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的事
薛華鼎所能想到的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薛華鼎自己暫時沒有什么具體的事情可做,就和蘭永章一起跟在郭漢田身后慢慢走近了游戲廳的門面。越走進游戲廳門面,薛華鼎心里就越有點發怵,不過也沒有害怕到不敢邁步的地步,畢竟身邊有蘭永章和郭漢田,附近到處都是警察。
幾個刑偵人員和消防隊員正在游戲廳里面仔細地查看著。走近靠攏在黃色警戒帶的時候,薛華鼎談三人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外面朝里打量——薛華鼎自認是門外漢,不想走進去干擾那些專家的勘查,所以拒絕了郭漢田的“邀請”。
門面那扇左右拉開的拉閘門已經被砸爛,斜躺在臺階上胡亂地擺放著,鐵條上面掛著一些燒焦的爛布片,中間壓著一只看不出顏色的運動鞋。門面里面則橫七豎八地擺滿了一些還勉強能看出是凳子還是游戲機的東西;一個靠墻的游戲機剩下一個破裂的屏幕,從破裂的縫隙中還冒出一縷若有若無的青煙;……。地上則什么東西都有:破衣服、爛鞋子、壞錢包、焦木棍、碎紙張……,但更多的是污黑的臟水,深的地方有一寸多深。這些水顯然是救火的時候潑進去的。
門面是一個長方形通間,寬約四米,長約八米。右手邊靠拉閘門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水泥板搭成的樓梯通向樓上。樓梯很陡也不寬,而且沒有扶手,真不知道這些人平時是上下的。有恐高癥的人肯定不敢上樓去睡覺。當然,現在的樓梯和上面的天花板、旁邊的墻壁一樣被煙熏的黑黑的,也不知道它們被火烤壞了沒有。
在最里面,有一張窄門,估計窄門后面是一個洗手間和廚房之類的小空間。現在那里是被破了一個大洞,因為隔的遠,薛華鼎看不清那里的模樣,從大洞周圍的形狀可以判斷出這個洞很不規則。薛華鼎心想可能是門面前面被大火阻住救不了人,救火的人就把后面的墻打穿了。
雖然離門面還有五六米,但薛華鼎他們還是聞到了一股人肉燒糊后發出的臭味和塑料、泡沫燒出的刺鼻怪味,隱隱還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薛華鼎以前在黃清明家當過汽車修理工,對這種味道非常熟悉——汽油!
薛華鼎吃驚地吸了吸鼻子,有點驚詫地看著郭漢田和蘭永章。此時蘭永章眼睛還在盯著門面里面,沒有注意薛華鼎的目光。郭漢田則朝薛華鼎點了點頭。
薛華鼎見郭漢田沒有說話的意思,也就沒有開口詢問為什么這里有汽油燃燒的味道。但他心里則在想:“難道是這場火災是人為地縱火不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問題的性質就變了。”
薛華鼎想了想,又看了看。之后退后幾步,打量著這個門面的兩邊,左邊的那個門面是賣化肥、種子、噴霧器等之類商品的。這個門面此時也是一片狼藉,很多化肥、種子被堆放在外面,包裝都被人踩破了,里面的化肥、種子撒了一地。店老板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完全是一副嚇傻了的模樣,呆呆地坐在被打爛了玻璃和框架的柜臺前,一動不動地坐著。如果不是偶爾眨一眨眼睛,薛華鼎還真以為他是一個非常逼真的雕像呢,。
右邊的那個門面是賣米的,幾個盛著樣品的籮筐倒在臺階上,米也倒的到處都是。一桿舊稱被人踩斷扔在一邊,秤砣都不知滾到哪里去了。店老板和他的妻子正在有一下無一下地收攏地上已經被污水打濕了的大米。幾只還沒有歸籠的鴨子正在興奮地搶食著那些臟兮兮的米粒。店老板和老婆都沒有趕它們的意思,隨它們吃。
薛華鼎看著這對受連累的夫妻,心想:“這周圍都是農村,在這里賣米能賺錢?最多也就是鄉政府里面幾個人買點米吃而已。做這種生意不是純粹地浪費時間嗎?估計租金都賺不回來。”
這時一個交警跑了過來,在郭漢田面前立正、敬禮后詢問是不是可以放開一邊馬路,讓堵了幾個小時的馬路放行通車。
郭漢田先問了一下負責查勘的警察,然后征詢薛華鼎的意見。薛華鼎朝左邊看了看,點了點頭。郭漢田就對那個交警道:“輪流放行!”
交警的身影很快溶入到夜色中。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一些農家已經打開了照明的電燈。但遠處還有不少舍不得離開的看客。
蘭永章似乎看夠了那個吞噬生命的門面,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小聲對薛華鼎道:“幸虧你提醒了我一下。要不結果還不知會怎么樣?”他說話的語氣里充滿了感激。
薛華鼎有點不解地看著蘭永章,問道:“我提醒你?我怎么沒印象?”
郭漢田也不解地看著蘭永章。
蘭永章卻環顧左右而言他,他嘆了一口氣道:“我調過來半年還不到,就攤上這碼子事。真是太他媽的背了。”
薛華鼎還真不好怎么勸他,這種天災人禍的事誰遇上誰倒霉。郭漢田見蘭永章不解釋為什么感激薛華鼎,心里也沒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抖了抖煙盒,然后遞到薛華鼎面前:“來一支?緩解一下壓力。”
薛華鼎很自然地伸出了手,但當他的手指捏到煙的過濾嘴之后,才發現手上有變成黑色的污血和油脂,連忙縮回了手,慌忙地說道:“我不要!”
