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莽回來了,進門見那方方正正的紙包還擺在桌上,見林老板與柳三棉臉上的神色不像他想像的那樣,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柳三棉站起來,一言不發,甚至看也不看張莽,就從他身邊走了出去。到門口時回頭沖張莽笑了笑:“這日本料理,還是在日本吃最正宗。剛才我對你說過了,我這就陪同龍市長出訪日本了。”
柳三棉陪同龍彪和朱槿到了省城,接待他們的是斯梅。
杏花村大酒店一點也不比省府的官辦賓館差,斯梅在車里得意地向朱槿說著大酒店一些名吃,一盤龍須要兩千元,所謂龍須就是蛙蛙魚的嘴頭那一撮子肉。
“在墟城市,吃不到這個吧。”斯梅見龍彪閉目不語,故意沖著龍彪大聲說,“龍書記,你沒有吃過?”
“聞所未聞呀,只聽說蛙蛙魚是保護動物不讓吃的,你們這里人膽真大。”朱槿笑了笑。
“這算什么,只要咱們愿意,別說是蛙蛙魚,就是大鯊魚咱也有的吃。現在南方人吃蛇吃蝎子吃蜈蚣吃什么什么都想著法的吃,早些天我陪省長去南方考察,那里吃的一道菜叫三叫,所謂三叫就是剛出窩的小老老鼠,白嫩嫩的,上到桌后它叫喚著,用筷子一夾它又叫喚了,送到嘴里那么一嚼,它又叫喚起來。”一直在車上沉默寡言的古云龍笑了起來。
朱槿干嘔著叫一聲,車子里一下子靜了許多。
“不舒服?”龍彪看一眼臉色有些蒼白的朱槿,“要不,咱們別去了。”
“不,你去吧。”朱槿看一眼龍彪說,“我想在前面下車,一個人隨便走一走。記著,少喝點酒,明天還要趕飛機呢。”
“也好。”龍彪拍一下朱槿的肩,“前面就是清官河公園,你一個人隨便玩玩吧。”
“嗯。”朱槿點了點頭。
楊一其老早就恭敬地站在酒店門口,柳三棉起初只是以為是和楊一其邂逅而遇,沒想到車子停下后,楊一其便急忙象侍者一樣打開車門,他對古云龍那卑躬奴顏的神態,令龍彪有些無法接受。
龍彪從車里下來時楊一其也有些意外。
古云龍向楊一其引薦了從車了里下來的所有人之后問到:“還是老房間嗎?”
楊一其有些謅媚地笑到:“是的,是的,只是服務小姐換了幾個川妹子。”
古云龍說:“這就不必了吧,我們是家宴,都是自家人,還是隨便一點好,你說是吧,楊老板?”
楊一其唯諾的點一下頭:“也好,我馬上讓人重新安排一下。”
交杯遞盞間古云龍和龍彪互相探著對方的政治實力,從言談中古云龍得知龍彪的一個親戚現在是京城張部長的助理,古云龍故作悲天憫人狀喟嘆一聲說:“咱們都是當官不自由呀,如果張部長能下到A省長當省長,兄長也可以小禿跟著月亮走,沾沾光嘛。到時候,和現在的你就不能與日同語了。就象我,老省長總說要放我的單飛,但總不讓我下到某市去鍛煉一下,我很急呀。”
龍彪看一眼古云龍:“你真的有回墟城市的意思?”
