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捱的幾分鐘過去,更像是漫長的幾世紀之後,淇瀾雖然臉上依舊慘白一片,目光卻堅定了不少,慢慢的開口詢問:“蕭然你把事情仔細講一遍,我要知道是什麼意外。”
蕭然眼中掠過一抹不忍,低下頭啞了聲:“原本我跟靖遠一直有聯繫,每個月都會有書信往來。可是這個月足足過了二十天都沒反應,我就聯絡了原來朝中關係不錯的舊日同僚,誰知道竟然聽說……”蕭然頓了頓,再三告訴自己只是客觀的講述絕無其他意圖:“據說秦王到京都後,跟沭將軍一直政見不合,在朝堂上爭執過多次,靖遠被貶幾次後,憤然請辭,周帝不許,靖遠就託病不去早朝。不過三日,將靖遠連降三級的文書就送到了府上……靖遠氣急攻心當即病倒,當天夜裡將軍府就進了刺客,靖遠他病重體虛……”
淇瀾的臉色白到透明,垂在身側的雙手指甲刺進掌心,鮮紅的血珠慢慢的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是秦王安排的刺客?”
“蕭然不敢妄下結論,”蕭然看著她冷凝一片的目光,竟是心生瑟縮:“只是傳言如此,並沒有真憑實據……”
沉默了半晌,淇瀾重新開口:“消息可靠麼?”
蕭然無奈的點點頭:“這兩日民間已經慢慢傳開,連寧月的坊間都有了說辭。”
“好。”淇瀾呼口氣站起身:“我明日去京都。”
“大小姐,”蕭然也急迫的站起來:“京都此時正是混亂之時,不能——”
“家弟都不在了,我這個唯一的姐姐不去送行說得過去嗎?”淇瀾面無表情,像是在陳述不相干的事情:“再怎麼亂也與我無關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靖遠,姐姐護你不周,若是一切屬實,姐姐定當爲你討回公道。
眼底刺痛的厲害,慢慢的泛起溫熱。
“大小姐。”蕭然迫不得已只能和盤托出。那麼殘忍的事情他實在不想說:“將軍府夜裡失火,已是一片廢墟。大火撲滅之後……面目全非,身側殘缺的玉佩卻是靖遠從不離身之物。”
真是夠狠夠絕的呢……
面目全非?怕是燒成焦炭了吧……
腦海裡驀地浮起秦駿白離開前誠摯認真的面容。我會把事情都處理好,只要你信我……
秦駿白,你跟我索要信任,可是你就這麼對待我的信任嗎?
淇瀾你要冷靜,此刻萬萬不能亂了陣腳。一切還都是傳言,不能這樣輕易聽信就定了秦駿白的罪~
一個禮拜前,若暗門大當家的是他,應該是返回去處理這件事情。呵呵,還真是稱得上急事……
一時間心亂如麻,淇瀾被各種紛沓的念頭逼亂了心神,喉嚨涌起腥甜之意,怎麼都壓不下去。
“大小姐!”蕭然急了,上前兩步下意識的伸手要抹去那脣角溢出刺目的血漬,卻在淇瀾扭開頭的動作裡僵硬了身體。
是的,他竟然又逾越了,眼中只看到她的受傷,而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事。”沒有哭泣更沒有昏倒,眼下的淇瀾看過去冷靜的可怕:“謝謝你蕭然。”
這一刻,前所未有的,蕭然覺得近在咫尺的大小姐已經跟自己分至天涯,那遙遠的距離再無拉近的半點可能~
他曾經想過不顧一切的說出自己的心聲。告訴大小姐無論如何還有他,站在那裡不離不棄的守候,不管誰背叛離開,他都不會,他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哪怕只是站在身後靜靜的凝望保護她的周全,那就好。
可是眼下,那麼纖弱的身子卻彷彿蘊含了無窮的力量,讓他在一霎那產生錯覺,這是他窮其一生都無法超越或者說企及的高度,更不要說保護了。
心碎如粉齏的同時,蕭然明白了自己全然的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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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政殿,暴雨將至的低氣壓。
沉默的令狐謙周身籠罩著迫人的壓抑,眸中的暴怒不加掩飾。
地上直挺挺的跪著連城,垂著頭一言不發,絲毫沒有爲自己爭取或解釋的意思。
“沒有要解釋的麼?”令狐謙陰森森的開口。
連城悶聲回答:“屬下知罪,哪怕是失手,大錯已成。但求皇上賜死。”
令狐謙怒極反笑,一掌拍在桌面,上好的紫檀木裂了開來:“連城你好大的膽子!”
站在門口的連玨拳頭握緊又鬆,鬆了又再度握緊,愣是開不了求情的口。
連城此次犯的錯,確實難逃一劫。只是那畢竟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
“朕命你去帶回沭將軍,你卻給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當真以爲朕不會殺了你?”
連玨的心噗通一跳,顧不得許多的也直直跪了下去:“皇上,連城也是沒料到沭將軍會反抗,更想不到會自己撞到劍上……”
“連玨你也反了?”令狐謙額角青筋隱現:“你們,太讓朕失望了。”
“屬下不敢。”連玨連忙禁口。
“看來你今日是抱著必死的念頭了。”令狐謙上前一步緩緩抽出連城腰間的佩劍,帶著寒氣的利刃晃花了誰的眼睛:“一命抵一命,朕就成全你。連城,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朕身邊的影衛,生死不論再無瓜葛。”
言畢劍光一閃,鋒利無雙的青銅劍毫不留情的刺入,透胸而過。
連城動都不動,眼睜睜看著那柄利劍帶著失望的怒氣刺入身體又抽出,濺出鮮血的同時也帶走了身體的溫度。
“謝皇上,成全。”連城彷彿用了全身的力氣擡頭,目光中前所未有的釋然:“連城愧對……皇上的信任……”
“連城!”連玨睚眥俱裂,跪爬著踉蹌向前接住徐徐倒下的連城,哽咽著說不出話。徒勞的想用手掌捂住那汩汩流出的鮮血。
“連玨……”連城虛弱的看著自幼一起長大,總是因爲心軟而被自己欺負的兄弟,目光透著不捨和某種祈求:“幫我……照顧她……”身子好冷,眼前卻浮現那萬般捨不得的淡然模樣。繡兒,對不起,這一世欠你的,來生再報。
“連城……”連玨嘶啞了嗓子,緊緊抱住那漸漸失了溫度的身體:“你不能……”不能死,你還有牽掛,你要親自去完成,不要託付給我……
“帶出去!”令狐謙冷硬的轉過身子:“驅逐出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