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愉快都無聲無息的壓了下去,曾經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就像是個夢魘,醒來了就選擇把它忘記,即使忘不掉,放在心底時間久了總是會越來越淡。
第二天就是除夕,是皇宮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前一夜淇瀾並沒有在乾池宮過夜,吃過東西又陪令狐謙坐了一會兒,才和春柳回楚月宮。令狐謙倒是提了太晚就歇在這裡算了,淇瀾說自己認牀,第二天又是除夕要守歲,早些休息養好精神才能好好過節。
聞言令狐謙也沒再堅持,或許也擔心這樣來之不易的一個夜晚,最後再以言語上的不歡結束。
只是吩咐了朱令宇備下軟轎,送淇瀾回去。
對於令狐謙的體貼,淇瀾也沒再矯情的堅持,坐在轎子裡,外面的嚴寒吹不進來,腹中又是飽足舒服的。在有規律的上下搖晃中,不知不覺就有了困頓之意。
到楚月宮春柳掀開簾子的時候才發現,淇瀾歪歪的斜靠在轎子裡面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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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晚宴一如令狐謙的壽辰,依舊擺在寬敞氣派的太和殿。
只是比起壽宴規模更大,場面也更加熱鬧喧譁,頗有些盛世年景的意味。
流水席般的華美珍餚依舊美味,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淇瀾反而沒了最初垂涎的興味,只是挑著一些清淡的吃了少許就放下了筷子,支著臉頰出神的看場中的歌舞昇平。
不知不覺中,目光又轉去了萬人之上那個欣長挺拔的身影。
皇后被禁足中寧宮,偌大的上位只坐了令狐謙一個人,頗爲形似皇帝君王孤家寡人的真實寫照。明明看著大臣和妃子們一個個走馬燈似的前去敬酒或是獻媚,在他面前是目不暇接的賓朋往來。令狐謙脣角含著笑,來者不拒的接受敬酒與讚頌,與臣子同樂的氛圍極好。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落在淇瀾的眼中,卻覺得看見的是說不出的蕭瑟悵然,那種感覺一下子擊中了她心中柔軟的地方,酸酸的差點熱了眼眶。
是了,這樣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令狐謙的家人呢?
場中不知道何時換了一個周身雪白赤足而立的美少女,原本鼎沸的太和殿慢慢安靜了下來。從淇瀾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到三分之一的後側面,僅僅如此卻已在腦海裡浮現了那首著名的形容女子美好的詩詞——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淇瀾想了想,就知道這是誰了。
半個月前敬目送來大批貢品之時還帶了一個風情萬種的二八俏佳人,名字就叫做無雙。淇瀾是沒見過,據說膚白勝雪鼻挺目深,最妙之處是那一對明眸,竟流轉著碧綠琉璃之色,十六年間看過之人無不驚爲天人。另一方面,她的地位又是尊崇無比。據說當年敬目國的皇帝微服出巡,在海邊遇到了無雙的母親,兩人一見鍾情。卿卿我我之間,敬目國的皇帝說了自己的身份,誰知道壞事了,無雙的母親二話不說,第二天就不辭而別,空留下皇帝一人惆悵不解,在兩人定情之處徘徊了月餘,無奈之下只能怏怏返回京都。十年後,無雙一個人拿著當初兩人的定情信物跑到皇宮求見皇帝,這才解開了敬目老皇帝當年鬱郁的心結。
原來無雙的母親是生活在大海深處一座島嶼上的居民,出生之時天降異瑞,命中註定了是守護島民終生的轉世聖女,婚嫁方面不由自己。當初遇到敬目的皇帝情竇初開,本來還想著偷偷把他帶上島尋個辦法冒充原生島民,卻在知道了他身份後明白兩人有緣無分的必然結果。
無雙母親回島後發現懷孕,自幼青梅竹馬的男子願以承擔,終究瞞天過海順利剩下無雙。十年後無雙母親鬱郁重疾,臨終前讓無雙去敬目找親生父親。新聖女登位,無雙在護衛掩護下離島,一路辛苦尋到敬目,終歸父女相認,大團圓結局。
據說這個老皇帝很疼愛無雙,護似眼珠。把所有對心愛女子的思念疼惜都轉移到了無雙身上。兩年前,令狐謙繼位後第一個拿敬目開刀,爲免戰亂敬目皇帝主動臣服,卻生生拒絕了手下大臣提出的和親鞏固關係這一要求。
誰知道時隔兩年,無雙公主不知道是聽說了什麼還是怎地,竟然自己主動要求嫁給令狐謙,無論老皇帝怎麼勸解都無效,自己做主跟著朝貢的隊伍就奔來了南楚。老皇帝收到訊息時已來不及阻止,只能修書一封,口氣婉轉的請求令狐謙善待愛女云云。
這一則又長又離奇又狗血的故事,當時夏荷送點心時候當做消遣的軼事說給淇瀾聽,淇瀾也只是聽過笑了笑就忘在腦後了。今天看到這個女子,心念電轉一下子就知道必是無雙公主了。
唉~這天下的公主,莫非都跑到南楚的皇宮和親來了?