古云龍點一下頭:“這里也沒有外人,我也就推心置腹打開窗戶說亮話,當初我來省城的時候,也就是更好地回到墟城市。”
龍彪很有風度地微笑一下:“未免有點目光短淺了吧。”
古云龍很豪氣地笑了起來:“兄長,有句話說出來你不要見怪,就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我下去又是為了更好的上來。這正如我當初從墟城市上來是為了更好的下去,現在,我下去又是為了更好的上來。這就如一個車輪,遇到一個溝壑,硬是沖不上去的時候,你不妨退一步。倒退是為了更好的前進。看上去是退,實際上是為了前進積蓄力量,有那么一股緩沖的勁,再朝前沖時,將是銳不可擋。退了嗎?沒有。沒退嗎?看上去又象是在退。這叫退而不退,形退而神不退。”
龍彪沉默了。
斯梅說:“老古,你喝多了。”
斯梅見古云龍并不理會她,便起身走了。
楊一其輕聲對龍彪說:“老首長,墟城市真是出人才呢。”
龍彪笑了笑說:“也包括你吧,楊總。”
楊一其的手提電話響了,他有些歉意地站起身。古云龍朝他揮一下手:“楊老板,你有事就忙你的去吧。我要和龍書記多談一些為政之道。”
龍彪看著古云龍面紅耳赤的神態,點上一支煙說:“這些年,我用過多的時間和精力研究了一些國內的理論性東西,比如說,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即組織成為統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手里,最終由社會占有全部生產資料,從而社會成為全部生產資料的主人。改革開放以來,各種類型的集體企業蓬勃發展,鄉鎮企業也是異軍突起,中外合資企業更是另人刮目相看。上個世紀末國家批準的外商投資項目是6063個,外商直接投資53億美元,進入新世紀國家將批準的更多,我看到了一個內部上報國務院的研討草案,你們知道將批準多少嗎?”
古云龍睜大了眼睛。
“算了,你們都喝多了,咱們是吃家常飯,莫談國事。”朱槿說著看了一眼古云龍。
“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世紀初批準外商投資項目就多達83595個,預計吸引外資將達一千兩百個億呀。”龍彪笑了笑說,“老省長總說這樣大開門戶,總有一天中央會作一些調整的,個體私營企業和外資企業都發展了,咱們國有企業怎么辦?以后他們還會有飯吃嗎?從去年開始,我國中西部地區和整個內陸地區全面開放,已經使我國對外開放形成了全方位和多層次的開放格局,現在,不是哪一個人說改革開放的大門說關就能關上的了。看來,你們老省長是有點擔心私有工業發展會導致社會主義制度的瓦解,這種擔心是沒有必要的。在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里,私有制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走向聯合化和集團化。土地是國有的,國家用收購或控股的形式會會牢牢地掌握一些東西的。”龍彪說著彈了一下煙灰。
古云龍說:“什么?”
龍彪握了一下拳頭。
古云龍笑了:“是啊,權勢。權力。今天,聽你上的這一次政治課,這是我最喜歡的字眼。”
楊一其接到的電話是斯梅打來的,他急忙趕到了斯梅的住房,還沒等他喝上一杯水,斯梅便閉了門撲進他的懷里,連撕帶扯把楊一其剝了個精光。
斯梅說:“怎么來這么慢,你不會是正和哪個小婦人顛鸞倒鳳吧。”
楊一其微笑一下說:“有你在,我哪敢哩。”
斯梅說:“你們男人都會口是心非,你現在有權有勢,不象當初求我為你到處索橋引線那時吧。”斯梅說著吻了楊一其一下,“看你現在神氣的樣子,一擲千金,前呼后擁,出門有豪華車,到處都能擁香疊翠,可不要做過河拆橋的事呀。那叫缺陰德。我這個人報復心是很強的。這一次生意還順利吧?”
楊一其說:“還不錯,給你的分紅已存在了你的戶頭,一個銅板都不會少你的。”
斯梅笑了,她擁抱著楊一其說:“我現在不想在省報社呆了,你要幫我的忙。”
楊一其說:“那為什么?干報社是你的老本行,在這里總比要在墟城市能呼風喚雨吧。斯梅,說句實話,我能有你那樣的日子過,真是求之不得呀。”
斯梅說:“當初來省城,我也是想升一個一官半職的,現在看,有些事并不是想象的那樣。省城人比墟城市還要復雜,還要會勾心斗角。這里的人不講情面,是一條線上的就拚命提拔重用,不是一條線上的靠也靠不上去。古云龍現在想過河拆橋,他以為在我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的,他這個自以為是的蠢才!看我怎樣收拾他吧。老楊,還是你待我厚道,是真心的。如果你有意從政,我會為你披肝瀝膽的。”
楊一其笑了笑:“不,如果我當初想從政,就不會下海經商了。說句實話,每個人都要認識到自己能吃幾碗干飯,象我,就不是從政那一塊料。我個性里有一種不合時俗的東西,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我可以向上爬,但那樣不會有好結果。”
斯梅有些迷惑的問:“那為什么?”
