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話音剛落，從他背后就閃出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他模樣俊朗，穿著一身‘陰’陽師的道袍，一派仙風道骨模樣，明明是在譏諷，聲音卻透著幾分爽朗：“大哥，你還是那么天真愚蠢！”
這人是歐陽乾坤？果然不愧其名，英俊爽朗，有氣吞乾坤之像。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光是憑這副賣相就讓人有著良好的第一印象。即便是我，在驟然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人不追會想，這樣的人，真的是那個布下千靈萬血大陣，要將幾十萬人活活獻祭掉的惡徒么？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你這又是何苦？二十年前我找到你，要你跟我一起為師父報仇，結果你卻忘記了殺父之仇，反而幫助仇人重傷于我，害得我不得不修養了整整二十年！現在我又來了，這一次即便沒有你的協助，我也一樣可以為師父報仇，但是你是師父的兒子，我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否愿意來幫我？”歐陽乾坤完全無視了我，凝視著老爺子。
老爺子沒有回答他，而是對我擺了擺手，低聲道：“孩子，走吧，這是我們老一輩的恩怨，不能將仇恨再延續到你的身上，否則這樣下去會一直沒完沒了，走吧。”
“可是老爺子……”我還想爭辯，但是老爺子一瞪眼，一股沛然的氣勢就猛然爆發了出來，竟讓我產生了一種他已經回到中年時期巔峰時代的感覺。
“傻小子，我已經死了！難道你要為我這個死人再搭上一條‘性’命么？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如果你也死了，你的老婆孩子怎么辦？”老爺子重重地再次瞪了我一眼，右手輕輕一甩，一股輕柔的力量就吹拂了起來。我的身體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抱住了似的，也跟著微風輕輕漂浮了起來。
我本可以阻止這一切，但是理智告訴我，老爺子說得沒錯！他跟歐陽乾坤的恩怨，如果我再參與進去，也許就會真的一直綿延下去，而且老爺子剛才很隱蔽的眼‘色’，我也看明白了，那分明就是讓我繼續去找普慧和尚，難道……
歐陽乾坤應該覺得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所以并沒有阻攔我，而是凝視著老爺子，繼續說道：“去年，我的式神偷襲你得手……當時我很驚訝，那個能夠重傷于我的大哥，現在怎么變得這么弱了，竟然連我的式神都敵不過。原來我已經忘了，你也是個凡人，你也會老去，你也會衰弱。不過我看現在的你，在尸化之后似乎暫時回到了巔峰狀態，大哥，難道你就真的不想給師父報仇了嗎？”
我快速向華巖‘洞’深處跑去，但耳邊始終能夠聽到老爺子跟歐陽乾坤的‘交’談。顯然剛才老爺子暗中使了點小手段，將他跟歐陽乾坤的對話悉數傳遞了過來。
我一邊聽著歐陽乾坤慢悠悠地跟老爺子敘舊，一邊尋找著普惠和尚的蹤影。不過說來也奇怪，華巖‘洞’雖然聞名遐邇，其實深度并不大，我在里面跑了五分鐘左右，竟然發現現在的華巖‘洞’就好像無底‘洞’似的。
耳邊聽到的聲音告訴我，老爺子和歐陽乾坤的戰斗已經開始了。以兩人的能力來說，一旦真正‘交’手，即便說可能會地動山搖也不過分，你永遠也無法想象，一個能夠輕易發動千靈萬血大陣的家伙到底有多強，一個已經八十來歲，卻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的怪物到底有多牛掰。
這兩人都是老兩輩的超級‘陰’陽師，而且都是超級強悍的人物。老爺子不惜犧牲自己，強行尸化，使得他本來已經衰弱的‘精’力、體力全部恢復到了巔峰狀態，這種法術我以前也聽老爺子說起來。老爺子自己曾經說過，這種法術是類似于天魔解體的招數，除非是最后時刻，這種招數是絕對不能用的。
我說句實話，面對這兩人，我雖然有一爭的信心，卻沒有取勝的把握，估計只是自保就已經達到我的極限了。我專‘精’于符術，于風水堪輿、卜卦陣法之類的涉獵太少，而老爺子則不一樣，也許現在我可以說我的符術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但老爺子的其他本事，絕對不是我能夠比較的。
歐陽乾坤就更不用說了，老爺子自己都坦誠，他不見得是歐陽乾坤的對手，從歐陽乾坤自己的話里也聽得出來，二十年前老爺子還是靠偷襲才重創了歐陽乾坤。
這兩人‘交’起手來，簡直就似閑庭信步似的，信手拈來就是驚人的手段。只是聽到二人‘交’手的聲音，我都能猜測到那些讓我原本覺得很棘手的法術，在他倆用起來簡直就跟玩兒似的。
錢多多是個超級天才，太乙天尊斬妖咒在她手里也是跟玩一樣隨便放，但她畢竟只會那一招，其他手段就太弱了。就連我都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對付她，可是現在聽聽老爺子和歐陽乾坤的‘交’手，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姜是老的辣。
