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梨山賓館的大廳裡燈火輝煌。條幅上寫著“歡迎選派幹部茶話會”。酒桌上,王社、曾文志和晉日升坐在一起。於鎮長和朱書記走了過來。
於鎮長自我介紹說:“你們三個就是要到我們梨花鎮去的吧。我姓於,是咱們梨花鎮的鎮長,這一位是咱們鎮的代理書記,朱書記。”
朱書記笑逐顏開地說:“歡迎你們三個同志。今晚我們是來接你們到鎮裡去的。正好,鎮派出所的人來市裡辦事,咱們就湊他們的車一塊回去吧。”於鎮長說:“咱們鎮的小車車況不是太好,司機小陳去了南徐市他哥哥那裡,人還沒有回來。等一會吃完晚飯,咱們一塊回去。派出所那邊說好了,小麪包車,幾個人正好能坐得下。”
晉日升衝著於鎮長和朱書記一臉的感激:“我們三個還嘀咕著怎麼到鎮裡去呢,有車來接,真是太好了。朱書記,於鎮長,我姓晉,這位是曾書記,這位是王書記。”
王社和曾文志忙站起來和朱書記、於鎮長握手。幾個人坐下來,晉日升忙打開桌子上的香菸。晉日升的樣子顯得很謙卑:“來,朱書記,於鎮長,抽菸。”於鎮長接過煙看一眼大廳裡的人。
朱書記看一眼桌子上的煙,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點上,深吸一口,看了看王社、晉日升和曾文志。朱書記:“三位都是南徐市裡選派來的幹部,以後咱們就要一塊在梨花鎮打交道了。我嘛,也是剛去梨花鎮不久,是市裡領導安排的。”於鎮長說:“咱們鎮的朱書記原來市委給領導當秘書呢。和你們差不多吧,也就是到下面鍍一下金的。”晉日升說:“於鎮長,我們這次下去,是要在下面呆三年的。”於鎮長:“是的,知道的。你們這次來不少人呢,都是去咱梨山的?”曾文志說:“是分到咱們梨山縣各個鄉鎮的。”王社望一眼一排排酒桌:“有一百多人吧,快趕得上一個連的兵力了。”
於主任端著酒杯走上主席臺:“選派幹部們,你們好。縣長和縣委書記特別委託我向各位第一書記們問一聲,你們辛苦了。我們梨山是一個經濟欠發達的小縣城,改革開放以來,縣領導一直把三農問題當作大事來抓。你們這些村黨支部第一書記的到來,必將爲梨山縣的新農村建設注入新的活力。希望你們通過多元化發展來實現農民的增收,優化農業結構,培育村級特色經濟增長點,改變傳統的農業生產觀念,確立用工業化的發展理念抓農業,走農業工業化的路子,通過內引外聯,抓好村子勞動力轉移工作,激勵村民創業……”晉日升衝著朱書記問到:“他就是以後管理咱們的縣選派幹部辦公室的於主任吧。”
曾文志笑到:“挺能講的。”朱書記點下頭:“老於,挺有水平的。”於鎮長說:“在縣小康辦的時候和我一塊共過事的,當過小康辦的主任,老於被抽到縣選派幹部辦公室了,現在接任他的主任姓郭吧。”朱書記冷眼看了看於鎮長:“嗯,我知道的。這老於,現在真是夠牛的,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比在小康辦威風多了。”
曾文志深吸一口煙說:“說的這麼好,咱們這些下派到村子的幹部在村子裡工作三年,說出去有點好笑,就憑咱們這些人,三年的時間能讓這個市的三農問題辦好嗎?於鎮長,朱書記,你們也知道,農業,農村,農民,這是中央都想辦好的大問題,就憑我們這些下到村子的大隊書記能辦得好嗎?”晉日升笑到:“不是大隊書記,是第一書記。說大隊書記多不好聽呀,以後,咱們要叫第一書記。”曾文志說:“一個意思嘛。國家官員裡,農村的大隊書記是最小的官了,還第一呢。”朱書記一本正經地說:“第一書記,是你們真正的稱呼。”於主任在臺上還在講:“你們這些第一書記就是一根針,農村工作的千條線萬條線,都是要從你們這些第一書記的針眼裡穿過的。穿得好穿不好,那就看你們的水平了。”臺下有人起鬨到:“領導,我們的針眼太小了。”酒桌上傳出一陣笑聲。
於主任也笑了笑:“我知道,針眼是有點小,但要的是一種藝術,如果每個人都能幹得了的事,全省上下的組織部門也就用不著把你們這些人精挑細選出來了。你們是選派幹部,你們是選出來的,江山萬里知何處?盤馬彎弓爲民謀。加強組織,發展經濟,富裕農民,維護穩定,鍛鍊幹部,促進農村全面進步。這六句話,是你們這些第一書記到村後三年要牢牢記住的話,也是以後三年開展工作的指南針。在座的各位,素質高,學歷高,但畢竟基層工作經驗不豐富,希望你們儘快錘鍊成一隻能打硬仗的隊伍,以後,一場場戰役就要在你們這裡醞釀、發起,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取得輝煌的勝利。”鼓掌聲響起。
於主任看了看一下子靜下來的會場說:“來,第一書記們,乾杯,明天,你們就要奔赴各自的選派村子,祝你們工作順利,來,幹!”
