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寒冷的地方到了溫暖的地方,孩子哭得更大聲了,聲嘶力竭。
姜姬只依稀看到一個皮膚青黑、小手像鬼爪一樣細骨伶仃的孩子被侍人抱在懷里,她指著問蔣龍,不敢置信:“這就是那個孩子?”
蔣龍點頭,侍人也不抱著孩子往前湊。
“別看了,再嚇著你?!笔Y龍說。
小孩子有什么嚇人的?一般人大概會這么想。但曾經(jīng)姜旦在草床上餓得像個鬼娃娃,這個小孩子估計不比當時的姜旦好多少。
——但這更不可思議了。
她皺著眉,示意侍人靠近。
侍人看了蔣龍一眼,見他也不置可否,顯然并不打算讓公主不快,就抱著孩子走過來。
湊近一看,更是觸目驚心。
這個孩子比當初的姜旦還不如,不知生下了幾天,身上竟然還留有血污。巨大的腦袋支在細弱的脖子上,一雙眼睛還未睜開,小巧的鼻子凍得發(fā)白,一張血盆大口能看到扁桃體,最可怕的是他的口腔和舌頭幾乎都沒什么血色。
再看他的手腳全都皮包骨一樣,身上的青黑是凍出來的,摸一下他的小手,凍得發(fā)冰。這個孩子卻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指,用力的讓她都發(fā)疼了。
……就像當初的姜旦。
蔣龍看她神色不對,笑著說:“嚇著了吧?,剛出生的小孩子都很難看,讓人把他帶下去吧。”
在她身邊的姜良眼圈都紅了,她招招手,讓他過來從這侍人懷里把孩子接過來,“先別洗澡,他這么小應該還喝奶,把奶沖淡煮過鎮(zhèn)涼喂他?!?
姜姬這里有一只母黃牛用來擠奶,一開始是打算給姜旦喝,后來是姜智他們喝,她自己也喝。給小孩子喝的好像不能太濃,要沖得淡一點避免他拉肚子。
姜良抱著孩子下去,蔣龍驚異的看著她,他身邊那個侍人也是一臉震驚。
“我養(yǎng)過孩子,你忘了?”她故意冷笑,“我可不是你們這些被人侍候大的公子哥!”
蔣龍見她發(fā)火就把剛才的驚異丟了,坐近點說:“我又沒說什么,脾氣真差。”
她卻想到他現(xiàn)在把孩子給她送來……她站起來推開窗往金潞宮看,那邊仍是燈火通明。
蔣龍也走過來,居高臨下,在這里連宮門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是第一回 來,但每一次看到這一幕都會讓他渾身戰(zhàn)栗!
“果然不愧是摘星樓!”他深深感嘆著。
姜姬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就這么出來,把王后一個人丟下?”
蔣龍一怔,笑道:“剛才你果然是在同情她?公主心慈,名不虛傳?!彼悬c想笑,又對眼前這個一直以來都令他厭惡不已的女孩子升起了一點點的好感,覺得她也不是那么壞。
不過她的善良似乎只會給予弱者,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自大呢?
“就算我在那里又能說什么?”他長嘆一聲,“有他親兄長在,我越俎代庖象什么話?”
如果說蔣盛跟蔣彪的心結是從兄弟長幼論起,他在以前對蔣彪是不會有半點不平的。只是……好像他一下子就直起腰來看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能和蔣彪平視??邕^了那條界限之后,他就覺得以前什么心思也不會有的自己太幼稚了。
至于小蔣后……
她跟他有什么關系?
