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肚子里的東西折騰了差不多五天,她才有了更真實的感覺。
之前她以為自己是腸胃病,不敢太高看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所以一有不舒服馬上看醫生。
……結果醫生嚇了她一大跳。
上輩子,她也曾想好好經營一個家庭。于是在自我感覺一切都很平順了,選好了丈夫,成功結了婚,兩人不說兩情相悅愛得死去活來也是志同道合,于是,她停藥,不用套,努力了半年。
兩人像做試驗一樣——當時她和他都有種新奇的興奮感,不是因為相愛想制造愛情結晶,而是這種從未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試驗一下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太新奇了。
每周兩次,提前戒煙戒酒戒熬夜,他健身,她測體溫算排卵期。
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事實上只試了四個月,兩人就都沒興趣了。只是誰都不肯先開口打破這虛假的溫情,破壞這個他們兩人都嘗試去建立的虛假的家庭。于是又拖了兩個月,仍舊沒結果。恰好,她有一個出差的機會,飛到紐約一周再回來,這個制造孩子的計劃就順理成章的被兩人共同放棄了。
所以,她自我感覺應該是個不容易有孩子的體質。她和姜武自從開葷以來,也一直都沒事啊。
結果這次就有了。
有了,就是命。
現在也沒有醫院,沒有無疼人流。
她摸著自己還不見絲毫起伏的小腹,怔怔的想。
回過神來,看到旁邊的侍人在看著她發笑,她沒好氣道:“又笑什么?這是什么?”侍人把碗遞給她,“喝吧,菜湯,只有菜,除了鹽什么都沒放,喝喝看,是我母親以前用過的,我聽她的婢女說過,難為我能記得住。”
她接過來喝了兩口,意外的順口,等喝完了才嘗出來有一絲梅子的酸味。
“公主剛才笑得像個傻姑娘。”侍人在她額上輕輕點了一下,“小睡一會兒吧。”
這個侍人,非常擅長弓箭,寬肩大背蜂腰。他成為侍人時才十四歲,聽說已經有了妻子,只是還沒有孩子。他以前跟別人聊天時,說自己最慶幸的是家里出事時,他把妻子送回了娘家。
“她沒事,就太好了。”他笑著說。
侍人大多不肯說出真姓真名,這個侍人的名字叫暖芳,據他說,是他心愛的一個侍婢的名字。家變之時,這個侍婢在他的屋里用他的劍自盡了。
他能把妻子送回娘家,卻不知該把這些女孩子送到哪里去。縱使妻子愿意收留,又能如何?暖芳死之前說離了這里,再也沒有好地方了。她寧可死,她也確實死在了他們相愛訂情,朝夕相伴的地方。
他就以暖芳為名,說別人叫這個名字,就好像她還活著。
姜姬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后,暖芳又替她做了一碗湯,她找他要他藏的酸梅,他笑道:“這還是我到這里來之后看到梅子樹才自己采來做的,就做了一小甕,現在也沒有梅子了,再做也不行了,公主,你省一點吃,說不定還能多吃幾天。”
她打聽清楚了就在廣御宮不遠處就有一處梅林,立刻叫人去采,看還有沒有剩下的,如果真沒了,就叫人把這梅林守起來。
暖芳笑得喘不上來氣,“公主,你是想明年再生一個嗎?”
被反應過來的她扒下手鐲丟過去。
糊涂了,真是有點糊涂了。
用過飯后,她得到了一個大消息。
蔣勝見到了皇帝,皇帝是個傻子。
還有,趙姬在服侍皇帝,她想與皇帝陰陽相合,孕子奪皇后之位。
姜姬頓時高興了。
聯絡蔣勝的侍人問:“公主,蔣勝問要不要助趙姬?”姜姬笑道:“當然要助她。”
然后讓暖芳去徐家傳信,“悄悄的找徐青焰,借徐家別院一用。”
別院一借就借來了。
徐青焰和白哥提前一步到了別院,交待仆人好好準備一下,說不定會有貴客到。
“你說,公主為什么突然要從鳳凰臺出來?”徐青焰不解,“我聽說朝陽公主不喜她,喜趙國公主。”
白哥道:“可能是她得罪朝陽公主了吧。這也不奇怪,公主的脾氣那么大,我還覺得這算晚了呢。”他們都以為朝陽與姜姬應該是王不見王,不料兩人還真好過一陣,現在鬧翻很正常啊。
兩人沒等多久,差不多是他們把話送進鳳凰臺的當天下午,黃昏時分,姜姬的車就到了,身后也是浩浩蕩蕩的隨從。
白哥和徐青焰一起在門前迎接,徐青焰看到姜姬下車時身前身后足有四五個侍人扶著,輕手輕腳,好像怕她摔了一樣,連忙過去,關心的問:“你怎么了?生病了?我叫家里送醫師來!”白哥也皺眉,跟著他們把人送進屋,看到姜姬真像受了什么重傷、大傷一樣小心翼翼的被人摻扶著坐下,坐下還不夠,說想躺著,侍人們就立刻鋪床疊被,扶她躺下。
白哥說:“我這就讓人把醫生送來。”說完轉身要走,被姜姬叫住,他回頭,看她一手撫腹,滿臉慈愛的搖頭:“不用了,我沒病。”
白哥已經面無人色。
徐青焰也明白過來了,驚呼一聲,左右張望,連忙把人都趕遠了,然后又張惶了一陣后,把白哥拉到外面說:“我在這里陪著公主,你快回去,送我奶娘來。”
白哥點頭,又茫然:“好,我回去……送你奶娘來干什么?”徐青焰理所當然的說:“我當時生孩子都稀里糊涂的,公主也不懂啊,我奶娘懂,讓她才好啊!”
