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一次，連一向無所畏懼的狄斯也感到忌憚了。先不說妮耶剛才是不是用出了全力，就單說她那種詭異的不死性，便讓狄斯有一種深深的棘手感。
雖然狄斯并非是第一次見到不死者的，比如艾迪魯克其實也是不死的，但是不死和不死之間依舊存在著明顯的差別。按照貝魯克菲泰奧的分類，目前他接觸過的可以稱之為“不死”的存在大致有四種類型。
第一種是最為常見的不死，僅僅局限在壽命的無盡，卻并不能阻止肉身的死亡，比如眾所周知的亡靈就是這種類型的代表。
第二種不死要相對少見一些，不過即使在薩塔洛斯世界也可以見到。這種存在未必有著無盡壽命，卻掌握了某些秘術以令自己在非正常死亡的瞬間復活過來。當這種秘術的儲備達到了一個比較驚人的數量的時候，個體也就可以稱之為不死了。
第三種則是艾迪魯克那樣的不死，在薩塔洛斯世界的記載中還是第一個。這樣的類型不但有著無盡的壽命，自身受到傷害也可以自動恢復過來。更關鍵的是，這樣的恢復完全是自動的，雖然并不意味著沒有代價，卻也避免了像第二種一樣可以被人在猝不及防之間殺死。
最后一種即使在貝魯克菲泰奧的資料里也僅是有過一次記載而已，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死，根本沒有了死亡的概念的存在！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就沒人知道了。
不過實際上，據說還有第五種形式的不死——無因果不死。如果說前面四種是相對的不死，并且有各自的破解辦法，那么這一種就是絕對的不死！
那么，妮耶的不死究竟是屬于哪一種呢……？
“如你所見。”黑衣的少女妮耶抿嘴一笑，“一只比較厲害的烏鴉，差不多就是這樣啦?！?
“這還真是奇怪呢，我可不記得有什么烏鴉被傷到那種地步還不會死啊?！?
妮耶笑而不語，她面對殺死過自己兩次的狄斯依舊能夠侃侃而談。
“你不也一樣嗎？我也不知道有哪條龍在心臟粉碎的情況下還能做出如此精彩的反擊的……啊，當然要把和你一起來的那條死魂龍排除掉才行?！?
狄斯聳聳肩，剛才妮耶說話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趁機動手的打算。一是因為自己的力量快要用盡了，繼續打下去他根本沒有殺死妮耶的把握，二是因為妮耶此刻身上殺意全無，同樣沒有動手的意思。
反正狄斯一直認為這個世界真的不是普通人應該生活的世界，六十年前的刻印一族、黑暗太陽，今日的四災、極獸還有鴉組織……誰知道哪一天會再跳出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呢。
“哎呀，時間居然這么晚了嗎？”妮耶忽然有些懊惱地搖搖頭，“真是的，沒把握好啊……看樣子得放你回去了呢。”
“嗯？”狄斯心里一動，猛地想到了什么——
對了，從之前開始，這個空間里就只有自己和妮耶兩人不是嗎？那么其他人去哪里了？
只是他還來不及問妮耶，就看到少女的身形憑空消失，隨后周圍的空間轟然破碎！
【片刻之前，無名的竹舍】
這是一片翠綠的竹林。
這里的竹子一根根都一般粗細，一樣長短，好像同年生的姐妹，修長、挺拔而又窈窕俊美。
隨著清風掃過，竹林輕輕搖曳，發出有節奏的鳴響，就像美妙的樂音盈盈飄來。
而竹林的中心，坐落著一間小小的竹舍，宛如這無邊翠海中的一葉扁舟。
屋中唯有兩人，相對而坐。
左邊是身穿白衣的小暗，紅色的長圍巾拖在地上，在這綠色中點綴了一抹鮮紅，右邊則是黑衣的妮耶。兩者之間的古典東方式桌案上，擺放著一套白玉似的茶具。
“姐姐的茶藝登峰造極，我是遠遠不如了。無奈此間條件有限，就委屈你將就一下吧。”
妮耶不緊不慢地將一碗茶水奉送過去，但明明是與露比幾乎一樣的動作，由妮耶來做就顯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如果說，觀看露比的茶道，讓人從心底感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還有那幾乎可以洗滌心魂的“和敬清寂”的境界，那么觀看妮耶的茶道，就讓小暗感到了世間百態，悲歡離合、七情六欲，盡在一飲之間。
