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夜的周身都明顯地散發出一種特別的思念,那種思念太明顯太濃厚了,就像大海上正強勢蒸騰向上的晨霧,任誰也感受得到。
車子停下了,他卻遲遲沒有下車,而是靜靜地看著那一對母女,看著她們有說有笑地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她們很開心,就像兩朵開在春風里放肆搖曳的玉蘭花,美麗,圣潔,朝氣蓬勃。她們美好得,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這個世界有無限明媚。
南宮夜緊緊地凝視著冷若冰的臉,她笑得那么開心,想來這四年過得不錯,原來一切痛苦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她在司空御身邊如此幸福。這四年,她可有偶爾想起他?
這四年,他怕她過得不好,日夜難安,可是知道她過得很好,他又是這么難受無助。
他經常想,如果她過得不好,他該怎么辦?可她現在過得太好,他又該怎么辦?那些往事,注定只有他一個人記得,那些離別的痛,注定只有他一個品嘗嗎?
管宇靜靜地坐在駕駛座上,也看著那對母女,深深地為南宮夜感到不值,他在這里苦苦等待折磨了四年,卻原來,那個女人在西凌過得如此開心。南宮夜從一開始就不該遇到冷若冰,也不該看她第一眼,不該動第一次心。
可是,這些話,他只能憋在心里。此刻,他感覺有沉重的大氣壓頂,任何一個小動作他都不敢有,整個人木木地坐在那里,等著南宮夜的命令。
狹小的空間里,沉寂得像是死去了一般,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今天的出租車似乎特別少,冷若冰等了好久也沒有等來一輛,不過她似乎也不急,與馨雅開心地玩耍說笑。馨雅第一次來到異國他鄉,不一樣的風土人情,讓她分外新鮮好奇,四處張望觀瞧,時不時就要問冷若冰一些問題。
再次踏上龍城的土地,冷若冰又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雖然她的記憶停留在十三歲那年,但她就是感覺,這座城市有著太多太多難以忘懷的東西,但那些東西是什么,她說不清楚。最終,她還是歸結為自己的精神有一些問題,索性就不再去深究了。
“媽媽,這就是你的故鄉嗎?”馨雅好奇地問。
“嗯。”冷若冰笑著點了點頭,“媽媽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三年,然后去了西凌,再然后遇到了你爸爸。”
馨雅開心地瞇了瞇眼睛,“這座城市可真美。”仰著小臉看著冷若冰,“媽媽,你說這里有一個叫溫怡的阿姨,還有一位叫溫吉海的爺爺,我們什么時候才會見到他們呢?”
冷若冰微微黯淡了神情,“分別很多年了,媽媽也不知道他們住在哪里,過得好不好,這要慢慢尋找才好。”
馨雅嘟了嘟小嘴,“這么說我們會在這里呆很久了,那我就有時間找我的男神了,我要親他,還要拍一張合照。”
冷若冰額頭悄然滑落一滴冷汗,真是沒法形容自己的女兒了,南宮夜那樣神一般存在的男人,見不見得到還是個問題,就算見到了,會允許一個陌生小孩親近嗎?不過,為了不影響女兒的心情,她聰明地選擇了閉嘴。
就在母女兩人說笑正歡時,冷若冰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強大的氣場,那種氣場很熟悉,但她又不記得在哪里感受到過這種氣場。微微轉眸望過去,便看見了一輛加長版的超級豪車,厚厚的防窺視玻璃窗將車內的世界與外界隔離開來,她看不見車里的人。
那種氣場雖然強大,卻沒有敵意,冷若冰看了幾眼便收回了目光,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女兒身上。
她看不見南宮夜,而南宮夜卻能看得見她,當兩人的目光相撞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己砰然心跳的聲音。時隔四年,他被她傷得千瘡百孔,但她隨意的一個眼神,還是令他不能控制自己,這一刻,他如何也否認不了,他到底有多愛她。
所以,他不必再遲疑,不必再等待,哪怕她把他忘了,或者恨他入骨,他也要走過去,再見她,再感受她的氣息。
就在管宇以為不知要沉寂到何時的時候,南宮夜突然打開了車門,大步走向了那對母女。他身材高大,斜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步履沉穩有力,但管宇知道,他的心一定顫抖得厲害。
是的,南宮夜緊張極了,他不知這樣貿然地走到她面前,她會是怎樣的反應,是裝作路人陌不相識,還是決然轉身?
