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兄弟們都很鬱悶,鬱悶的要嘔血~
大當家的不僅反常的劫了官差,還好吃好喝的養了起來。
領頭的太守獨住了寒梅齋不說,連那些隨從侍衛們都不曾押入牢室,只是關在後院限制了行動。
旁的人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紀然小虎他們四個一起長大的兄弟卻是心知肚明,本就不鬱的心情更是愁腸百結。
當年一同歷經生死的七個少年,除了年紀最大的韓風在前年脫離了山寨,更名換姓的追隨心愛的女子去了疏月,其他四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尹紫宸對於宣默而言,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紀然是四人中年紀最長的,今年二十二歲,下面依次是小虎二十歲,莫嶺十九歲,崔剛強十七歲。
六年前或許宣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對尹紫宸的情意,可是身爲旁觀者又一直情根深種的紀然和小虎卻看的分明。直到山寨出事宣默送走尹紫宸,他們才鬆口氣。
不成想,這個隱患還有掉頭殺回來的一天,還是官匪死對頭的關係~
在山寨養傷未跟去的小虎看到尹紫宸的那一霎那,見了鬼似的指著他半晌吐不出句囫圇話,臉色一下子難看的要死。
將人客客氣氣的送到寒梅齋,宣默並未在第一時間考慮談判的事情。
其一,從心理學上講,此刻人心浮動,並不是談判的最佳時刻;其二,宣默現在有點亂套,即使面上表現的一如既往,可是心中忐忑著不知該怎麼對待六年未見的尹紫宸;其三,她承認自己想要多拖些時日,畢竟這種敵對的身份,一旦談妥或是談崩,就是永不相見的結果……
他是官,自己是匪,除了剿殺還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結局?
拖了三天,宣默不想見,尹紫宸卻主動找上門來了。
他不是沉不住氣,而是時不我待,完全的沒時間。
北寧那邊,不知道已經亂成什麼樣了……
議事大廳裡,宣默坐在高高在上的小葉紫檀座椅上,上面鋪著綿軟暖和的雪白狐裘。兩側依次坐著紀然小虎莫嶺和崔剛強四位二當家。尹紫宸勢弱的孤身一人站在下首,內斂冷然的樣子半點沒有畏懼怯懦。
不過是個二十二三歲的年輕男子呵~
宣默在心中暗自腹誹咬牙。前世的記憶還在,兩輩子加起來,自己已經是四十多歲的所謂歐巴桑,面上再怎麼青春無敵,一顆心已經冷靜堅硬的沒了溫度。卻不曾想在面對這個尹紫宸的時候,居然可笑的有了心跳過速的跡象~
“尹太守有事?”問了句冠冕堂皇的廢話。
崔剛強饒有興致的看著下位昂揚淡漠的男子,青澀的臉上露出淺淺的梨渦。他年紀尚小,對於宣默也只是朦朦朧朧的傾慕好感,完全沒有紀然小虎兩人陷得深,此刻即使知道這是幼時宣默另眼相看的尹紫宸,也是好奇大過嫉恨:“喂,尹紫宸,你還記得我嗎?”當年護送尹紫宸下山的正是崔剛強。
清俊挺拔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的頷首,卻並沒有趁勢要敘舊的意思。
紀然看著他心生煩躁,極其的想要撕毀那副泰山崩於面前不變色的淡淡神態:“如今尹太守是官,我們是匪,官兵捉匪本就勢不兩立,剛強你還套什麼近乎?”
相比紀然的咄咄逼人,刀傷還未痊癒的小虎只是輕輕抿了抿厚脣,什麼都沒說。
尹紫宸無視他們明顯的敵意,鎮定自若的看向宣默:“不知大當家的請尹某上山有何指教?”
大當家的。
明明很多人都這麼叫,可是這稱呼出自他之口,怎麼就聽的那麼刺耳。
宣默握著扶手的五指不自覺的用力收緊,很快又若無其事的鬆開,舉到面前活動著手腕笑言:“我說敘舊,尹太守信嗎?”
