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道杰在墟城市大酒店宴請的都是市里政要。
龍彪,武少波和兩個副市長。在場的還有杜衛(wèi)東,當然,市委辦公室主任張苒是必須到場的。杜衛(wèi)東的酒興并不高,他從南方辦事處回來已經(jīng)幾個月了。這幾月來,他一邊緊密配合龍彪認真履行市長職責,一邊撲下身子深入基層,已基本摸清了墟城市近幾年的市情:城市擴容,但依然是一個地級城市。墟城市是地廣人多,全市轄四個縣一個區(qū),六百九十萬人口;經(jīng)濟欠發(fā)達,各項經(jīng)濟指標均居全省之末,財政十分拮據(jù)。面對如此薄弱的基礎,如何振興?早幾年被上一屆市委排擠到南方,現(xiàn)在回來了,他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了當前的工作思路,即應立即著手梳理、研究和規(guī)劃的四大問題:農(nóng)業(yè)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已經(jīng)試點,如何全面推開?工業(yè)基礎薄弱,如何爭取大項目,如何招商引資?企業(yè)改制即將掃尾,如何解決低保和拓展大量失業(yè)工人的再就業(yè)的路子?城市如何規(guī)劃和建設才能上檔次?他的見解得到大部分市委領導和市府領導的肯定。一提到爭取項目和引進項目,杜衛(wèi)東首先想到的了一個人,那便是在南方的黑爺。
杜衛(wèi)東把自己的一些思路給老省長匯報了,他覺得老省長是個好人,因為他最關心貧困地區(qū)的發(fā)展問題,在省里他有幸多次見證老省長的工作思路和作風,每次開會研究項目分配問題時,他總是率先發(fā)言,總是先導性地提出優(yōu)先照顧欠發(fā)達的地區(qū),往往使得會議形成了一面倒的現(xiàn)象,很快就統(tǒng)一了認識。黑爺不在政界,走的是一條經(jīng)商辦企業(yè)的路子,無官一身輕。時下已是美國太平洋公司駐中國的總代理人了。算不算官?至少在中國傳統(tǒng)概念里應該不算。前不久獲悉,黑爺有意回墟城市發(fā)展貿(mào)易。至于和黑爺私下的交情,只有杜衛(wèi)東自己心里最清楚。不過,干什么事情都是有風險的。
“墟城市的政府部門的機關作風有問題,安居工程已經(jīng)明顯地了我們機關作風的問題。”龍彪幾杯酒下肚便想發(fā)牢騷了。“對群眾反映出來的具體問題熟視無睹,一些部門采取拖延或頂著不辦的軟手段,已經(jīng)到了發(fā)人深省的地步。什么原因?利益格局?但不管什么原因,這機關作風亟待整頓,如何整頓?”
“龍書記,發(fā)展和穩(wěn)定是兩個輪子,兩者不能偏費,我覺得墟城市現(xiàn)在正趕上千載難逢的發(fā)展機遇,有些問題,我們要多請示一下老省長。龍書記,你也該通個話,聽聽他的意見。”杜衛(wèi)東在龍彪面前毫不示弱。
“這次能有幸宴請到諸位領導,我只是覺得想表述一下自己要感激各位的心意。”劉道杰表現(xiàn)得畢恭畢敬,他舉起酒杯搖晃一下說,“近期我要和龍書記一塊去日本考察,說實話,上一次日本山頭火公司要來和我們合作汽車配件加工項目,如果不是因為幾個南方人來炒我們房地產(chǎn),也不會因為用地問題把這個事情擱淺的。”
“各位,我出去打個電話。”龍彪站起來,“請大家稍候。”
“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署。龍書記顯然是在回避問題嘛。”杜衛(wèi)東叨嘮著舉杯和劉道杰碰了一下。“成杰兄,這次去日本,但愿你能把CL技術引進過來,這樣,咱們墟城市也算有一樣象模象樣的外資企業(yè)了。”
“不是外資,是合資。”武少波糾正到,“老展,日本的那個山頭火總裁我是見過的,他主要是想把咱們的柴油機廠吃掉。古大虎,已經(jīng)找過我多次,說如果宣布廠子破產(chǎn),工作有可能要上街市上去鬧。”
并不屑于和杜衛(wèi)東、武少波在酒桌上談經(jīng)論道的龍彪走了。
龍彪坐在車上,他吩咐司機小田把車子開往市委。車子快要駛進市政府大門時被堵,龍彪探出頭來望了望車外,見大院門口外,黑壓壓地站著一大群情緒激憤的人,街上的交通已被堵塞。
“小田,掉轉(zhuǎn)車頭,把車子停到你家去。我一個人下車,走著去就行了。”龍彪明白那些人正是安居工程的遷拆戶。
“龍市長,這些人都是來鬧事的。”小田說。
“沒有事的,你走吧。”龍彪顯得非常果斷。
下了車的龍彪見小田把車調(diào)頭離去,他抬頭掃視了一下市委的大門。圍堵在大門外的群眾約有幾十人,鐵柵大門已關上,戰(zhàn)士正緊緊地把持著人行通道,上訪群眾的外圍站了幾十個警察,正密切地注視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隨時準備采取應急治安措施。柴油機廠廠長古大虎正滿頭大汗地向上訪群眾解釋著。
“我們要見市長!”
“人民政府要為人民作主!”
“我們強烈要求保衛(wèi)國有資產(chǎn)。”
“廠子決不能賣給日本人。”
人們?nèi)呵榧崳粩嗟馗吆鹬?
