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和鎮書記郭瑜坐在很破舊的吉普車上,開車的小陳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鎮書記郭瑜,又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的蕭楓,笑了笑想說什么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鎮書記郭瑜拍了一下小陳的肩膀說:“去梨花灣的路也該好好修一修了。小陳,是不是想向我說這路不是人走的路?沒事的,幸好咱們的車子破,也就是老牛拉破車嘛。路在孬,咱們這車子還是能開的。”
小陳點頭稱是,嘴角卻掛著一絲嘲笑。
鎮書記郭瑜嘆息一聲,并沒有說什么。
“哪有錢呢。你有知道,開了春,眼看雨季就要到來。梨花灣的水年年出不去,今年,梨花灣還不是要泡在水里?路要修,溝要挖,河也要開通呀。梨花灣不把故道老河口修好,修了路也要被水沖垮。”蕭楓尷尬地笑了笑說:“這次上邊給我們鎮兩名選派干部,我把他們放到了杏花村和三省莊,至于工作上的事,以后再說吧。說到苗大年,不知道他以后會唱哪一出戲呢。我知道苗大年對我這個剛調來的鎮長不大服氣,是的,我是剛來,可我現在是這個鎮的一把手嘛。鎮書記郭瑜,苗大年可是很聽你的話的,到那里你私下對他說一下,讓他識大體,明白大局。這次選派干部到鄉村,是墟城市委的王書記親自抓的一號工程。誰不支持選派干部的工作,就是不支持一號工程。全省各市縣的組織部都在年前抽調專門人員成立了選派干部辦公室,有專門的人員編制,這說明上邊是非常重視的。咱們鎮也要注視起來。鎮書記郭瑜,你是咱們鎮的一把手,你對苗大年說,要他無論如何都要配合去他們村的選派干部的工作。那兩個人都是城里人,也不必天天呆在村子里。讓他們多跑跑,為咱們多爭取點項目。”
吉普車在顛簸中前行。
司機小陳被連續顛簸幾下,差一點把不住方向盤,他忍不住罵到:“這狗日的路,真不是人走的道。哎呀,昨晚坐了一夜的火車,真有點困哩。”
鎮書記郭瑜處又拍了一下小陳的肩膀:“快了,到了梨花灣,咱們今天就把修路的事,當著鎮長的面提出來,是好事。鎮長原來在縣里工作,也許會有弄錢的路子。”
“這路,坐在農用三輪車上,顛簸一路子,真能暈死人。”小陳嘟嚷著掏出一支煙刁在嘴上。
鎮書記郭瑜說:“那兩個下到杏花村和三省莊干部的怎么樣,蕭楓,趁這一次咱們去梨花灣,也去看一下他們吧。”
小陳說:“城里人嘛,不會像咱這樣吃睡不按鐘點。現在去,也許他們沒有起來呢。”
鎮書記郭瑜用手捋一下有些花白的頭發:“是呀,以后咱們也要學一學城里人有個時間觀念,不能總是太陽曬著屁股了,整個鎮委大院還沒有人來上班。這在市里,市領導早就點名批評了。小陳,你那個哥哥還在山城開公司嗎?”
聽鎮書記郭瑜如此一說,小陳有些自鳴得意了:“嗯,他想把我留下呢。”
“叫什么公司?能給咱們鎮里捐點錢嗎?”蕭楓插話到,“小陳,咱們鎮現在是要工業沒有工業,要企業沒有企業。我是指望著退伍兵王社能在梨花灣有些起色的,你們也許看出來,但是,我知道,梨花灣也是一個外債累累的燦攤子。小陳,給你哥說一下,要不然,讓他幫咱們鎮里一把。”
小陳的聲音提高了許多:“笑話,一個皮包公司,還起了個響當當的名字,叫日天公司。別看他是個當哥的,我還有點看不起他呢。在家里賭博輸得傾家蕩產,到處坑蒙拐騙,和梨花灣的那個劉半仙差不多吧。我不想跟他混,只想憑自己的真本事吃飯。我有開車的技術,到哪里能餓著我嘛。”
鎮書記郭瑜轉臉對小陳說:“注意開車吧,小陳。我開會回來以后,蕭楓私下里已經和我交流過了,她也想把咱們鎮的工作改變一下形象,趁這一次鄉村換屆選派把王社弄上來,想讓他起到一個表率作用。但是難呀。咱們鎮正如剛才蕭楓鎮長所說,要工業沒有工業,要企業沒有企業。就是把梨花灣交給王社,就怕他也弄不出什么起色。我是副縣干,現在,市里正在精簡機構,到處都是人滿為患,其實,我真的很想調走的。”
小陳笑著說:“鎮書記郭瑜,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才能提拔重用呢。你手里掌著那么多錢,大筆一揮,還不弄個咱們墟城市的副區長當一當呀。”