尹紫宸明亮的雙眸坦然的迎視著她,半點不曾退縮:“尹某信也好不信也罷,有區別嗎?”
他倒還是那麼張嘴傷人,絲毫不懂轉圜。宣默也來了氣,只是面上笑的更加甜美無害:“尹太守這是說的什麼話,倒顯得我們這些粗野之人不懂待客之道不是。宣默到目前爲之,沒有絲毫加害之意,尹太守不要多心了。”
“尹某願意相信大當家的與北寧皇族之間沒有任何牽連。”尹紫宸語調平緩卻是針鋒相對的架勢,聽在性子相對溫順的莫嶺耳中,端的是心驚肉跳。
“有沒有牽連尹太守不是已經在心底給咱們定了罪嗎?”宣默站起身,慢慢的向下走來:“不知道是不是那邊平定叛亂,下一步就是剿滅咱們新龍門客棧。尹太守,宣默猜的對嗎?”說到最後一句,宣默已經站在尹紫宸面前,足足矮了一頭不止的身量差更顯得女子嬌小玲瓏。
尹紫宸沉默了半晌,竟是沒說話。
衆人心中涼了半截,幾位二當家的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驚懼。
即使時隔這麼多年,當初整個山寨被官兵屠戮殆盡的血腥場面還是揮之不去,成爲一個牢固的噩夢,駐紮在每個人的心底。
小虎的眼中翻起殘佞的神色,森森的開口:“既是這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尹太守還是把命留下來穩妥一點。”
“什麼時候輪到你當家作主了?”宣默沒回頭,開口的話也沒殺氣,可是前一秒還彷彿是弓背露齒的野狼般的小虎聽到她的話,很快就頹了氣息,化身乖順的小綿羊不吭氣了。
“小虎年紀小不懂事,尹太守莫怪。”宣默擡頭看著尹紫宸,那彎彎雙眼脣角上翹的小模樣就好似一個撒嬌的女孩在跟嬌寵她的哥哥要著什麼東西一般,下一刻就要拉著衣角嘟著嘴耍賴了似的。
熟知她性子的諸人卻不會有半絲這種不靠譜的聯想。
尹紫宸微微低頭:“你的要求?”
宣默眨眨大眼,水靈靈的眸子彷彿天上的星星落了進去:“很簡單,尹太守只要允諾在位期間保我山寨平安無事互不相犯,宣默自然親自送大人下山。”
看著她纖細的彷彿手指輕輕一攏就能折斷的脖子,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就是讓周圍無數悍匪山賊聞風喪膽的宣默。伸手,不過一步的距離。
尹紫宸漠漠的聲音沒什麼起伏,看破生死一般:“不可能。”
坐在位置上的幾個男子又驚又怒,小虎殺氣騰騰的幾乎撲過來,被身側的紀然拉了一把,才勉強站在了原位。
宣默倒是一點不意外:“即使不念舊情,尹太守也該好好考慮考慮,畢竟宣默也不會讓你做蝕本的買賣。比如剷除異己,比如劫富濟貧,比如一切擺不上臺面讓太守頭疼卻不得不爲之的事情。”
尹紫宸的雙眸深沉似海,不提防的望進去,就會情不自禁的裹進那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掙脫不出永無翻身機會。
“再或者,尹太守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他的沉默意料之中。宣默的笑容更加燦爛。
溫和的男子眼中飛快的掠過一抹鋒利,轉瞬又是往日的謙謙君子之風:“解散山寨,永不爲匪。”
啪~小虎一掌下去,上好的紫檀座椅斷了一個扶手。
“嘖嘖,還真是一身正氣拒絕腐蝕的清廉之官嘛~”宣默搖著頭撇撇嘴:“這樣死撐下去又能怎樣?等到北寧翻了天,你就是答應我也沒用了。”心中微苦,是無法進行下去的意興闌珊:“小羅,送尹太守回寒梅齋休息,過幾日考慮好了再談。”這個男人,放自己一條活路就那麼難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