棉自嘲自己是讀過書的人,“愛恨情愁”一詞就表明:有愛就有恨、有恨仍有情、有情還會有仇,啊!絕了,這個詞太有生活了,太真理了!割舍不下的愛,飽受著疼痛與委屈,步履蹣跚、踉踉蹌蹌地行進著,一邊走一邊療傷、一邊愛著、一邊恨著、一邊怨、一邊煎熬著、一邊期盼著,愛已有了抹不去的陰影,盡管愿意把心中的傷疤徹底撫平,盡管兩個人會在心里不約而同地說:忘掉痛苦,讓我們重新開始。再去重溫往日那純粹的、只有愛的愛,但那是怎樣的一個妄想啊!往往不流血的傷口是難以痊愈的,愛情的重病,就是愛人的心受到了傷害。
最苦的地方有最大的機會,柳三棉受命與劉道杰打交道,無非是啃下虎山溝這塊硬骨頭。這一場硬仗,如果順利的話,這是他的政績。和劉道杰打交道以來,林楓毫無怨言的支持著柳三棉。雖然如此,但夜半醒來的時候,柳三棉有幾次也突然感到無邊的寂寞。窗外月光如水,輕撫身邊空蕩蕩的床,柳三棉會忽然發覺全身都在鼓脹,發燙。越是拼命不讓自己去想,柳三棉越不由自主地想起虎山溝土地開發失利的后果。實在無法入睡,柳三棉干脆打開公文包,用第二天的工作來占住自己的頭腦。
林楓問:“裝潢一共要多少錢?”高大同笑了,說:“這個你不要管,我會跟柳秘書長結帳。他要沒錢,我要他弄個局長給我當當。”柳三棉看看表,問:“請你吃餐飯總可以吧?”高大同看看柳三棉,苦著臉說:“你這不是在抽我嘴巴嗎?不如,再踢我一腿。”林楓呆了一下,不知他什么意思,卻見柳三棉在一邊笑。高大同說:“我要你請我吃飯?你還不如把我殺了。這傳出去,我這臉可就丟盡了。今后我還怎么混?還怎么做人?”柳三棉說;“好,就你請,我們就打一回土豪,狠狠斬你一家伙。”
高大同便笑瞇瞇說:“你柳秘書長有時間,我天天讓你斬都可以。”柳三棉問林楓:“想吃什么?”林楓臉紅了紅,不知該怎么答。
高大同也對林楓說:“你大膽說,別怕貴。越貴才越給我面子。”
林楓就看看柳三棉。柳三棉想了想,說:“我幫林楓拿主意吧。去吃龍蝦,比北關的老梅羊肉要好吃多了。”
去吃飯的路上,林楓還是放心不下,想這柳三棉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跟人家談了這么多,就是不談價錢?等裝修好了,人家還不漫天要價?她責怪柳三棉,說:“怎么不和他談價錢?”柳三棉笑,說:“談了。怎么沒談?你不是問了嗎?你沒聽懂他的意思?”林楓搖搖頭。柳三棉說:“他免費幫你裝修。”林楓驚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吧?竟有這樣的好事?她想,她和志華奔波美容院的事兒時,常常遇冷落,有一次,在某部門單位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人搭理。柳三棉出馬果然就是不一樣,幾句話事情就解決了,而且,可以不化一分錢,不僅不化一分錢,人家還要請吃飯。這真有點天壤之別。但是,林楓覺得不管怎么樣,都不能接受這種恩惠。她說“這樣不妥吧?”柳三棉問:“有什么不妥?”林楓說:“他為什么要這樣呢?我總有些不放心,我總擔心,這背后是不是隱藏了什么東西。他會不會有什么企圖?”柳三棉“哈哈”笑,想這林楓也是老實人。他就故意要開她的玩笑。他說:“這是不言而喻的。你沒聽他說嗎?只要我給他弄個局長當當,就行了。”
林楓臉色刷一下變了,說:“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我們不要欠他這人情,我們照付他錢。”
這么說著,她急得眼眶發紅,淚都要下來了。
柳三棉很寬慰地笑,也不想嚇她了。他說:“沒事的。你想想,你姐夫是這種人嗎?材料費我們還是要給他,至于人工費嘛,那是無形的,說值錢,也值錢,說不值錢,也不值錢。他不計較,我們也就順順他的意吧。”
林楓看看柳三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