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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仲將頭伏得更低些,“奴才不敢邀宮,只求能將功贖過。”
我睜開眼,猝然一笑轉頭看向他,“一碼歸一碼,本宮要賞你你就收,要罰你,你也受著。”
原本還抱一線希望的陳仲,聽了我的話心中一涼,黯然的道:“是,娘娘。”
我盯著他良久,見他沒有要求饒的意思,于是才道:“你說,該怎么賞你?”
“謝娘娘賞賜,奴才不敢要。”
“那罰呢?”
“奴才不敢抗。”
他回答得謹慎,不敢有絲毫馬虎,我輕笑,長長嘆了一聲道,“這些日后再說,本宮還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請教?”
陳仲笑著道:“娘娘只管問就是,奴才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公公是怎么知道碧月那里有支白玉釵,還“好心”提醒本宮去搜。”我看著他,笑意深邃。
陳仲身子一震,趕緊低下頭去,深怕我看到他的狼狽與慌張。
我臉上笑意更濃,并不逼他,緩緩閉上眸小睡,剛剛喝了那么多酒,雖沒醉十分,但也有三分醉了,現在躺在床上,更覺得昏昏欲睡。
早上從天胤宮回來后,他就亟亟來報,說有重大發現,然后將白玉釵的事情說出來,還提醒我說,那支釵他之前在貴妃娘娘頭上見過,無論他是怎么知道的,或是什么人指使的,但總歸都是幫了我,于是我暫且不提,先逼碧月說出了事情真相,處理好了蕭貴妃的事。
可是,即便他背后那個人是想幫我,但藏在幕后的黑手始終都是一樣危險的,他能幫你,就能害你,這種小便宜貪不得。
“白玉釵的事是青兒說出來的,她與碧月同房,知道她有支白玉釵,當成寶貝一樣藏在枕頭底下,娘娘若不信,可以去問青兒。“隔了良久,他才解釋。
我自然不會信他,笑著再問:“那青兒怎么會跟你說?”
聽我這一問,他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謊說得不妥,結結巴巴接不上話來,“奴才……奴才只是,青兒她……”
“是不是你將鸝兒的事告訴了誰,而那“誰”又將白玉釵的事告訴了你,讓你來本宮面前邀功。“我問得輕慢,笑得柔和,只是他卻越聽越心驚,嚇得瑟瑟發抖,惶惶不敢抬頭看我,深深伏在地上叩首,“娘娘,求娘娘饒了奴才。”
我輕笑,抬眸看他,“饒了你,好讓你日后再來捉弄本宮嗎?”
“不不……娘娘,奴才再不敢了。”他搖著頭道,哀求得看著我。
我冷冷的調轉眸峰,不去看他,怕會心軟。一直以為自己鐵實心腸,但看到這樣的場面,關鍵時候我總是有些想退縮。
“娘娘,娘娘大慈大悲,看在奴才跟了娘娘這么久的份上,奴才再也不敢了。”看我有轉還的意思,他忙不失時機的再次求道。
我神色冷了冷,看著他道:“本宮給你活路,但你要說出那個人是誰。”
他剛歡欣了一下,隨即又轉為憂愁,緊緊擰著眉,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看來你很怕那個人。”我冷笑。
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語,內心掙扎
著,遲遲不敢將那個名字說出來。
外面一陣寒風刮過,屋子里燭光未動,沒有一絲起風痕跡,可我還是下意識的將衣領拉了拉,好像,我骨子里是怕冷的。
猶其是像現在這樣寂靜、沉默的冷。
“易公子。”終于,他從齒縫中崩出這幾個字。
我聽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就是在等他說出這三個字,又好像有點失望,內心默默祈禱著另有其人,到頭來,卻還是他,還是他。
所以,一切又都順理成章。
中宮殿守衛森嚴,上一次,他深夜到訪,輕而易舉潛入寢宮。
五色梅,冬日沒有五色梅,只有太醫院的溫室里養著幾株作藥材用,我讓陳仲秘密找來,忽略了太醫一節,于是,他買通太醫幫我躲過一劫。
這次,他知道我又有麻煩,于是再次出手相助。
一切一切,都恰到好處,做得天衣無縫,不,應該說“以為”天衣無縫,我就是個笨豬,也早該猜到了。
我嘴角噙著笑,眸中帶著笑,臉上亦是笑,一眼望去,好像真得在笑,可是這笑里卻透著涼意,深深的涼意,如來自地域的深寒。
坐在鮫綃帳霞紅的黯影里,容顏映上深紅,在夜深的光影里,我臉色蒼白若紙,看著有些駭人,像個神智半昏的瘋子。
亦或,已經瘋了。
“你退下罷。”良久,我才冷冷的道,對他揮了揮手。
陳仲像是沒聽到我的話,有些不相信的跪在那里,直到我再次說了一遍,他才相信這是真的,連忙謝了恩,恭身退下。
“等等……”他到門口時,我又出聲叫住他。
他回身站著,“娘娘還有何吩咐。”
“今晚的事不可透露半句。”我冷冷的道,疲憊得將臉埋進手掌。
易子昭與我的事,陳仲一定是知道的,雖然并沒有做什么,但只一個吻,一次深夜相會就足以要了我的命,我怎么敢,又怎么能頂著不守婦道的傳言在宮里行走呢?