現(xiàn)在只是因為大王需在一個王后在位,而魯國也需要一個王后在這里,她才會成為王后。不管她是什么樣的人都跟他們無關,他們也只是需要她坐在那里而已。等他們不需要她了,或者時局又發(fā)生變化了,那她自然而然就該下來了。
公主對她的憐憫雖然是一種慈悲,但其實也是無用之物。因為就連她自己也是別人的俎上肉罷了。
不過公主比小蔣后更好的一點是,她始終想要在這其中攙一腳,在這些打算拿她去交換好處的人中,她拿自己的命運來入局。
小蔣后卻從來沒想過她能用自己的命運能做什么。哪怕她自己的命不屬于她,但誰也沒說她不能用這個來爭取一點好處啊。
所以,他才會在這里,才會把小公子交到她手上。
蔣龍告辭了,在大王的宴會上,他一直失蹤不太好。畢竟他現(xiàn)在是“內史”了。
姜姬下樓去看那個孩子。
不過眼前的一幕真是讓她驚呆了,只見那個孩子臥在母羊下腹,四肢都纏在小母羊身上,嘴里緊緊叼著母羊的一只奶-頭吸得那叫一個起勁。
“這樣就行?!蓖离嗖嫜f,“就讓他睡在羊圈里,他身上的東西羊也會給他舔干凈的。其實要是有只狗更好,母狗更會帶小孩?!辈贿^公主不吃狗肉,曾經(jīng)他給公主說狗肉很好吃時,公主的臉色都變了,嚇得他再也不敢提……
他轉頭看過去,那個站在門口的人是誰?
“公主?”姜良先認出來了,一聲驚叫,“其他人呢?”這時他看到姜儉在公主身后對他偷笑。
這個混蛋!明知公主下來了也不給他們報個信??!
“公主?”
“公主不是在樓上嗎?”
“公主來了?!”
一時左右全都騷動起來。
雖然在這里的役者每個人都很感激公主,都會在外人面前稱頌公主的美名,但他們卻都沒有見過公主,連公主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這時聽到有人喊公主,他們先是不信,然后就想看一眼,就看一眼……
“都滾出去!”屠豚先喊上自己的人把這些人給打跑了,一些人邊抱頭鼠躥邊回頭偷偷張望,終于在門口的燈下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她的衣服有著長長的下擺,上面還有好看的花紋……
“公主。”屠豚上回去見姜姬還特意洗了個澡,把頭發(fā)扎好,穿了最干凈的一件衣服。但今天他可是什么都沒準備,地上那么臟,他還習慣不穿鞋——
姜姬的目光恰好掃到他的腳上,那黑得看不出原色的大腳,只到膝蓋的褲子,破破爛爛的衣服——
她就不看他的手了,免得看出什么來以后不敢吃他做的飯……
“為什么不穿羊皮襖?不冷嗎?”她問。
屠豚吭吃吭吃半天才說:“……做飯,挨著灶臺,怕獠著毛?!?
“你應該有兩三件吧?”她明明記得前年和今年都發(fā)了新羊皮襖,一是怕他們穿臟、穿破,二來怕他們拿皮襖去換錢,自己還是沒得穿。
這些役者大半都沒有家累,他們也不會大張旗鼓的結婚,但有兩樣東西是從古到今都有的:一個是色,一個是賭。
她嚴禁這些役者沾色,賭的話也不許賭錢,只許賭一些娛樂項目,比如賭了就剃掉胡子,剃掉腿毛一類的,倒是頗受歡迎。
但再怎么禁止,他們之間還是偶爾會有小賭局賭一些錢,只要沒有賭得太厲害,她查到了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屠豚不吭聲了,還不敢看她。估計是皮襖一給他就拿去換錢了,不是買酒喝了就是拿去賭了,要么就是拿去嫖了。
姜姬冷哼一聲,“自己犯錯自己去領罰!”