“大哥！放棄吧，我好心好意地幫助你，你怎么就一直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我讓鴉頭挑動你的心魔，你卻狠心自盡，甚至不惜轉而尸化，變成不人不鬼的存在，難道即便這樣你也不肯為父報仇嗎？正所謂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歐陽乾坤的聲音顯然有些急躁，我估計在全盛狀態下的老爺子，以歐陽乾坤的手段也不是輕易能夠戰勝的。
“是啊，我心中有恨，所以才會被你的式神輕易撥動心弦，但是那又如何？我既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恨，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那我選擇死亡也沒什么過錯。乾坤，你既然一直叫我大哥，那你又怎么不肯接受家父的臨終遺言，他雖然死在了道‘門’中人的車輪戰下，但他一直就沒有恨過，他不希望我去報仇，也不希望你去報仇！你看看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你說是為了我的父親，難道你就不是為了自己嗎？你已經變了，少年時期的你，善良開朗，可是看看你現在，為了你的目的，你無所不用其極……”
“住口！”老爺子話音未落，就被歐陽乾坤硬生生地打斷了，接著我就聽到了歐陽乾坤一聲悶哼，也不知是他發了絕招還是被老爺子趁機傷到了一下。
“我變了？我看是你變了才對！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為他報仇有什么錯？當年如果不是道‘門’那些雜碎，師父又怎么會死？他又怎么會死？你明明是師父的兒子，結果卻跟自己的仇人狼狽為‘奸’，我瞧不起你！瞧不起你！”歐陽乾坤憤怒地大叫著，一陣驚天動地的爆響陡然爆炸開來，震得我腳下的地面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難道我們‘陰’陽家跟道‘門’的斗爭還不夠嗎？你還想把這份斗爭一直延續下去嗎？你回頭看一看吧，這些年來，死在你手下的人還少了嗎？你煽動了十年動‘亂’，死傷不計其數，二十年前如果不是我偷襲于你，只怕還會又產生一場動‘亂’！難道為了父親的仇，你就可以罔顧他人的生死嗎？”
在地震結束之后，老爺子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只不過這一次聲音顯得虛弱了一些。我估計剛才歐陽乾坤應該是爆了個大招，盛怒之下的歐陽乾坤，實力果然非同尋常。
“哈？死人？道‘門’不死，我們‘陰’陽家永遠沒有抬頭之日！我就是通過師父的死，看穿了道‘門’的惡毒嘴臉，我只不過是想為師父報仇，順便給我們‘陰’陽家掙一塊活命的天空，有什么不對？有什么不對？”歐陽乾坤再次大吼著。
“當然不對！你看看我，后來我幫助了隱宗，我幫助了道‘門’！他們也開始漸漸接受我們，我跟隱宗的人關系不錯，我孫子剛才你也見過了，他現在跟道‘門’的關系就相當不錯，這就是我們努力的結果！你的方法太‘激’烈了，就算以后‘陰’陽家有了這樣的生存空間，難道就不會有其他宗教向我們發起挑戰嗎？而且現在的時代變了，已經不是我們這些裝神‘弄’鬼的家伙可以活得很滋潤的時代了。”老爺子毫不猶豫地反駁著歐陽乾坤。
歐陽乾坤很久都沒有再說話，就在我以為歐陽乾坤已經放棄了口舌爭辯的時候，他才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這下中招了吧？想不到你的本事倒是越發厲害了，我本可以等著你慢慢控制不住尸毒，那時候你自然就承受不住。可是我不甘心！我就是要讓你看得明白，我要用自己的本事打敗你，我要告訴你，我的做法沒有錯！你太優柔寡斷了，你根本就不配做師父的兒子！”
老爺子悶哼著，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傻小子，以后不用再想我了，老子已經八十四歲了，加上尸化之后又活了一年，已經八十五了！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活到跟我一樣大的年紀？我也是時候該死了，在死前我也該給你……還有那個小小的丫頭做一點事情了。”
老爺子話音落下，我耳邊的聲音終于徹底消失。我在一剎那間什么都明白了，老爺子之所以讓我聽到這些，只是想讓我明白一切的經過，只是想讓我不要重蹈歐陽乾坤的覆轍。
“阿彌陀佛，小施主，你終于來了，看來老衲的緣法也快要結束了。”當我懵然轉過頭來的時候，卻驀然發現找尋了許久的大和尚普慧就坐在我的面前。
“大師……剛才我所見所聞，難道都是假象？”我一時間也有些不敢確定了，難道剛才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老和尚淡淡一笑，‘露’出兩顆尖利的蝠牙：“一切皆有緣法，何為真、何為假？假亦真、真亦假，世間萬物，皆不過是施主心中所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