但不管怎樣,冷若冰的身上有一種超強的魔力,吸引著他,讓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最終站在了她的面前。
南宮夜的眸子緊緊鎖著冷若冰的臉,眸底顫抖得厲害,就像一座搖搖欲墜的雪峰,下一秒就有雪崩的可能。
感受到強大氣場的靠近,冷若冰倏然轉身,看到了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的眸光那么熱烈,他的表情那么……復雜。
是的,復雜。
他是南宮夜,這世上不認識他的人很少。
南宮夜猶如天神般突然降臨,冷若冰的心不由自主地快跳了幾下,除了震憾,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告訴自己,這一切感覺都是不真實的,她的精神出了問題,不該有這種感覺,南宮夜這樣的人物,她以前身為神殿特工,怎么可能有機會結識呢?
她來龍城是為了競標金港花園,南宮夜是老板,巧遇了,她應該禮貌地打招呼。
所以,冷若冰看著表情讓人難以理解的南宮夜,優雅地笑了,“南宮先生,幸會。”
說著,冷若冰恭敬地遞上自己的名片,“我是來自西凌的建筑設計師,艾雅,正有意競標貴公司的金港花園項目,請多多關照。”
南宮先生?
呵!
她居然稱他為南宮先生!
南宮夜怔怔地看著冷若冰,倘若不是對她愛之入骨,她的眉眼、她的氣息,都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聽到這一聲稱呼,看著她如此淡定的表情,他真的要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她在他心上劃了那么狠的一刀,時隔四年,再相見,她居然可以如此淡定,居然可以像陌生人一樣與他說話,居然還要競標金港花園。
呵!
她為何要回來,是覺得當年的報復還不夠,還要再在他的心上劃一刀,讓他看到她有多幸福?
想要金港花園的設計權嗎?難道她不明白嗎,只要她想要的,他全都會給她,當年這個項目已然交給了她,她也設計了一半,可是最終她毫不珍惜地全都棄掉了,現在回來競標,是要給他的傷口上撒鹽嗎?
南宮夜強忍著眼底涌上來的酸澀,盡管心里巨浪翻涌,他還是極力淡定地接過了冷若冰手里的名片。
艾雅,原來她就是艾雅,西凌最新出名的建筑設計師。原來這四年她并不是消聲匿跡了,而是改頭換面了,她從來沒有放棄她的夢想。
她這是什么態度?是想重生嗎?想用艾雅這個身份重新面對他,這樣就可以忘卻前塵往事,一刀兩斷,愛恨兩消?
見南宮夜接了她的名片,冷若冰狠狠地松了口氣。都傳聞南宮夜性情乖張,嗜血殘酷,能得他一個眼神或是一句話,那都是三生有幸的事情,好巧不巧地在這里遇到他,冒昧地遞上一張名片,她剛剛真怕他不給面子。
南宮夜的眼底鋪著濃濃的思念,但在思念里漸漸地浮上一絲嘲諷,他輕輕地冷哼了一聲,“艾小姐,你再見到我,就可以這么淡定?”
好,既然她這么想做艾雅,他成全她,他倒要看看她能撐到幾時?
冷若冰遲遲無言以對,她從來就不畏懼什么大人物,她見識過的場面太多了,雖然南宮夜于世人來說,是個神一樣的存在,但面對他,她也能自然地保持幾分優雅和淡定,這是本能。
難道她的優雅自持、沉著冷靜,讓這位大人物感到被藐視了?難道他喜歡別人都對他卑躬屈膝、諂媚奉承?
對不起,她做不到,她從來沒有學會折辱自己的尊嚴。
所以,冷若冰優雅地挑了挑眉,不再多說一個字。她的表情就是在說,對不起,我就是這么淡定。
四年分別,他日夜想見她,想她的美,她的好,此刻見到,他恨不能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可她的表現,就像一盆冷水,將他淋得透心涼。
南宮夜的眼里慢慢地蒸騰起慍怒的霧氣,他努力咬著牙才不讓自己像火山一樣噴發,這個女人從來都無情、無心,四年不見,她還是這么狠,可以這么淡定地在他面前囂張撒野,忽視他眼里的思念和痛苦。
南宮夜的表情讓人費解,但有一種情緒,冷若冰感受到了,那就是他生氣了,呵,初次相見,他有什么可生氣的?就因為她不諂媚于他?
雖然做了母親以后,她的性格變得恬淡雅靜,但骨子的倔強是怎么也磨滅不了的,所以她輕蔑的眸光劃過南宮夜的臉,準備拉起馨雅的小手離開。
倘若南宮夜是這樣一個膚淺的人,她也不必競標什么金港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