屠豚磕了個頭,出去脫了上衣跪下讓一個役者拿沾水的皮鞭抽他。姜姬在屋里數(shù)著鞭數(shù),十鞭,看來那個皮襖是賭輸了。
小孩子的肚子喝的都鼓起來了還不放嘴,母羊很溫馴的臥在那里,似乎不介意這個沒毛的娃娃不是自己的孩子,在他的屁股上用力舔著,她看到這孩子身上的血污都被舔干凈了。
屠豚挨完打進來跟沒事人一樣,身上還冒蒸氣,看來他剛才還是去打了兩桶水沖了一下,擦干凈換了身衣服再過來,頭發(fā)都是濕的,說:“等這孩子吃完、拉完,再抱出來給他換上衣服就行了?!闭f完,他又猶豫著加了一句:“其實……最好這幾天都讓他在羊圈里跟母羊一塊住,小孩子吃奶沒準,一會兒一吃,睡著了還要吸兩口,這屋也暖和,這羊乖,不踢人,它抱過好幾窩崽了,會照顧他的。等他眼睛會睜了再抱走更好。”
“就照你說的辦吧?!彼龂@了口氣,湊近看這孩子身上青黑色的地方變得沒那么多了,可能是跟母羊臥在一起暖和了,有些地方開始泛紅,現(xiàn)在母羊把他舔得全身泛光,更顯得身上的皮青一塊黑一塊的嚇人。
“可能會生瘡……他這個樣子可怎么辦……”這么小,怎么用藥?
屠豚伸頭看了一眼說,“沒事,我這就去找兩塊蘿卜頭來給他擦擦?!闭f著他就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抱著一個籮筐進來,嘴里還咬著一塊青蘿卜頭,咔滋咔滋的,路過姜良和姜儉身邊時,往他們嘴里各塞了一塊。
吃的都是好東西,哪怕是切剩的蘿卜頭,兩人立刻也脆生生的嚼起來。
屠豚蹲下來,把蘿卜頭放在旁邊的火炬上烤一烤,然后在小孩子背上用力擦起來,一塊擦完,他就順便扔給母羊吃了。孩子才多大點,五六塊就擦了個遍,擦得他全身紅通通的,手腳全縮在一起,縮成一個球,縮在母羊腹下睡得安適香甜,母羊也臥下來,和他一起睡了。
屠豚把剩下的蘿卜頭全喂了旁邊圈里的羊,抓出其中一只來給姜姬看:“這就是那只母羊生的?!?
這時那只母羊的頭也抬起來了,輕輕叫著,想站起來。
屠豚干脆把這只小羊羔也給放在小孩子身上,小羊羔渾身雪白,嫩嫩的蹄子毫不客氣的把那孩子踢到一邊,屠豚把它抓出來,再放回去,幾次以后,小羊羔知道不能踢這個孩子,就和他一起挨著母羊臥著了。
姜姬又看了一圈,讓他們再在門前加兩道棉簾子,再裝一個門。母羊那個圈里墊上厚厚一層草。
姜良說:“公主,我可以留下來看著他!”
她本來也是這么想的,不能把這個孩子自己放在這里。姜儉也說,“我也來,我跟他分個班?!?
“再多添兩個人?!苯дf,“姜溫和姜勇,你們四個一起看著這個孩子?!?
姜儉聽得在心里嘀咕,等去找姜溫時,他小聲對他說:“我怎么覺得不太對?這個孩子是大王的兒子不假,但旦公子那邊才一個阿仁,他就用得了我們四個?”
這個孩子就算是大王的公子,但在公主心中也絕比不上旦公子啊。
姜溫也覺得不對,可他一時也想不通公主是什么意思,“我們先照公主的吩咐去做,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說。”
不知是這里的孩子就是皮實,還是這個孩子命硬。
姜姬心驚膽跳的怕這個孩子生病,畢竟他送過來時那副樣子實在太嚇人,下一刻死了都不奇怪的??稍谘蛉镒×似?八天后,他的眼睛張開了,也長胖了一點點,皮膚雖然還有一些青紫,也生了幾塊凍瘡,但在姜溫四人的照顧下慢慢好轉了,也從羊圈中轉移了出來,住在了姜溫他們的房間里。
姜良給這個孩子換尿布,一邊逗他:“羊崽看這里,看這里?!?