古大虎看到龍彪擠過來急忙迎上前小聲請示說:“龍市長,是不是讓公安的同志把這些鬧事的驅(qū)散一下”
“不必了,你,先指定幾個代表,到我辦公室去”龍彪揮一下手,“有理,是要講的。走吧。”
把柴油機廠工人上訪的事情處理好,幾天的時間里龍彪都是心神不寧。思謀再三,龍彪還是決定這次去日本,把夫人朱槿也帶去。
和龍彪一快來療養(yǎng)院接朱槿還有志華,他一直追求龍彪的掌上明珠龍小萌。志華知道龍彪很想把墟城市的黨政事務集于一身,他很想這樣做,但幾個副市長并不和他一心,特別是常務副市長武少波覬覦市長之位已是司馬昭之心。墟城市駐南方辦事處的杜衛(wèi)東也想回到墟城市當市長,并且放出話來,市長的位子非他莫屬。
龍彪連日來有些憔悴,他招呼著妻子朱槿上車后便把頭倚在靠背閉上了眼睛。
朱槿上車后見龍彪身心疲憊的樣子,她想說什么,但卻欲言又止。回想自己的青春與情愛,又將安放在了哪里。也許人的生命如一個圓,從原點出發(fā),然后回到原點,踩著自己的腳印,目睹熟悉的風景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一路破碎的腳印,片片碎裂的心,那破碎的心如秋葉翻飛,碎得讓人陶醉。
車子出了療養(yǎng)院不遠志華就看到了武娟,他的心里猛地一陣抽縮,急忙把身子縮進車椅內(nèi)。
紅塵中有太多茫然癡心的追逐,在志華回避武娟的時候,武娟正扶著小雨散步。其實,武娟分明看到了志華,見他象縮頭烏龜一樣癱倚到車座上,只是感到有些好笑。“小人,等著瞧吧。”武娟在心里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緊緊地挽住小雨的臂膀。
小雨似乎覺得武娟抓疼了她,便使勁掙脫了武娟。
“等著我,小雨,讓我扶著你。”武娟緊走幾步趕過去又抓住了小雨。
“娟子,你不要總是在這里陪著我,你還有你的事呀。”小雨說話的語氣很溫柔,“娟子,你走吧。我想一個人走一走。”
“這怎么可以呢。你是病人,我必須陪伴著你。”
“娟子,我有病嗎?沒有,我給你說過好多次了,我沒有病,只是想在這龍山上多呆些日子。告訴你,超然法師答應要收我當?shù)茏恿āN乙獙W武,我要成為一個能飛翔的超人。”武娟有些詫異,最近她已聽小雨說過幾次類似的話,她隱隱地感到小雨已恢復了正常。但武娟更多的是看到小雨兩眼發(fā)直,時而一個人嗤嗤發(fā)笑:“我要飛,我要飛,放松,身心放松,飛,飛向那美麗的草原”每當這時,武娟便在心里一陣驚悚,她會不知所措,她會傷心之極,但她清醒地意識到小雨是需要她的。
只有見到武娟時,小雨才顯得心緒平靜。精神病院的醫(yī)生懇求武娟協(xié)助治療,武娟激動得把頭點得象小雞啄米。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日緘口不語的小雨,終于慢慢地和武娟開口講話了,這使武娟欣喜若狂。但小雨只會講一些令武娟非常吃驚的話。
小雨說,你不該救我的,當初你是不該救我的。武娟,你知道嗎?我當時那安詳,而且充滿了幸福,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我只覺得自己離開了自己的身體,聽到一陣急流聲,然后進入一黑黑的隧道,好象在隧道的前方可以看到白色的光,但它離得很遠,我只能把它比喻為如同仰望天空,遠遠地看到一顆孤星一般。
漸漸地,漸漸地接近那個異常明亮的光時,并沒有突然到達隧道尾端的感覺,而比較是直接溶入這個光。隧道在背后,而那個莊嚴美麗的白且有些發(fā)藍的光已呈現(xiàn)在前面,光非常明亮,比起瞬間就能照瞎人的眼光還要亮,但那光一點都不傷人。在剎那間我有了一種感覺:放松,一切都是美麗的,沒有什么好怕的。那是我所知道的最美的感覺。
當我抵達光的源頭時,我可以看過去。它是充滿字根表愛、能量和美的無限巨大的世界。與它相比,人生似乎顯得毫不重要。當時來領我的天使穿著亮麗的長袍,他真是俊美極了。我和他靜靜地走著,當他領著我在亮光下前進時,我看到前方就是一片廣闊悅目的美麗的草原。那草原多美呀。我是一定要到里去的。天使說,不行,你現(xiàn)在必須回到你的肉體去。我不愿意,我要去那一片草原,那是多么令我著迷的地方啊。但天使不讓,我似乎和他爭執(zhí)起來。但當我睜開眼睛時,突然間就發(fā)現(xiàn)你和醫(yī)生站在我身旁。武娟,你為什么要把我叫回來呀。
武娟有些惶惑。問及醫(yī)生,得到的答復是病人在胡言亂語。
小雨會在和武娟一塊散步時說一些令武娟非常感動的話:武娟,我以后要在仇恨的地方播下愛,在傷痛的地方播下寬恕,在懷疑的地方播下信心,在失望的地方播下希望,在黑暗的地方播下光明,在悲傷的地方播下喜悅。上蒼會讓我安慰別人,而不求被安慰,讓我理解別人,而不求被理解,讓我愛別人,而不求被人愛。但是,這個世上唯一令我不能原諒的人是柳三棉呀。武娟說,這又何必呢。于是,小雨就會發(fā)出一種很凄艷的笑,令武娟有些痛徹心扉,同時,也在心里更加強了對志華隱隱的恨。由是,武娟也會恨屋及烏地在心底詛咒志華,罵他不得好死。
羅瑪麗陪著她外公羅云很悠閑地在龍山小徑上走著,她一眼就認出了武娟和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