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外部,機場】
望著漸漸消失在天際的飛機,有著雪銀色長發的年輕男子慢慢地轉過身,仿佛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維持員打招呼似地,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
“狄斯,還在想他的事?”
“嗯。”狄斯與無形的同伴交流著,“你知道的,我的直覺一向比較準。剛剛看他們起飛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心悸。我想……”
他遲疑了一會,才搖搖頭:“可能這次的任務,沒有以前那么簡單。”
“要追上去?”貝魯克菲泰奧一眼就看穿了狄斯的想法,然后肯定地道:“你在關心他。”
似乎是沒想到貝魯克菲泰奧會如此回答,狄斯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大腦本能地拒絕了這個答案,但是……他的心告訴他,這一次貝魯克菲泰奧依舊是正確的。
說起來不該是這樣的,明明那個人曾經折磨過自己,甚至差點導致自己喪命,就算是好奇對方的特殊之處,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但是——
“之前沒告訴你,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是不是我的妄想,”狄斯少見地露出一絲困惑的神情,輕聲道,“那種可怕的感覺我這段時間回想過很多次,為什么……我覺得那感覺是一種渴望?”
貝魯克菲泰奧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狄斯。
狄斯咬咬嘴唇,這才繼續下去,“渴望著……和他合為一體的感覺?”
【機艙中】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什么體術師之類的標準……”小暗迎著漾和帶了一絲好奇的目光笑道,“當初麗塔老師建議我學習極限流武道,正好我也沒更好的辦法,就嘗試了一下。好在看樣子結果還不錯~”
漾和點點頭,還是依舊很平淡,似乎對小暗所說的一切都不是很感興趣,只是他的眼中隱約閃過一絲微光。
之后仿佛時間停滯了一樣,機上的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漾和轉頭看著窗外的云層,小暗則愣愣地注視著漾和。或許是感覺到了小暗的目光,漾和有點不耐煩地回過頭:“什么事?”
“前輩……”
猶豫了一下,小暗不知道自己將要做的事是不是對的,但是……果然還是不能不管吧。說真的,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這樣的性格到底是福祉,還是災難。
“前輩,其實你一直都很在意那里的事情吧?”
“什么?沒有。”
“這樣勉強自己……沒問題嗎?”
漾和突然坐直了身體,他消瘦的輪廓以及臉部的傷疤在晨光中顯得如此猙獰,小暗感覺他在瞪著他,兜帽下的兩眼在冒火,似乎在月黑風高的晚上惡魔降臨要解決掉這個多余的生命。他的聲音很暴躁:“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你為什么總是那么自以為很聰明,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你怎么不去死!”
小暗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即使外表冷漠實際卻一直很關心自己的漾和會對他說“你怎么不去死”這種話。
時間獨自哀默地行走了一段,小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用輕柔的聲音說起來:“前輩……不,漾和。我知道我沒有經歷過你遭遇的事,所以沒有資格對你指手畫腳。可是,就算接觸的時間不長……我也看得很清楚,你總是習慣用冷漠的外表偽裝自己原本溫柔的內心,這樣真的……太辛苦了。”
他喘了口氣,繼續道:“姑且算我多管閑事好了,但我實在看不下去……你繼續生活在陰影中的樣子——那種生活本來就不屬于你,不是嗎?”
“老師告訴過我,無論是怎樣的苦難,能夠剝奪我們享受幸福的權利的,只有我們自己。既然距離飛機到站還有一些時間,那……我就說說自己的故事吧……漾和你應該還沒有聽過吧?”
說著,也不等對方拒絕,小暗就微微垂下頭,用那種少年特有的帶著一絲柔軟而又溫和的聲音講述起來。
就從那里開始吧。
【奧克伍德王國,德拉特城】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行遍天下的吟游詩人便是永眠于此的。因此,這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城市,便也多了一個吸引人目光的地方。
小城里,人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初春尚未完全退去的寒意還籠罩著這個不大的城市,不時有人因為偶爾吹過的寒風而打上一個冷戰,對于這個冬日無雪的小城來說,這些寒風已經是唯一還在提醒他們冬日未完全遠去的東西了。
城市的名字很普通,因為是很偏僻的小城,人口不多,規模不大,也沒有什么重要的地位,甚至于人們的生活水平還停留在數十年前。唯一可以值得當地人自豪的,也就是城外那些尚未完全盛開的櫻花了。
實際上薩塔洛斯世界原本是沒有櫻花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種唯美的植物開始在小城附近出現。盡管有人懷疑這是不祥之兆,然而經過數十年也沒有發生異常的平穩讓幾乎所有人都接受了這種新奇的植物。
當春天完全到來的時候,那漫山遍野的櫻花樹足以讓最挑剔的文人沉醉其中,特別是在櫻花將落之時,輕輕拂過山嵐的微風會卷起美得窒息的櫻雪,那是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所知道的,最接近冬日漫天白雪的美麗景色。據說,有不少外地人甚至為此不遠千里而來,甚至還有傳言說,當年名動天下的吟游詩人之祖,在感受到了自己將至的大限之后,便是選擇此地作為自己的永眠之所。
當地人對此將信將疑,因為詩人祖師的死,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無法考據,作為這里的居民,他們對此當然并沒有太多的印象,那個詩人本人是否來過這里,他們也并不確定。但,這并不妨礙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言越傳越廣。畢竟,在爛漫的櫻花樹下靜靜迎來自己生命終結的死法,對于這個傳統文化中信奉著“物哀”之美的國家來說,實在是太過于美麗,甚至美麗到讓人忍不住去模仿的地步。
凱爾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看著有些冷清的店面,感到一陣陣無奈。
還沒有到櫻花將開的季節,店里自然是不會有那么多前來住店的客人的,雖然開了那么多年旅店早已習慣了客人稀少的日子,但是還是忍不住去幻想每一天都能像櫻花盛開的時節一樣,有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前來住店的景象。
“真是托那個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傳言的福,這幾年來賞櫻的客人真是越來越多了,可惜啊,還沒到他們來的時間……”
無所事事地把玩著手中的茶壺,凱爾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語著,發泄著自己對于無事可做的現狀的不滿。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旅店老板,他巴不得自己的旅店天天客滿,即使自己要為此忙得像一個團團轉的陀螺一樣也無所謂,因為忙碌,代表的總是金錢,身為家里的頂梁柱,凱爾對這個問題看得很重。
“請問,還有空的房間嗎?”