想到這個心裡莫名的就來了氣,也不去看那個自己剛剛還唏噓不已的害人帝王了。
無雙的歌喉很動人,舞姿也很曼妙。同樣是一身雪白,卻和淇瀾穿出完全不同的味道,一個清逸出塵,一個落雪無瑕,站在那裡任是誰也不會聯想是抄襲大義公主,與碧妃當日的超級模仿秀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無雙穿的舞衣分爲上下兩節,腰腹間大膽的露了一截柔白,欺霜賽雪不遜色於身上上好的雪緞錦,看上一眼就勾魂攝魄,令人神魂顛倒。這樣大膽的裝束,在南楚除了花樓的舞姬無人敢穿,即使當日倫虞國進貢來後被轉贈秦王的如書如畫,也是墜了垂珠半遮半掩的,像無雙公主這樣的身份,還正大光明的樣子,反倒讓一衆大臣不好意思看過去了。
“……願向君心兮,不棄相守……”無雙唱的這樣直白,撲扇著的妙目又是水光瀲灩的一直看著令狐謙,縱使是瞎子也看得出,這個女子對令狐謙的一見傾心或說是情根深種。
那個雪白的身影一直在旋轉,手腕領口衣襬處,雪白細絨的兔毛風過草原一樣的微微起伏,直看的淇瀾心生煩悶,頭眼發昏的別開眼去。
玉兔精?
她在楚月宮抱了四個月的兔子,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是兔毛。
若是這個無雙公主也跑來自己的楚月宮滋事,估計兩隻兔子也要尋個機會咬上幾口給自家的兄弟姊妹報仇~
這又想哪兒去了……
周圍響起如雷的掌聲和讚美聲,拉回了淇瀾的出神。
令狐謙也微微的笑著,撫掌稱好以示欣賞之色。
“皇上,”無雙嬌喘著上前兩步盈盈拜下。歌舞方歇,大眼中溼漉漉的如同蒙了水霧,雙頰染紅賽過最美的胭脂:“無雙進宮已有半月,今日才得以一睹皇上絕世風采。既是新年喜慶的日子,皇上又不覺無雙歌舞無趣,無雙大膽討個賞,不知可否?”
這個小姑娘倒是膽子不小。令狐謙還是笑意不改:“無雙想要朕賞賜什麼?”
無雙大眼骨碌碌的轉了下,說不出的天真狡黠:“無雙不要珠寶玉器,也不要華服美飾。”說完上半句吊人胃口,偏就停在那裡等令狐謙來問。
令狐謙不急不惱卻也不追問,顧自喝了一杯酒,閒閒的等下文。
無雙畢竟是個小姑娘,沉不住氣,要說比耐力,十個她也比不上令狐謙。
“無雙要皇上親一下,怎麼樣?!”
挑釁的語氣和清亮的聲音迴盪在殿內,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天雷滾滾啊~
淇瀾幾乎看見一排烏鴉哇哇的叫著飛過列位大臣的頭頂,尤其是那些保守古董的白鬍子們,那臉上青白紫紅的顏色,都可以開染坊了。
就這麼理直氣壯的一句,居然就博得了淇瀾的好感。
怎麼說,也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
令狐謙終究沒跟著無雙一起胡鬧,卻毫不出人意外的當場冊封無雙爲貴妃,地位僅次於皇后。
一時間,整個太和殿那些妃嬪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全場亂飛,咻咻暗箭般的,齊齊射向風頭正勁的無雙貴妃。
只可惜了人家不知道是不是神經大條,還是正興奮於令狐謙的青睞,全然不理會的謝了賞翩翩下去換舞衣了。
喝在口中的酒越發的寡淡無味,淇瀾興起了回宮的念頭。只是這個時候走,怎麼說都太敏感了一點,想了想只能硬著頭皮留下,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面前的一碟翠綠的青瓜如意糕出神。
淡然無波的神情落在秦王駿白狀似無意掃過來的眼中,本就不知滋味的美酒也讓秦駿白喝出了隱隱的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