白哥初聽覺得有理,后又一想,怒道:“這……怎么……難道……”
被徐青焰推走后,仍忿忿難平。
等他見到徐公,如此這般說完之后,就,“這種事,我們怎么能幫她呢?!”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都要當皇后了!你怎么可以生私生子呢?你你你太過分了!
白哥接受不了!
等他氣完,就見徐公吩咐徐樹:“送青焰的奶娘過去吧,多帶些東西,還有嘴嚴又熟悉的侍婢也帶一些,對了,還有廚師,找到會做魯菜的灶工了嗎?”徐樹點頭:“都有了,那我這就去吩咐。我看只是青焰一人的奶娘還不夠,我媳婦有個很會服侍產婦的仆婦,我把她也送過去就萬無一失了。”
白哥:“……”
徐公看也不看他,徐樹走了,他讓人把徐叢叫來,吩咐徐叢,最近不要再提皇帝迎魯國公主為皇后的事了,先冷一冷,找點別的事給鳳凰臺的人做,一年后再說。
徐叢雖然不解,也點頭說:“沒問題。爺爺,是有什么事了嗎?”白哥已經迫不及待的發火了:“先生!難道我們要容忍此事?”
徐公瞪他:“不要說孩子話!你娶青焰之前不是也與家中歌伎有過一子?我說什么了?”白哥鬧個大紅臉,那個孩子后來就送到鄉下一戶人家去了。
徐叢聽懂了,笑道:“之前聽說公主有情人,現在這樣也不出奇。”
白哥都覺得自己發火是件特別沒道理,特別幼稚的事了:“難道還讓她做皇后?”徐公道:“不讓她做讓誰做?一點小事,一年后孩子肯定也落地了,她繼續去當皇后,有什么關系呢?”白哥:“……這樣,真的可以嗎?”徐公和徐叢都笑了,徐叢退下,留徐公教弟子。
徐公把白哥叫到身邊,溫柔的說:“傻孩子,重要的是姜幽,而不是她的品性、容貌、德操。如果要貞潔,世上的女子貞潔的多了,難道都能當皇后?”這樣一說,好像……是……
白哥多多少少還是受了一點刺激,他有點失落,但更多的卻是另一種新的體悟。
別院中,姜姬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徐家送來了熟知婦人之事的侍婢和仆婦,把她照顧得很好。
徐青焰也一味的叫她寬心,半點不見責備。就是白哥來了,也要被她叮囑過后才能來見她。
“你們說話吧。”徐青焰出去前還瞪了折白哥一眼。
白哥卻是沉寂多了,以前他身上有種跳脫感,像個走路都要蹦蹦跳跳的少年,現在卻長大了,沉穩了。
“公主可安好?”他問。
“一切都好。”她說。
“那公主可知,趙姬在宮中已經可以坐在朝陽公主身邊了。”他說。
“嗯。”她點點頭,問:“朝陽公主見了花萬里以外的人了嗎?陶公是個什么反應?他還沒動靜?”
白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起徐公的話“姜幽問什么,你就答什么”。
“陶公已經發怒了。”他說。
花萬里求見朝陽公主,一次不行,二次,三次,終于叫他見到了。
朝陽公主對他不算很好,但也愿意見他。花萬里不知從朝陽公主那里得了什么許諾,回來后就愿意當一個偏遠小城的小將軍,只領五萬兵。
但他隨即舉薦了許多花家子弟,他的兄弟們都被他舉薦了。朝陽公主也從善如流的封了他們的官,許他們領兵。
花家好像重新凝聚起來了。
可花萬芳也備上禮物見過朝陽公主后,朝陽公主也許他領兵,不過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花家旁系。
已經有八十年,花家沒有旁系領兵了。旁系想出頭,只能依附在嫡系手下。
現在旁系也有了自己兵馬!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只是其他花家旁支蠢蠢欲動,更多人發現朝陽公主成了一座通天梯。
徐公還“病”著,陶公坐不住了。先是據說他在家中生氣,后來就把花家的好幾人給攔了。
朝陽公主封了官,用了印之后,到他那里,他把圣旨攔下,寫了奏表,說這些人品德哪里不好,不能為將,遞了上去。
朝陽公主就接了,這幾個人的官就沒了。
雖然花家還是當上將軍的多,但陶然一出手就讓朝陽公主收回圣旨,足以證明鳳凰臺不是朝陽公主說了算——她的大腿還沒那么粗。
一部分人發燙的腦袋冷靜下來了,但也有一部分人看到花家成功的例子后,忍不住效仿花家。
朝陽公主一時風頭無兩。
已經把皇帝選后的事給壓下去了,現在誰還管皇后誰當啊?徐叢所答應下來的并不難,反正百姓們其實已經忘了選后的話題了,現在最熱鬧的是花家,以及仿佛換了個性子的朝陽公主。
但沒人覺得朝陽公主不該弄權,事實上,她現在才弄權,已經很叫人吃驚了。幾年前朝陽公主就一直在說先帝去后,她恐怕也活不久了。她都在等死了,怎么給皇帝的皇后還沒選出來,她這又不想死了?
白哥說:“陶公在接下來一定還有招數。老師說,陶公會借著朝陽公主再往上走一步。”踩著朝陽公主顯名,這才顯得他比朝陽公主,這個鳳凰臺事實上的擁有者更有權-力。
姜姬掩口打了個哈欠,她現在容易困。
這不正好?
她先躲一躲,叫這些雄踞鳳凰臺數代的大老虎們先斗一斗吧,斗完了,她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