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到達的時候,淇瀾正坐在涼亭,百無聊賴的撐著下巴發呆。
空中傳來翅膀撲棱棱的聲音,淇瀾才擡起頭,一隻雪白的鴿子就落在了她手邊的欄桿上,一點都不懼怕人的樣子。
一開始淇瀾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有趣。居然有這麼大膽的鴿子?不怕自己捉了去燉湯?
後一步纔看到鴿子腿上綁著的小竹筒——
信使?
好奇的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是誰家的信鴿找錯了主人?
那鴿子咕咕叫了兩聲,居然又向她的方向靠近了兩步,黑豆似的眼珠定定的看著她。
淇瀾笑笑的摸了摸它雪白的羽毛:“小傢伙,難不成是找我的?”
信鴿聽不懂,只是歪著頭對著她咕咕又叫了兩聲。
想了想,淇瀾伸手解下了小竹筒。
展開素白的信箋,上面是行雲流水般清雋飄逸的楷書,見字如見人。
淇瀾的心突然就快了節奏。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一字一頓,字字驚心。
這是怎樣驚心動魄卻又婉約含蓄的情話呵~
那種微微的眩暈感,猶如漂浮在空中無處著力,又似不勝酒力而淺笑綽約的醺醺然。
淇瀾將不足巴掌大的信箋捂在心口,那裡砰砰亂跳的像是個瘋子。
秦駿白給她寫的情書。
明明是婦人思念夫君的詩詞,卻被秦駿白用的恰是妙處,一點不見唐突。
只是那浸透其中的深情……
淇瀾自己都沒有發覺,她此刻燦若梨花的生動笑意,彷彿黑夜中瞬間點亮的燭火,明媚閃耀,一如情竇初開的未出閣少女。
被人這樣惦念著,訴說著意料之外的綿綿情話……
不得不說,即使是淇瀾足夠冷靜超然的性子,也還是有著自幼天生的小女兒心態,對於這樣千里鴻雁傳書述情的方式,還是沒辦法鎮靜如常~
鴿子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咕咕的叫著,彷彿在喃喃的傾訴著什麼。
手指撫上脖頸掛著的小小香囊,那是秦駿白臨走時代她掛上的。
是她熟悉之至的伽南香味道。
本以爲是那個男子含蓄的表述,就像是他留在她身邊一樣。此刻想來,莫非這香囊纔是鴿子尋找的目標?
前世的小七,除卻好友小五的關懷相伴,孤獨的二十多年,不曾體會過任何情誼的溫暖。今世的淇瀾,身邊有了靖遠福兒蓮兒她們的陪伴,雖然亓樗的事情讓她感到很受傷,不過她倒也看得開,不至於鑽牛角尖去怨恨什麼。
在感情方面,無論是慕容長磊的關懷備至,蕭然狂熱卻自卑的迷戀,亦或者是令狐謙愛恨兩難的霸道專制,對於淇瀾而言,都是能夠理智分析並一步步冷靜做出決斷轉身離開的情形。而秦駿白一點一滴的溫情脈脈,尊重她意願的謙謙之舉,耐心等候她迴應並毫無怨言的心思……
不得不承認,淇瀾動心了。
沒有人比她更深刻的瞭解那種刻骨的孤獨,能夠堅持卻更加渴望擁有。
淇瀾伸手將鴿子抱在懷裡,慢慢的下了決心。等到秦駿白回來,她會和他把一些事情講清楚,若是他不介意,那麼自己也會放下心結試著去接受。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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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前來宣讀聖旨的公公,淇瀾面色從容,心底卻是止不住的思潮洶涌。
亓皇后要見自己?姐妹情深,甚爲想念?入宮小住,聯絡感情?
是亓樗,她還是惦記著曾經的情誼麼?想要告訴自己那身不由己的苦衷?