郭漢田笑了笑,又把煙盒遞到蘭永章面前。蘭永章從煙盒里抽出一支,拿起就往嘴里塞。
旁邊的薛華鼎突然揚手猛地朝蘭永章一拍,將他嘴里噙著的煙拍得飛去好遠。
蘭永章吃驚地看著薛華鼎,嘴里道:“薛助理,你……”
薛華鼎道:“另外拿一支,我的手剛才抓了它。”說著他把手掌朝蘭永章舉了一下。
蘭永章這才明白薛華鼎的意思,他也不敢抽了。對郭漢田道:“我也不要,我的手上也全是他們的血。”
郭漢田搖了搖頭,將煙盒放在嘴巴邊,用嘴唇噙住一支,然后把煙盒放進口袋。掏出打火機一邊點煙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這算什么?想當年我在老山前線的時候,咳……咳……,住在貓耳洞里,里面全是屎尿、有時還有尸體、殘肢,我們的手沒有干凈的時候,不一樣抓東西吃,咳……,不一樣抽煙。呵呵,煙還是殺菌的呢。”
薛華鼎看見郭漢田兩手也全是黑乎乎的,見他毫不在乎地在嘴邊碰來碰去,還真有點佩服他,也感到有點惡心。
美美吸了幾口的郭漢田突然看著前面說道:“朱書記他們到了!”說完他又狠狠地吸了二口,這才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
蘭永章聞聲一抖,有點慌亂地朝前面看去。
果然,薛華鼎熟悉的那部奧迪車和一部桑塔納慢慢地駛了過來。
薛華鼎他們三人見二部車開到一邊停穩了,就連忙迎了上去。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朱賀年、田國峰二人正好各自推開車門下車。二個領導并沒有跟他們說話,更沒有跟他們握手,甚至連看都沒仔細看他們,他們一邊打量著“街道”上的情況,一邊朝火場走,臉繃得緊緊的。
只有朱賀年眼里的余光掃到蘭永章的時候,眼里閃過一絲厲色。
本就不敢抬頭的蘭永章連忙低下頭,等田縣長走近后才強裝笑臉小聲地喊了一聲:“田縣長!”
田國峰嗯了一下,小聲道:“不要多想。你帶我們去看看現場。”
聽了田國峰的話,蘭永章的心情才好了一些。連忙加快了步伐。薛華鼎、郭漢田等人跟在朱賀年、田國峰的后面走著。好像是從地面冒出來似的,在他們身后一下子跟上了很多的人,不僅有張華東,晾袍鄉的黨政干部以及朱書記、田縣長的秘書郝國海、王利,而且還有周圍鄉鎮的派出所所長等人。大家都努力裝著嚴肅、悲痛地樣子在薛華鼎他們的后面跟著。有些人還見縫插針地跟薛華鼎打招呼,薛華鼎只好抽空朝他們點頭示意一下。
朱賀年站在游戲廳門口前死死地盯著里面。幾個警察出來給他敬禮,他都沒有理睬。警察見怪不怪,又繼續忙他們的事去了。朱賀年和田國峰都聞到了那股汽油味,但都是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站在那里看了好一會兒,當朱賀年轉身欲離開的時候,感到鞋子踩到了什么,無意識地低下頭看了看、因為燈光被人攔住看得不真切,他就用皮鞋的鞋尖踢了踢。
擋住了光線的晾袍鄉綜合辦公室主任吳建偉慌忙往旁邊移開,周圍的人都不解地伸長脖子朝朱賀年的鞋尖看著。
“手指頭!”不知是誰驚恐地喊了一聲。
“哄!”地一聲,除了朱賀年、郭漢田、薛華鼎等少數幾個人,其他的人嚇得連連后退。
就連田國峰縣長也嚇得退了二步,有點不安地看著朱賀年的腳下。
張華東又捂著嘴巴跑開了,開始是朝無人的地方跑,后來則朝薛華鼎汽車所在的方向跑,估計他已經嚇破了膽,不敢在黑暗無人的地方嘔吐,汽車那里有司機給他壯膽。
朱賀年彎腰撿起那截黑紅的斷指,遞給郭漢田道:“收起來,到時候送到醫院去。”
郭漢田應了一聲:“好的!”然后他伸出右手掌將朱賀年手里的斷指接過來,然后將它放在左手上。右手則從口袋里拿出煙盒,再把斷指塞進煙盒里。最后才地把煙盒放進口袋。動作很自然,好像剛才被他塞進煙盒的不是一截斷指而是一個其他很普通的東西。
周圍的人看朱賀年和郭漢田的眼神都有些變了,有幾個不由主地離郭漢田遠了一些。
朱賀年再次轉身看著黑乎乎的門面,問道:“死者的死因搞清楚了沒有?”
郭漢田道:“搞清楚了。雖然法醫沒有仔細地解剖尸體,但基本情況還是能判斷出來,有二具是燒死的,有二具則是被毒煙熏死的。”
朱賀年沒有再說話,看了一眼之后就朝原路走去。給人的感覺是朱賀年一行剛來就要打道回府了。鄉政府辦公室主任吳建偉因為避讓光線站在了朱賀年等人的后面,現在朱賀年轉身離開,正好面對著他。他連忙朝旁邊退讓了一點,陪著笑問道:“朱書記,先吃晚飯吧?”
朱賀年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朝前走。
吳建偉自討沒趣,只好訕訕地站在原地傻笑。
等走到自己的座駕旁,朱賀年用眼光看著面前的幾個人,說道:“你,你,還有你,一起跟我和田縣長去慰問一下死者家屬和留在這里住院治療的傷員。現在就走,什么時候慰問完,什么時候再回來吃飯,再餓你們都得給我忍著。”
朱賀年嘴里的三個“你”分別是薛華鼎、蘭永章、郭漢田。人們不但從他眼神里可以看出來,而且從這些人的身份也可以輕易地判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