真是……好厲害的少女啊。小暗心里暗暗驚嘆。
之后似乎不想驚擾了這樣奇妙的境界，兩人開始細細品茶。直到大約半刻鐘過去了，兩人卻都沒有開口。
妮耶的一雙美眸，盈盈如水，籠罩著朦朧的氤氳，深切地看向小暗，似乎要將他看個通透。
而小暗的面色從容，嘴角微微翹起，也看向她，神情很坦然。
最終還是妮耶先開口了：“這么鎮定，真的不怕我突然下殺手，或者在茶里下毒嗎？”
小暗笑了：“或許對別人你會，但我剛剛來到這個空間就知道，你不會的。而且若是下毒，其實最受傷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茶吧……”
妮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時間百花齊放，“哈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小暗啊，不得不承認，除了姐姐，你是最對我的胃口的?！?
小暗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啊……也沒有啦，只是這一幕很像和麗塔老師一起生活的時候，于是不知不覺就——”
“是這樣啊?！蹦菀兴斫獾攸c點頭，將手中的茶碗放下，“說真的，你可是四個人里我最看不透的了，連你也覺得，應該繼續走下去嗎？”
小暗認真地點頭：“理由和他們一樣。雖然我承認，剛才你那么一說，我也有點動搖……不過我早就有了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覺悟了……相信前輩們，也是一樣的?！?
“令人印象深刻。”妮耶的語調不禁一揚，她覺得看不透眼前的少年，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意味。
又沉默了一會，妮耶先站起身來，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惆悵，“看樣子，他們都已經贏了呢?！?
“那……”小暗握緊自己的衣角，“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嗎？”
妮耶點了點頭，眼中卻不知道為什么，帶了少許小暗看不懂的意味，“嗯，那就請你們加油吧……”
隨后似乎為了掩飾什么一樣，她將頭轉向了屋子的窗戶，眼睛輕閉，直到小暗消失在了這個空間才再次睜開。
一陣很輕的笑聲傳了出來，她捂著嘴，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果然……還是逃不過，這場從一開始就不公平的游戲……你們玩夠了嗎？你們，看夠了嗎……？”
【死亡沙漠中心，古都遺跡】
“那些家伙，果然是來了嗎?！?
“無所謂，沒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們的計劃了！”
自從女神米莉亞的天空之城墜毀后，足足六十年沒有人煙的古都遺跡里，不知是誰喃喃了一句。正是這句之后，天空中猛地連續數聲巨響響徹！
“轟！”
無比的突兀，天邊處，那里的虛空開始扭曲起來，扭曲的范圍不斷地擴大著，不斷地蔓延著。待那扭曲的范圍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地步之后。那里，猛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似乎有什么巨大的東西要從虛空后面擠出來一樣。
出來了！幾乎沒有遲滯，那扭曲的虛空一下裂開，從那裂口后面，一個龐然大物出現了。
那是一塊陸地。廣闊無比，寸草不生。如荒原般，上面的氣息簡直兇煞到了極點。映入眼中，上面的泥土竟全都是血紅之色。這陸地甫一出現，便見那虛空被攪成了一團混沌，卻見那混沌還是血紅之色，一股股蕭殺嗜血冰冷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兇煞無邊，直沖寰宇。
“來了，終于來了！”一座高高的祭壇上，在場的幾個人口中都不禁發出了震撼的低呼。
其中就包括黑暗太陽首席的研究員，日冕使徒塔達即！