爲什麼直覺並不是如此……
恰是秦駿白去往天澤京都之時,而帝后大婚至此還不滿一個月……
心底泛起寒意。但願只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不管再怎樣思前想後,疑慮重重,明日皇宮之行都無可避免。不如去了再說罷。
軟轎停在楚月宮門前的時候,淇瀾心底的不安更甚了。
入了內宮,擡轎的公公不曾帶她去皇后的永寧宮,卻悶著聲來到了楚月宮。
難不成,她猜測的最壞結果應驗了?
繡兒和她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疑惑和憂慮。
“勞煩各位公公了。”淇瀾示意繡兒給四位小公公打賞,然後推開大門走了進去。昨晚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帶著繡兒入宮。
一來繡兒在這皇宮有所牽掛,她也樂得盡一點綿薄之力成人之美。二來,最主要的是,她不想這件事情瞞著秦駿白。既然她已經決定了試著跟他走下去,那麼坦誠是放在首要位置的。
楚月宮的大門無聲無息的被推開,院子裡悄然無聲,一如離開時的整潔乾淨,看得出是有人按時打掃清理。
只是物是人非,空落落沒有人氣的楚月宮再也不是昔日其樂融融的那方小小天地了。
也是。主子都離開了,那些宮女奴僕必然會經由後宮重新分配。
不知道夏荷秋菊小鄧子他們可好,又跟了什麼樣的主子,有沒有受氣……
鞦韆還在。恍惚間彷彿看到那個穿的像個棉球一樣的女子不知愁滋味的呵呵笑著在鞦韆上翩飛~
那個被自己只用了一次就遭受拋棄的訓練架,孤零零的立在牆根,見證著小鄧子雙股顫顫幾乎暈厥的特訓之旅~
還有小池塘裡面的鯽魚,不僅沒死光,竟然都這麼大了~
淇瀾閉了下眼睛,重新睜開時,裡面一時的傷感懷念等等都斂了起來,重歸平靜無波:“繡兒,我們先進去等候皇后吧。”
繡兒嘴上沒說什麼,心底卻鬆了口氣。她剛纔看著淇瀾那掩飾不住的情緒,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些日子來王爺王妃日漸默契的感情毀於一旦。
幸好。王妃還是那個理智的主子。
房間裡也一切照舊,整潔有序,清新無塵。
只是這些記憶裡的桌椅牀榻玉瓶珍玩等等等等再也干擾不了淇瀾了,從踏進門檻那一剎那開始,她只是秦王府中沉穩恪己的王妃,秦駿白的妻子。
僅此而已。
“王妃,繡兒給您倒杯茶吧。”連熱水都周到細緻的準備好了,更不論軟榻矮幾上的茶點水果了。
“不用,先候著。”淇瀾淡淡的吩咐。這裡不是秦王府,她也不是主人,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恪守的,即使可能某些人會希望她把這裡當成家一樣的隨意做主。
怕是要讓他失望了。
“皇后駕到。”亓皇后並沒有刻意端著架子讓她久候的意思,不過十分鐘就來了。算計一下路程,應該是她這邊一落轎,永寧宮那邊接到信兒就出發了。
希望,她還是那個亓樗。
知道自己奢望,淇瀾也只是笑笑,念頭一劃而過,不再強求。
“妾身參見皇后娘娘。”淇瀾恭敬的垂頭福身行禮。
“王妃勿需多禮,”亓皇后微笑著虛虛一扶,得體大方:“坐下跟本宮說說話。”
跟著皇后的宮女是陌生的面孔,本分的倒了兩杯茶,躬身行禮後退了出去。繡兒也跟著出到院子裡面,房間裡只剩下兩位主子。
淇瀾側著身子半邊坐在軟榻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美豔不可方物的皇后,是曾經死賴在沭王府傲嬌到不行的亓樗麼?
要念舊情,也彷彿輪不到她先開口。
亓皇后倒也不著急的樣子,纖纖玉手拈起茶杯,淺淺的啜飲了一小口又輕輕的放下。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落針可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