楊一其說:“我是行伍出身,有些事我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干。現在國家體制正在大轉換,這就好比象涮墻,新舊更迭,難免有的人要有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我不想那樣,泡在那樣一個圈子里互相傾軋,還不如跳出三界外,做個瀟灑淡蕩人。等以后我有了足夠的錢,我就辦一所學校,這是我最大的理想。”
斯梅格格地笑了起來:“這真是你的愿望?我真沒有想到。現在人講究的是升官發財,你卻要辦什么學校,真是老土。”
楊一其說:“不,咱們國家落后是在教育,并不是其他什么的。錢,靠什么賺得快。高科技。只有科技發達了,才能國富民強。”
斯梅掐了下楊一其的肋部說:“你還挺愛國的。”
楊一其說:“那是當然。我現在不擇手段地賺洋人的外匯,還不叫愛國?我成不了科學家了,但我會培養出很多的科學家。科技是第一生產力,這話真是真知灼見。斯梅,現在你要找老省長拿下與美國太平洋汽車公司合資的項目,我們九洲公司會以此為楔機實現質的飛躍。從今天起我們不要怕欠債,不要怕欠債多。這個項目我考察過,也研究過。該項目的投資利潤率是166。32%,投資利潤率為224。23%,在十年內能為我們帶來十幾個億的純利。現在省里傾向于日本山頭火電器公司的合作,我認為日本人會在談判上對咱們不利,他們都是經濟蟲,和他們打交道我現在沒有一點底。”
斯梅說:“那和美國人打交道你就能穩勝券了嗎?他們都是資本主義,都是想來剝削咱們中國人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楊一其說:“美國太平洋那家公司的老總是華人,據說還是挺愛國的。我正在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關系收集他們的各方面資料,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拿下這個合資項目就行了。”
斯梅有些慍怒:“我讓你來,是想讓你給我出主意牽制住古云龍的,說著說著我又為你轉了起來。”
楊一其說:“古云龍再有能耐,就算他是孫悟空,他也逃不脫你這個如來佛的手掌的。他現在冷落你也只是暫時的。他們的家事我知道,青姑有意為他在京城找關系,他必須和青姑多溫存一些。再說,老省長現在對你情有獨鐘,古云龍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象以前那樣放肆。現在誰不知道你是老省長的女人,古云龍知道該怎么做的。”
斯梅聽了楊一其一席話開心地笑了,她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說:“就你是色膽包天,連老省長的女人都敢動。”
楊一其說:“你現在不還是沒有嫁給他嘛。”
和楊一其一番云雨之后,斯梅趕到老省長家,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她沒想到古云龍也在那里。和古云龍一塊到老省長家作客的還有龍彪和朱槿和柳三棉,斯梅有一種別人不易察覺的驚愕。
“你們都是墟城市人嘛。好,好,很好。斯梅,有幾天沒來吧。”老省長很大度地笑了笑。
斯梅說:“天天都想來,怕有人不歡迎呀。”
老省長用手指了一下斯梅笑了:“你呀,別那么小肚雞腸呀。你是說那妮子,其實,她在心里是喜歡你的嘛。我兒子愛著她,我寵著她,以后,你要想進這個家,什么事也要依著她。”
龍彪見斯梅很大方地依坐在老省長身旁,他馬上明白斯梅了和老省長的關系。這時,老省長的兒子崔山虎和兒媳張萍走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