饒是塔達即已經知曉了此次的計劃，但親眼目睹那塊如島嶼一般的巨大陸地憑空從虛空后面擠出來，而他又在瞬間確認了它的來歷，心中立即就震驚了。
“圣界……降臨！”
在塔達即認出那塊比島嶼還大的血紅陸地的來歷之后，在他身后的一處地方，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這聲音一落下，登時就見同時，八處地方發出和之前一樣的響聲，轟隆隆比之炸雷還要刺耳、震撼。
從那天外，各個方向，一片片虛空扭曲起來，擴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裂縫便立刻出現。裂口之后，連續八塊比島嶼還要大的陸地出現了，這些陸地形狀極其不規矩，但卻極為相似，或者說除了形狀不一之外，其他地方全都一模一樣。
通體血紅，寸草不生，兇煞無邊。
塔達即很清楚這些陸地是什么，是從哪里來的。實際上太古、上古和遠古時代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已經很遙遠了，不說太古時代，就是距離現在最近的遠古時代，也很少有明確的記載。
然而那些陸地，卻來自于上一個紀元的初始！
荒古浩劫，神魔相爭，大打出手，幾乎所有的強者都被卷入了這場戰爭，真的可以說是一個傳奇滿地走，史詩不如狗的時代。
從那個時代開始，就不斷崩散的薩塔洛斯原始大陸哪里經得起這么多超級強者的廝殺，漸漸地，那原始大陸再次崩潰，這一次更加的凄慘，被眾多強者將大陸都打成了無數碎片。
那些碎片散落虛空，有些成了一些秘境之地，但有些因為廝殺的太過慘烈，諸多強者隕落在上面，污血浸染，寸草不生，一絲一毫的靈氣都沒有，只有無邊的兇煞氣息。
這些碎片，其實就是所謂的圣界——黑暗太陽真正的核心所在。平時這些世界碎片，都是隱藏在虛空深處。
而此時，為了計劃的最后一步，主上竟然真的不惜代價，將黑暗太陽全部的家底都填進去了！
沒錯……接下來塔達即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將這些大陸全部煉化……
然后配合已經取得的至寶黑之核與無之杖，融合成為【神之源泉】——那就是尋求真實的最后王牌！
“他們都等不及了嗎？難怪，本座也確實等不及了呢?！?
沒等塔達即感慨完，又是一個低沉的聲音憑空響起。隨后空氣中發出一陣極其詭異的扭曲，無數黑色的魔力流伴隨著怨靈刺耳的嘶吼聲仿佛海嘯般爆炸開來，在所有人的面前迅速凝聚成一個龐大的形體。
輕輕地倒吸一口冷氣，就算自己身為高階的代行者，今天也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最高首領的模樣。
四翼的黑龍輕盈地收斂起足以遮天蔽日的巨翼，厚重的鱗片隨著呼吸而微微地張合著，胸前黑紅色的太陽印記給孤島上的一切都籠罩上一層嗜血的光暈，他的頭和尾使身體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將整座遺跡守護其中。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能夠發現黑龍的腳爪其實并沒有與地面接觸，而是落在無形的空氣屏障之上。
黑龍將自己的頭顱靠近了祭壇少許，他那猙獰恐怖的面容和勻稱矯健的身體幾乎完全暴露在幾個人的視線里，明明是絕世兇獸，卻偏偏散發著一絲讓人不寒而栗的優雅。
“大祭司……鴉使徒們……還有忠實的部下們，辛苦了?！?
融化黃金般的瞳孔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隨著刻意被降低的聲音流瀉而出，巨龍深不見底的口腔被慢慢地展現出來——那是連任何一絲光明都能夠吞噬掉的黑暗地獄——他的吐息之間帶著血色黃昏一般的妖嬈芬芳，卻也有一點點凜冽的血腥氣息，很甜膩，但也很危險。
若是早已死亡的環日王爵在場，他一定會立刻失聲叫出一個名字來。
“黑日皇龍！”
而作為唯一能夠隨意與主上交流之人，大祭司知道，那個名字……正是主上的一個分身的名字。
是的，從一開始就沒有什么龍座，無處不在，又無處所在，這才是黑暗太陽首領的真實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