鎮書記郭瑜嘆息一聲說:“難呀。以前,蕭楓鎮長沒有來的時候,鎮長書記我一肩挑,手下有22個行政村,象梨花灣這樣年年有天災的村占一大半,計劃生育,黨建檢查,這個形象工程,那個形象工程,天天這個會,那個會,迎接這個檢查,迎接那個檢查,人都累死了,還哪時間跑官要官呢。我干了10年學校校長,那時我就是科級干部。接著又干了5年的區小康辦公室主任,5年的區計劃生育主任,5年的墟城市的城北辦事處主任,現在又干了5年的梨花鎮黨委書記。人生有多少個5年呢。算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次,我真的想趁著蕭楓來咱們鎮的這個的機會,把自己調動的事辦一下。”
小陳譏諷到:“王社,不就是個退伍兵嘛,他有多大能耐呀,就算你們鎮里幫忙想把他扶持上來,他還能把梨花灣改地換天嗎?再者說了,上面要兩推一選,選派的事是不能含含糊糊就算了的。”
“小陳,蕭楓鎮長說了的,咱們鎮里只是有這個意思,真正用哪個人來當梨花灣的一把手,還要看村民選舉的結果。”鎮書記郭瑜說:“這個王社,挺有意思的。放著城里的好環境不去,偏要來咱們這窮鄉僻壤的鄉下。”
“人各有志,不必相強吧。”蕭楓望著車窗外的景物,她想說什么,張了下嘴,欲言又止。
“昨幾天我去縣里接下派到咱們鎮的那兩個干部,那兩個一路上不停地叫爹罵娘,嫌咱們這里落后,路不好走。有一個戴眼鏡的人,他一句話差一點把我逗樂了。他說,路是人走出來的。有點酸呢!”小陳彈了下煙灰說,“我還想說有路必有豐田車呢。有嗎?咱們鎮就這一輛老掉牙的破吉普,還是早幾年蕭楓鎮長打了幾次報告要的呢。電視報紙上都說鄉鎮干部是土皇帝,開的是寶馬,吃的是山珍海味,有嗎?我看,咱們鎮,今年的水電費再不繳,鎮委大院就要黑燈瞎火沒法辦公了。”
“是的,南方和沿海的鄉鎮確實是富得淌油,可咱們這里確實是不行。鎮里要工業沒有工業,要農業沒有農業。沒有收入,光靠上邊給點救濟,沒有餓死已經是上天的造化了。不行,咱們要想辦法,要發展,要找出路。是的,路是人走出來的。”鎮書記郭瑜說著又捋了捋他那有些花白的頭發,“這話是魯迅說的,世界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于是,便成了路。在蕭楓鎮長面前班門弄斧,見笑了。”
小陳說:“兩位領導,別路呀車呀的,咱們丑話說前頭,今年你們要不換車,還是這個破吉普車,我可要到南方打工去了。”
鎮書記郭瑜看了看蕭楓笑到:“換車,咱們一定要把車子換一下。蕭楓,咱們要想辦法,找路子,爭取今年咱們鎮要有所改變,要有所發展。”
正說著,車子“嗄吱”一聲停了下來。
鎮書記郭瑜看了看小陳:“怎么了?”
小陳說:“車子壞了。”
小陳下車擺弄一會,又跑到駕駛室坐好。
小陳說:“鎮長,鎮書記郭瑜,不行,看來得麻煩你們兩個領導下去推一下吧。”
鄉間小道上,蕭楓和鎮書記郭瑜推著車子前行駛。
駕駛室里,小陳點燃支煙,得意地笑了笑。
這時,白雪騎著摩托車越過了吉普車,正在推車的鎮書記郭瑜一下子被白雪娉婷的身影驚住了。小陳從倒車鏡里看到兩眼正盯著白雪身影的鎮書記郭瑜,深吸一口煙,把頭探到車窗外。
小陳幾乎是喊了起來:“白雪,這是去誰家呢?”
本來就開的很慢的白雪把摩托車停了下來,她下了車沖小陳揮了下手:“怎么?車子壞了?”
蕭楓來看了看白雪問:“白雪,來梨花灣?看小鳳?”
白雪點下頭:“是的,我去小鳳家。鎮長,好長時間不見你去俺桃花集了。怎么?你還真的親自推車呢。要不要我來幫忙?”
蕭楓看了看有些失魂落魄的鎮書記郭瑜,朝白雪揮一下手說:“白雪,你先走吧,幸好,去梨花灣這一段路都是下坡,能推得動的。走吧,”
白雪看了看一直盯著她不說話的鎮書記郭瑜,沖他嫣然一笑,然后,騎上摩托車走了。
“是三省莊村支書的兒媳婦,也是杏花村老村長的女兒,白雪,挺能的一個人。”小陳見鎮書記郭瑜兩眼死死盯著白雪遠去背影,他笑了笑,象是說給鎮書記郭瑜聽,又象是在自言自語。“是咱這方圓幾十里地的大美人,也是個大能人。養雞專業戶,可惜的是老公在部隊施工中光榮了。”
“鎮書記郭瑜,咱們推開呀。”蕭楓見鎮書記郭瑜有些失態,她催到,“快點推吧,前面就是梨花灣了。”
“哦,走吧。”鎮書記郭瑜不好意思地沖蕭楓點一下頭,他伏下身和蕭楓邊推車邊說,“現在有一些農村青年都擠破頭皮地到外邊打工,象白雪這樣在家搞養殖,不也是挺好的?以后,我們鎮要樹立這樣的典型。”
“還是沒有知識沒有技術的農民居多,我做過調查,在外打工,他們的工種和工資是這樣的,工長每天能掙300元,打更的一天30,瓦匠一天200,木匠一天180,吊車工一天100,抹灰工一天能掙260,力工60塊錢一天,鋼筋工一天能掙150,你想,出去就能掙到現錢,誰不愿意干呢。”蕭楓這樣說著的時候,看了一眼鎮書記郭瑜,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便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