王社是在一個清晨來到梨花灣的,旭日東昇。炊煙裊裊。王社走在通向梨花灣的鄉間小道上,他看到冬雪初融,河水淙淙。站在河岸上的王社長噓一口氣:“風景真的不錯。真有點陶淵明的田園詩味道呀。”
跛腳老農李正東走近王社問:“娃子,是外地人吧?”王社點下頭:“嗯。大爺,前面就是梨花灣吧?你是哪個村子的?”李正東說:“是梨花灣呀。我就是梨花灣的李正東,你不是本地人吧?梨花灣沒有不認識我李瘸子李正東的。我的外號李上訪。你是哪裡的娃?”王社笑容可掬地說:“我從山城來。叫王社。來咱們梨花灣工作的。梨花灣這次被上級定爲選派村,我就是選派村的第一書記。也就是你們說的大隊書記。叫我王書記就好了。”李正東:“王書記,好了,好了。聽說了,年前就聽說上級要派人來了。王書記,娃呀,就怕你呆不住。梨花灣的水土難養外地人呢。”
王社看一眼李正東,掏出煙遞給他說:“李大爺,梨花灣的水土好著呢,怎麼不養外地人呀。我要在這裡生活三年呢。”李正東嘿嘿笑了笑說:“三年?娃,就怕你三天也呆不下去吧。我叫李正東,但我住在村子的最西頭。娃呀,有時間去我那裡,我會給你拿出我珍藏多年的梨花老白乾給你喝的。”王社望著李正東一瘸一拐的背影,兀自點燃煙,長噓一口氣。
王社望著村頭一棵老槐樹,看著上面紅綢幡飛,他有些迷惑。老秋飯店就在梨花灣的梨山山腳下。王社走了進來:“老闆,有包子油條吧。”苗老秋從屋子裡走出來:“沒有。我這裡是飯店,不是早點鋪。你不是咱梨花灣的人?”王社放下行李:“嗯。前面就是梨花灣吧?”苗老秋笑了:“是呀,你是?噢,知道了,知道了。”王社:“你知道我?”苗老秋說:“知道的,知道的。來,進屋子吧,剛燒好的稀飯,一塊吃點吧。”屋內傳出一個老婦的聲音:“老秋,誰呀,大清早地上門來,喝早酒嗎?”苗老秋吼到:“睡你的吧。是貴客呢。”
苗老秋把王社讓進屋子:“你看,屋子裡亂七八糟,什麼都有。我這裡掛的招牌是個酒店,只是圖個喜慶。這幾間破屋子,裡面睡個癱瘓在牀上的婆娘,外邊賣點雜貨日用品,弄幾個閒錢也好給婆娘看病拿藥哩。”王社說:“大叔,你剛纔說知道我?”苗老秋打量一下王社笑到:“我沒猜錯的話,你叫王社,是來咱們梨花灣當第一書記的。”王社點下頭:“是的。大叔,你怎麼稱呼?”苗老秋憨憨地笑到:“你就叫我大叔吧。叫我老秋也行,我叫苗老秋。王書記,來,坐下來一塊吃飯。”王社說:“嗯。吃飯是要給錢的。”苗老秋有些生氣了:“這是哪裡話呀。王書記,以後,咱們還要在一起共事哩。吃吧。也就是稀飯饃饃,自家擺弄的醬豆子還有鹹菜,不要嫌孬就行了。吃飯後,我帶你進村子。”王社認真地說:“也好,大嬸病在牀上,我這裡有從市裡捎的點心,拿出來給大嬸吃。”
苗老秋按住王社的手,把行李拿到一旁。苗老秋說:“你這樣就是看不起俺苗老秋了。我給你說了,以後咱們要在一塊共事的。我是咱們梨花灣副主任哩,王書記,你不要見外呀。來,坐下來吃飯。”王社問:“你是梨花灣大隊幹部?”苗老秋苦笑一下說:“嗯。是上屆村民選的,副主任。我,本來是不想幹的。再說,乾和不幹也沒有多大區別。婆娘病在牀鋪上,要不是秀麗幫著,咱們這日子,也沒有辦法活人哩。秀麗,是我的養女,待我很好的,像親閨女一個樣。對了,她也算咱梨花灣的村幹部哩。”王社一臉地謙恭:“大叔,我剛來咱村子,對咱們村的情況不是太熟悉,以後還請你多幫著我。”苗老秋:“這好說,只有你看不起咱,以後你常來就行了。”小然走進門來:“老秋叔,還沒吃飯呢。來買一包煙。”苗老秋說:“你姨夫今天怎麼捨得抽紙菸了?那不是一直都是抽旱菸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