就在凱爾無聊至極地看著天花板發呆的時候,一個很有風度的清柔女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把他的注意力從天花板角落上的蜘蛛網上吸引了回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把目光看向了說話的客人。
驚艷,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凱爾并不是什么有文化修養的詩人,但是他敢肯定,除非是那些名揚天下的大文豪,否則絕對不會有人能夠用文字確切地描述出眼前這個女子的美麗。
那是一個看上去會讓人想到花的女人。春之花的嬌艷,夏之花的絢爛,秋之花的哀寂,冬之花的傲骨,似乎每一種都可以用來形容她的美好,可卻又絕對無法找到一種能夠完美詮釋她氣質的花,她的那種美麗,并非單純的嫵媚動人,而是一種高貴雍容,可以超脫時間限制的,經歷過滄桑洗禮的美麗。
凱爾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眼前的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歲的模樣,正是擺脫了稚氣和天真,卻又不失青春與美好,擁有著女人最完美的成熟之美的年紀……或許是因為她背后那張來自海那邊的古代東方風格的古琴,以及手中剛剛收起的唐傘,給了自己一種她是個游歷了很多地方的女性文人的感覺。
“抱、抱歉,剛剛在想事情,沒有注意到客人您實在是抱歉了。”
凱爾用力搖了搖自己的頭,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些什么不靠譜的事情的同時,也讓自己從那份驚艷絕倫的感覺中擺脫出來,這樣的女人,不是像自己這樣的一般人可以觸及得到的……
她并沒有表露出什么不耐煩的意思,只是靜靜地用那雙流金般的眼睛看著凱爾,等待著他對剛剛那個問題的回答。
“這位小姐,您是想要住店嗎?眼下店里還很空,您可以自己選擇自己喜歡的房間……”凱爾有些尷尬地搓著自己的手,用商量的口氣詢問道,這是今天的第一筆生意,如果沒有什么必要,凱爾是不想放掉的。
留著灰白色齊腰長發的女子把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唇上,輕輕地點著,好像在思考著自己想要什么樣的房間,這讓凱爾心中大定,臉上也露出了往日那極為標準的待客笑容。看起來,今天的第一筆生意是做成了。
“給我一個可以開窗看到櫻花的房間,能看到的櫻花越多越好,安靜一些更好。”
她把目光轉回了凱爾的臉上,輕飄飄地說道。
“嗯嗯,沒問題,不是吹噓,如果單說在房間里能看到的櫻景的話,我這里絕對是最好的……客人您的姓名,可以告訴我一下嗎?”凱爾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僅僅是這樣的要求的話,實在是太容易滿足了,他凱爾之所以敢期待客人川流不息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座旅店極佳的地理位置,只要他敢說自己旅店開窗所見的櫻景是最好的,就絕對不會有同行敢出來反駁哪怕一句話。
“麗塔,叫我麗塔就好了。”
女人平平淡淡地說道。
“好的,麗塔小姐,我現在就帶那你去選房間吧。”凱爾在賬本上記下了對方的名字,隨后走到了對方的身前,做了一個引路的手勢,然后便帶著對方往旅店的樓上而去。
“如何,麗塔小姐?雖然現在還沒有到櫻花盛開的季節,但是您一定可以預見到她們滿開時的美麗吧?”
推開了房間的窗戶,凱爾很是自豪地對麗塔說道,同時心中暗自竊喜著自己不著痕跡地捧對方一手的做法。
“還不錯的選擇……從現在到櫻花滿開,大概需要多久?”
麗塔放下了手中的唐傘,淡淡地問道。
“大約還有一個月吧……麗塔小姐您是打算一直在我這里住到那個時候嗎?”凱爾一邊在心里盤算著自己應該收取的住宿費用,一邊隨口地說道:“像您這樣提前那么久就來等待的客人,我還真是沒有見過幾個……大多數的客人都是在櫻花已經開放甚至到了快要凋落的時候才來的。”
“等待花開,也是一種樂趣啊……”麗塔輕笑了一下,順手把自己背上的古琴也取了下來,“并不是只有花開的瞬間,才有值得一看的美麗的呢。”
“您可真是愛花啊……”凱爾聳了聳肩,笑著說道。
麗塔不可否置地輕輕點了點頭,順手準備關上那扇窗戶,可是卻又因為不知道的原因停下了自己的動作,重新把窗戶推了開來。
“老板,那個孩子,是什么人?”
凱爾不解地探頭看了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個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氣息的犬族獸人。
“啊,那個暗溟一族的災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