只怕早已被皇上賜死了。
所以我不罰陳仲,不但不能罰,還得賞。
我有把柄在他手中,他雖然不敢亂說,可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何況人。
“奴才知道,一定守口如瓶。”他開門出去。
守在門外的香墨從外進來,為我蓋了蓋被子。
“幾更了?”我閉著眸問,仰靠在枕上。
“三更了。”她回道,轉身將窗邊幾盞宮燈息了,只余幾盞小燈,又將屏風拉過來,擋了些許光線,走過來道:“娘娘該歇了罷!”
“嗯,該歇了。”我沉沉的應一聲,讓香墨把身后厚枕抽走,只身躺下。
香墨將幃幔左右放下,“那娘娘好生歇著,奴婢告退。”
我躺在帳子里吩咐道:“等會若有什么人來,就說本宮睡下了,一概不見。”
“是。”香墨領命退去。
我酒意發作,不一會便昏昏沉沉睡過去。
過了一會,隱隱聽到外面有吵鬧聲。
是誰擾人清夢?我蹙著眉冷冷喚了一聲,“香墨
?何事吵鬧?”
靜了片刻后,門外傳來香墨的聲音,“娘娘,是……”
“是本宮要見皇后娘娘。”香墨話未說完,便被一道冰冷的女聲打斷。
昭陽長公主,我心下冷冷一哂,真是陰魂不散哪。
“進來。”我揚聲道,從床上撐起身子。
香墨提燈進來,幾個宮人分別將殿里火燭點上,灰暗轉熾,光明一片。
床帳緩緩掀起,分掛在兩邊的碧玉鉤上,我看到昭陽長公主沉步走過來,在離我還有三尺之遙的地方站定,福身請安,“見過皇后娘娘,深夜造訪,請不要見怪。”
我輕笑,“既然知道夜深,想必是有要事,說罷!”
她左右看看,意有所指。我會意,冷聲揮退宮人。香墨帶人退下。
瞬間,屋子里又恢復了寧靜,只剩我和她,人都走了,昭陽長公主也不再跟我客氣,大大方方的在床邊凳子上坐下,笑著道:“娘娘不是醉了嗎?怎么現在精神倒好。”
她話里諷刺意味十足。
我軟語淺笑,“昭陽長公主大架到訪,本宮又怎么敢面露不耐,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
她冷笑,眸光凜冽得看著我,“別仗著嘴皮子好使就可以在后宮為所欲為,由著你的性子胡來,你可知道你現在的身份。”
“當然知道,天朝第四任皇后——明誠。”我飛快接道,冷冷的對上她的目光。
哈哈,她猝然冷笑,諷刺的道:“明誠皇后,記得你是第四任就好,天朝可以有第一任、第二任、第三任、到你,第四任,就還會有第五任,第六任……只要想,甚至可以更多,所以你不要把自己當成什么皇后,你不過就是一個侍藥奉血的妃子。”
這話太過現實,不光她說得明白,我更聽得明白,而且早就明白,所以,我才更要努力習舞,做那不尋常的第四任皇后,打破皇后侍藥的舊例。
我臉上漸漸露出微笑,冷冷問她,“所以呢?”
“所以?”她微一怔,冷笑著道:“所以你就好好侍藥奉血就好,不要再勾引別的男人,表哥不是你想像中的男人,他只是想玩玩你,你明白嗎。”
這話好熟悉啊,我心里輕嘆,臉上 笑意更濃,“明白。”
“明白就好。”她面露得意之色,緩緩站起身,打算就走。
“可是本宮不明白的是,長公主已有夫家,表哥表哥……長公主口里心里念念不忘的究竟是哪位表哥?”我冷冰冰的話語在她身后響起。
昭陽長公主身子一震,猝然轉身看向我,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 不光本宮有夫家,皇后娘娘也是有夫之婦。”
她臉上笑容僵硬,陰森,夷然立在暗黃的光影下,碩碩其華,累累珠玉,深青色的朝服上頭細細點綴著晶鉆。她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
我冷笑一聲,緩緩移開目光,“這一點不光長公主清楚,本宮更清楚,所以長公主安心走好,你擔心的事永遠都不會發生。”
夜已深,我已不想再跟她浪費唇舌。
她不相信的看著我,“真得……不會發生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