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香聽說公主要封地倒是笑了,“這是錢不夠花了?”
歷來公主從封地中要走的都是稅金,而封地中的人也更愿意成為公主的封地——沒聽說哪個公主征兵役打仗玩的。所以他們只需要付出一點錢,別的公主就都不會管了,不止是貴族覺得公主省事,就是百姓也更喜歡少抽丁、少服役,只要不服兵役,那就只剩下修路、修河一類的活了,不容易死人啊!而且公主要是喜歡蓋府邸莊園,那不是把金子左手右手轉一下的事嗎?
從大梁到幾個諸侯國,給公主封地一向比較大方,但從不、或很少給公子封地。永安公主就是早早的把封地抓在了手里,才能從東殷王的王宮中一走了之。
馮瑄見他不像反對,道:“既然這樣,那你去找大王說吧。”
龔香道:“慢慢慢,大王如果聽說這封地名義上是給姜將軍,事實上是給公主——但不管怎么算,這筆錢肯定是攥在他們自家人手里的,他就肯定會答應!我們先來看看給公主哪個地方吧。”
大王苦哇。朝午之亂后,鬼知道朝午王那么多年收的貢奉都收到哪里去了,王宮寶庫是全空了。結果大王只能借著公主的名義去摟錢。不過今年各城來上貢之后,大王的腰包也該鼓一鼓了,只是不知道大王想怎么花錢。
“修陵。”馮瑄道,“肯定是修陵。”大王今年都四十歲了,再不修,說不定等他閉眼的時候還沒地方住呢。
“我猜也是。”龔香笑道,扳著指頭數了幾個印象中不大不小的城市:“大江、寒山、婦方……婦方吧。”他瞇著眼睛想,“我記得婦方的縣令是丁家的人。”
丁家已經完蛋了,把這個縣令趕走也不難。一句話的事。
馮瑄也覺得這個地方挺好,周圍既沒有大的城鎮,也無山無河,丁口在先王時期是九萬余人,朝午王時沒理會過它,現在到底有多少人也不好說,不過朝午王時每年的貢奉可不少。公主應當會滿意的。
兩人一起去找大王,果然姜元聽說讓姜武替姜姬先占著,連連點頭大笑,“我兒實在聰慧。”
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把姜武給喊進宮來了。
姜武來時還帶來了四十個軍奴,看起來也是洗得干干凈凈,頭發也都好好的扎成髻,就是個個都把頭皮繃得死緊,一抬頭,額上青筋直冒,豎著眉毛眼睛,頗為可笑。
龔香先笑了,贊道:“將軍手下的人果然威武!這些人可習得什么武藝?”
姜武回頭,讓人上前演練。龔香問可需武器?刀槍劍戟都有。結果上來的七八個人都不用武器,就是拿拳頭互捶,拿巴掌互扇,著急時牙都上了,掏鳥掏蛋,專朝下三路招呼。
殿中的人牙都快笑掉了,龔香笑得渾身無力,趴在案幾上直不起身。
姜元只是含笑點頭,等這幾個大漢滿臉通紅的演練完,溫柔的對姜武說:“我兒純孝。”
馮瑄跟著贊道:“將軍只是對大王一片孝心而已。”眼光不好不怪他。
殿中的其他人也只是呵呵笑,都好奇這樣的粗漢,大王真能擺在殿前當侍衛?他們連站都不會站,大王不會嫌丟人嗎?
姜元當然不嫌丟人,不但四十個人都留下了,還拉著姜武去內殿說悄悄話。殿中有龔香與馮瑄在,也不見冷清。
一人道:“我是看不懂了。大王竟真的留下了?以后我等進來,這樣的人給大王守殿門?”
另一人也笑,對龔香道:“如果他國來使看到我王用這種人守殿門……還以為我國中無人呢!”
龔香笑道,“這是將軍的孝心,大王怎么忍心拒絕他?大王從小親手撫養他長大,如今這個孩子會報答他了,大王只會歡喜高興,是絕不會嫌棄他的。”
“但這樣也不行啊。”第三人說,“如果有人來……”
龔香壓低聲,“到時先把他們喊開就是。”
“正是,正是!”
“只能如此了,唉……”
一個忍不住道,“大王樣樣都好。”也不管他們,他們說什么大王都笑,雖然也是死了一些人,跑了一些人,但……至少還在的都不覺得大王不好相處。“就是太寵孩子了。”公主是如此,將軍也是如此。
“共患難過,自然不同。”一個老頭子嘆道,“大王在那個時候,身邊只有這些人。你看看,回國后不但都帶回來,親生的就算了,不是親生的,也都好好的安排照顧。可見大王是個念舊的人啊。”
此時就有人拿話去諷刺馮瑄,“玉郎,令尊與令堂可是琴瑟相諧?”
