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海澄聞言,連忙將蕭嫣然從戰鷹的手中接過來,眼神示意戰鷹跟著去。
她心思細膩,自然覺察到何田玉爲戰鷹準備衣物是假,說說心裡話是真——或許,還可能再度試探“蕭東航”的真假。
戰鷹不喜歡蕭嫣然香軟的小身子從自己的懷中被搶走,總覺得空了一塊。
鑑於“搶人”的是尹海澄,戰鷹不予發飆,所以只能依依不捨地看了蕭嫣然一眼,跟她揮手作短暫的離別。
何田玉的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一桌一椅都簡樸到了極點,她絲毫沒有以自己是上將夫人的尊貴身份爲榮,所言所行還是跟年輕時農村老家的模樣差不多。
蕭東航對她縱然有諸多不滿,但對她的簡樸作風最爲尊敬,絲毫沒有因爲其他原因而看低自己的母親。
一個人,能做到富貴中不奢侈,不忘形,已經勝出絕大部分人了。
此刻,戰鷹對這位衣著樸素的老太太生出了些許好感。
“我看你來的匆忙,換洗衣物也沒多少,所以給你準備了兩套新衣服。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爲你準備這麼多衣服呢。”
何田玉絮絮叨叨的,從衣櫥裡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兩套衣物,歡喜地摸著衣料上面的紋路。
“你從小就生活在部隊,穿的衣服大多數都是部隊發的軍裝。雖然每個男孩子穿著大夏國的軍裝都很帥,但你卻是最帥氣的那一個。你在部隊有出息,大家都恭維我,羨慕我,我一開始也以你爲榮——只是,卻錯過了你在我身邊的很多時間。”
何田玉說著說著,便傷感起來,她將衣物放在桌子上,取出量體裁衣的軟尺,示意戰鷹轉身,她比量著戰鷹的肩膀、手臂長度。
“一開始只覺得你有出息,我這個做媽的光榮,後來才發現你的很多事都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我卻一直不在你身邊,未免遺憾。再後來,我才知道,這一項項的榮譽,都是你拿命拼回來的——若是現在,我情願你沒那麼出色,平凡一點,至少可以一直在我身邊……”
何田玉望著那熟悉的尺寸,眼睛溼潤了。
跟東航一模一樣的,東兒的身體偏壯碩,手腳偏長——外貌或許有變化,但是身材卻沒有任何變化。這是她的東兒啊!
他到底遭了什麼罪,會整個兒模樣都改變了?
戰鷹覺察到身後老太太有一絲哽咽,知道她又想到自己的兒子了,不知道如何面對,乾脆不回頭,當做不知曉。
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他嫉妒那個“蕭東航”的男人,這麼多人在他離開後對他念念不忘,始終在原地等候著他的歸來。
另一方面,他抗拒做“蕭東航”,所有的榮譽與情感,都是那個“蕭東航”的男人擁有的,他只不過好運,被人死乞白賴賴上了,一旦真的“蕭東航”出現,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歸還。
他是不是蕭東航?
戰鷹不確定,他強烈地懷疑自己,懷疑身邊任何人,就算所有人對他說:你就是蕭東航!他也不會相信。
說到底,他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徹底相信的深度懷疑重病者。
何田玉將尺寸收好,笑起來:“看來我年紀還沒大,記性還好,按照以前的尺寸買的,剛剛好,沒有什麼差錯,孩子,你去裡屋試試,看看滿意不滿意?”
戰鷹回頭,望著眼眶微溼的何田玉,目色複雜:“……不用了。”
何田玉搖頭,堅持著:“那怎麼行?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的,自然要自己看著滿意才行。孩子,進去試試吧,要有什麼不滿意,我可以立刻去換。”
戰鷹不習慣在別人的房間脫衣穿衣——這種**的事情,他這個深度懷疑重病者怎麼可以去做?
但看到何田玉的眼眶又溼了,他的心又開始一抽一抽地疼痛著,抗議起來。他無法,只得捧起衣物上裡間去換。
進去的時候,他本能地將房間鎖上,然後“刷”地一聲,將裡間的窗簾、門簾都層層疊疊地拉起來。
然後,他依稀聽到何田玉在外屋強自壓抑的哭泣聲——怎麼了?戰鷹狐疑起來。
何田玉單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哭出聲來——她聽到了他拉窗簾和門簾的聲音,那是東兒的一些小習慣。
從小到大,東兒就極爲注意自己的**,不愛在她房間裡試衣服,洗澡。
總是會一層又一層地用門、窗簾來擋住自己,不讓她這個母親看到。她當時還取笑自己的孩子人小鬼大,她生養出來的小鬼,什麼地方沒看到過?
有必要這麼神神秘秘嗎?
不過東兒還是始終如一地堅持著。他太注重自己的**了,至今沒有跟人分享過——哦,尹海澄例外。
這是自己的孩子……何田玉再度壓抑地哭起來。
她的孩子到底遭了什麼樣的罪過,要遭受這種換皮去骨的換胎之痛?
戰鷹換好衣物,仔細聆聽到外屋的何田玉停止住了低泣聲,方纔拉上窗簾,打開門,走了出去。
何田玉瞇著眼,細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神更加冰冷了,身上冷酷無情的氣息也更甚了,五官被雕琢得精緻立體,只有那雙墨眸,沒有變化過。
是了,是了,她這個做媽的怎麼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呢?真是太不應該!明明那雙墨眸,就是東航的那雙啊!
什麼都換了,眼睛總不可能換吧?難怪東兒喜歡海澄,只有海澄在第一瞬間覺察到這是東航,沒錯,就是東航!
她這個做媽的,卻還要反反覆覆試探多次,才能確定他就是自己的兒子——母子連心呢,可見她這個做母親的有多不稱職。
何田玉又覺察到眼睛溼溼的,連忙掩飾地一笑:“看起來真不錯,孩子,你就收下吧,以後,我再給你買兩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