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思緒再一次轉移。
這一次浮現在眼前的，卻是很久以前與麗塔老師共同經歷過的一件事。
或許，是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也不一定。
【時間之內的往事】
所謂善惡，真的可以用種族來簡單劃分麼？
這是拉斯路亞?暗溟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一件事，它宛若跗骨之蛆一般纏繞著他的思緒，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精神稍有放鬆，這個問題便會自然而然地跳進他的腦海裡。
如果可以，那爲何自己身旁的這位正體不明卻絕對不是四大種族之一的存在，可以用如此平易的態度和普通人們正常相處？但如果不可以，那爲何絕大部分人又以善惡作爲界限劃分神與魔？
自己可以相信的，到底是人們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知識，還是自己這雙眼睛所見的一切？
看了看又一次靠在牆邊發起了呆的小暗，名爲麗塔的女性輕輕地搖了搖頭，隨手把價值遠超自己應該支付財物的的錢財放到了點頭哈腰的旅店老闆手中。
“最安靜的客房，不需要其他的東西，食物提供一人份就好。”
老闆慌忙不迭地把錢財收了起來，對著眼前的妙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您的要求我已經明白了，多餘的財物我會在結算後親自送還，非常感謝您的信任。”
麗塔擺了擺手，轉身跟著已經湊過來的幫工走上了樓，想了想之後對著樓下正在清帳的老闆說道：“看著點那邊那個孩子，他想發呆的話就由他去，如果想找我的話就找人帶他上來。”
“我明白了。”
老闆咂了咂嘴，看了看一邊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的拉斯路亞?暗溟，搖了搖頭，在心裡感嘆著。
大概和媽媽鬧彆扭了吧，那個孩子……不過，媽媽和兒子都很漂亮很有涵養氣質啊，他們是什麼大家族裡的人，偷偷跑出來玩的嗎？
雖然這樣想著，但是老闆並沒有選擇去打擾小暗，在他看來，發呆的小孩子大概也就是稍微鬧一下彆扭的程度，一會就會來找自己詢問母親的去向了，他們剛剛進店的時候，少年對那個美人的依賴感可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當了那麼久的店家，他不至於這點看人的本事都沒有。
繼續清點著剛剛還沒有算完的賬目，老闆和大廳裡的小暗陷入了共同的沉默，只有老闆嘴裡偶爾冒出的幾個數字會在這沉默的水面上濺起點點漣漪，然後便如同沒有出現過一般徹底消散……
直到，一個慌慌張張的身影闖進了大堂，然後連滾帶爬地衝到了老闆的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說道：“不好了！喬利先生，快，快跟我走，山神，山神大人要求我們提前祭禮了！”
原本帶著些許責怪眼神擡起頭來的老闆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臉色一白，失態地站了起來，連身後的椅子被帶倒了都沒發現，慌亂地問著：“你，你說什麼？山神大人要求我們提前祭禮了？該，該死，不是應該還有幾個月纔到時間嗎？！”
慌慌忙忙跑進來的男人臉上露出了苦澀的表情，“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山神大人會突然改變主意啊，這下子根本沒有做好祭禮前的準備，村長決定讓大家抽籤決定由誰家提供給山神大人的祭品，現在就在準備抽籤呢，喬利先生你快和我一起去吧，去得晚了沒準就該我們倒黴了。”
“好好好，我們馬上就去，克拉肯，你好好看店，我和洛茲去村長家。”
急匆匆地吩咐了一下自己較爲機靈的一個幫工，喬利急匆匆地跟著洛茲衝出了旅店的大門，火急火燎地朝著村子中心的那個地方而去。
拉斯路亞?暗溟被這突然的變故打斷了思緒，他搖了搖頭，看了看一臉擔憂表情的幫工克拉肯，好奇地開口問道：“那個，可以問一下，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啊？爲什麼那位大叔的表情看起來很糟糕……”
克拉肯看了看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模樣的小暗，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走過來用自己略顯粗糙的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惆悵地說道：“啊，山神大人看起來生氣了，希望喬利大叔足夠幸運，別輪到他啊……”
小暗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不是什麼都沒有說嗎？山神大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祭禮又是什麼啊？這個人完全沒有把該說的東西說清楚啊。
大概也反應過來了對方並不是村子裡的人這件事，克拉肯很抱歉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對拉斯路亞?暗溟說道：“啊啊抱歉沒想起來你不是我們村的人……主要是這事情對我們村子來說太突然了，腦袋都亂掉了。”
“額，是什麼不太開心的事情嗎，這個祭禮？如果是的話，那……”
這下子反倒輪到小暗不好意思了，看著對方憂心忡忡的表情，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克拉肯看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暗，苦澀地笑了笑，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開始了緩緩的敘述。
“我們這個村子啊，原本收成很差的，經常有人會因爲沒有飯吃被餓死，活下來的人也沒幾個能吃飽的，一直都是這樣，直到山神大人出現，他給整個村子的土地都賦予了祝福，讓它們變得不再那麼貧瘠，收成也漸漸好了起來，大家都很感謝山神大人，就爲他立了一個祠堂，因爲沒有山神大人的話，我們早就不得不背井離鄉了……”
小暗點了點頭，看起來這個山神似乎對這裡的村民挺好的。
“但是，”克拉肯話音一轉，臉上露出了糾結的表情，“從五年前開始，山神大人開始要求我們每年都向他獻上一個年輕的男孩或者女孩作爲祭品，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不是山神大人會做的事情，但是我們沒有送上祭品那一年，全村的糧食顆粒無收，一個冬天差點餓死了全村三分之一的人……從那之後，我們每年都不得不用抽籤的方式決定由哪一家的孩子來擔當送給山神大人的祭品，現在想來，大概山神大人是因爲我們把他的恩賜當做習以爲常的事情而不是恩賜纔會這樣生氣吧？”
“怎，怎麼會！？神，神不是應該對人類很溫和的嗎？他們不是應該……”
小暗不敢相信地問道，他實在無法理解，一個明明之前還對這裡的人們降下恩賜的神明，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不是和惡人和魔物沒什麼區別了嗎？
克拉肯看了看小暗的表情，認命似地說道：“這就是神明的怒火，不獻上祭品怎麼可能讓它平息啊……希望這次不要是喬利大叔倒黴，小盧西亞那孩子才八歲而已，她不該遇到這種事啊……”
八歲……只比我，大一點點呢。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看著它發生啊？！
拉斯路亞?暗溟握緊了拳頭，暗暗在心裡下了決心。
被放在櫃檯上的花瓶裡，一朵輕輕搖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