大王心疼養女,兩人都嫁給了世家。這是大王的好意,但愿意娶這樣只有一個大王養女名份的鄉野女子為妻,馮蔣兩家的臉都掉到地上了。
馮瑄笑道:“我父我母恩愛非常,日日同進同出。我父還贊我母心如赤子,貌若春花。”
一群人本想看馮瑄的笑話,現在都面面相覷。他們也沒見過那養女長什么樣,只聽說以前是公主身邊的侍女。現在聽馮瑄都敢把馮賓的話說出來,再回憶公主那愛美愛色的習慣,說不定這兩個侍女都很出色!
“也是,誰見過馮家吃虧?”
“說不定還是他們先起了色心,才去向大王求娶!”
“我聽說馮賓為了娶這個妻子,把小徐氏都給趕回娘家了。”
“聽說是去迎大王,結果就看了一眼,家都來不及回就送信讓小徐氏歸家。可見其容貌不凡啊!”
這些人議論也不避人,龔香悄悄對馮瑄說:“改日我去賀伯父。”
馮瑄抓起案上的杯子就把里面的香湯倒在龔香的頭上了。
“呀呀呀,你這人真是的!”龔香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去旁邊收拾整理了。
內殿,姜武還在推辭,“爹爹,這樣不行!不行!”姜姬沒跟他說過!他絕不能要!
姜元看他越推辭越喜歡他,勸他道:“你不要擔心妹妹生氣,到時你多送她些禮物就行了。你想想,那一地給你,日后也是妹妹的東西啊。她就算嫁出去了,你也可以一直給她送錢,讓她不會缺錢花。不然她嫁到他國,只能帶一些嫁妝,花完了多可憐。”
姜武仍在猶豫,反復說:“那、那我去問妹妹,問問她,看她愿不愿意。”
姜元道,“你告訴她,又該被她敲詐了。”
因為姜元不肯放姜武出去運糧,馮瑄與龔香也不敢把和公主的私下交易說出口。所以找的借口是“替我王分憂”,大王啊,你的手頭是不是很緊啊?等今年秋天各地上貢之后,你的日子就好過了。不過我們看到大王這樣捉襟見肘也很替大王難受,又知道大王高風亮節是絕不會現在多征一遍稅的!所以為了讓大王開心高興,我們就想了個辦法,借公主的名義,給大王送些錢花好不好?因為沒聽說過大王給自己搞封地的,封地給養子也不行,所以這個封地名義上給公主,實際上給姜武,其實就是落在您的腰包里,您看我們是不是很忠心很體貼?
所以姜元不太想讓姜武再跑去告訴姜姬——一定會被她敲詐。
但姜武堅持要去,他也只能再三叮囑。果然姜武去了不一會兒就抱頭鼠竄從摘星樓里跑出來,公主還讓小童在他身后喊:“一年三百金!一年三百金!!”
姜武灰頭土臉的回來,姜元看他頭上還掛著白色的粉末,心疼得不得了,拉他坐下來,“這是又被什么打了?”
姜武低頭說:“幾個點心,沾著粉,沒事,不疼。”
一個侍人怎么看怎么像公主在摘星樓吃的那個叫白玉糕的東西,白白軟軟,里面裹著棗泥,外面灑了一層雪一樣的糖粉。他借著要替姜武擦拭的理由上來,拿手帕擦了幾下后,忍不住舔了舔手指,再看姜武就一臉可惜:怎么用來砸他了呢……想必是公主手勁小,唉……暴殄天物。
結果他擦幾下,舔舔手指,還一臉垂涎。姜元注意到了,伸手指在姜武領子口的□□上沾了一下,一嘗,甜的,他還以為是面粉呢。
晚上,姜元看著案幾上的食物不動筷子。蔣龍自己吃飯,侍候他吃飯的是憐奴。
“大王因何不動筷?”憐奴問。
姜元舉起筷子,又放下,半天才說:“……以為孤不喜飲食,所以才怠慢孤嗎?”
憐奴一愣,不解這話從何說起。
“因為孤平時不喜奢華,公主愛好享受,所以這宮里的好東西都先送到摘星宮去了?”
憐奴不知該不該笑,猶豫了一下,上前道:“大王多慮了。公主那里怎么比得上大王?”
“那為何公主嘗過的食物,孤不記得嘗過?”姜元皺眉道。
“何物?大王從何處聽來的?”
“不是聽來,是今日親眼所見。”姜元嘆道,“公主拿來砸我兒的一塊點心,上面撒的粉,孤從未嘗過。”
憐奴恍然大悟,跟著就想起聽侍人說過,“據說是公主窗下長的一種冰糖,看似冰,吃起來卻是糖。”
姜元驚訝道:“果真?”
憐奴搖頭,“我不曾見過……”他轉了下眼珠子,小聲說:“大王稍待一日,明日必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