羊崽是他們給這個孩子起的小名,那只母羊也算是他的養(yǎng)母了?,F(xiàn)在這只母羊也被牽來了,繼續(xù)喂他奶喝,他現(xiàn)在喝得更多了,有時姜良以為他不喝了,過來想把他抱走,一看,他閉著眼睛好像在睡覺,嘴里還咕咚咕咚的往下咽呢。
羊崽的眼睛雖然睜開了,但好像還是有點看不清楚。姜良逗他,他的反應總是慢上半拍,更像是聽到他的聲音才轉過來。
姜溫在他身邊一會兒這邊拍巴掌,一會兒那邊拍巴掌,這回這個孩子的頭轉得快多了。
“眼睛是不是……”他伸手在羊崽眼前擺,羊崽咯咯笑著去抓他的手,一下子就抓到了。姜溫松了口氣。
姜良白了他一眼,“小孩子都這樣,剛落地呢,能看見什么???也就能看個影子,這屋里還這么暗?!?
姜儉湊過來,看了眼羊崽,小聲說:“那這個孩子……我們就養(yǎng)著了?”
“不養(yǎng)著,難道還還給他們?”姜良也是很驕傲的一撇嘴,當時承華宮把姜旦偷走的事,他們可都記得一清二楚!
雖然當時他不明白公主為什么不去把姜旦要回來,但姜溫說公主是怕要回來了還會再被承華宮偷走,萬一下回偷了以后送到別處去怎么辦?還不如就放在眼前,就算不要回來,也知道人在哪里,這樣才能安心。
不過他覺得公主是不可能忘了這個仇的。這不是現(xiàn)在就報仇了嗎?
姜良趴在羊崽肚子上用力親了一下,“看他們把你養(yǎng)成什么樣了?還是公主對你好吧?你要記得公主對你的恩情哦!”
姜儉和姜溫都笑了起來。
承華宮里,茉娘正在哭。憐奴坐在她面前,臉色很難看。
“……又不是我的錯?!避阅锖ε聭z奴,又有些委屈,“這里的侍女都不肯聽我的,他偷偷來抱走,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憐奴冷聲道:“那你就不會去要回來?王后!”
茉娘的口聲戛然而止。
憐奴看出她不情愿來,心中更是不忿。以前他是拿公主沒辦法,姜元看似對這個公主毫不在意,他也一直在給這個公主使絆子,從公主到摘星樓起,在他有意無意的忽視下,摘星樓要什么沒有什么,換一個人早被他給整死了。
結果這個公主竟然越過越好了!氣勢越來越足,風頭越出越大。他就更不敢直迎其鋒。
現(xiàn)在好不容易他手里有個王后了,結果這個王后竟然也不肯聽他的?
他上前一步,抓住茉娘的頭發(fā):“你敢不去?”
茉娘的頭皮被拽的生疼,卻一聲也不敢出,更不敢叫外面的侍女進來。
可她牢牢記得姐姐告訴她的話,咬緊牙關只是搖頭。
憐奴防著姜元會把茉娘叫去,不敢打她,只是拖著她的頭發(fā)在殿中繞行,茉娘死死抓住憐奴的手腕,抓撓不休,卻還是抗不過他的力量,她又不肯求救,嘴唇咬得都出了血,頭發(fā)被抓掉了一大縷。
直到外面有侍女小心翼翼的說:“王后,公主讓人來見您……”
憐奴這才放開她,躲了起來。
茉娘咽下喉間痛呼,坐直身,忍著劇痛把頭發(fā)給重新攏好,坐在簾子后,才敢喊侍女進來。
侍女躲躲閃閃的進來,頭都不敢抬,跪在殿中,離茉娘十萬八千里遠,垂著頭說:“公主讓人來看望王后?!?
茉娘猶豫了一下,說:“讓人進來吧。”
她一開口,聲音沙啞,嚇了自己的跳,見那個侍女更是嚇得瑟瑟發(fā)抖,她心中一驚:這個侍女必然是剛才聽到殿里的動靜了!
她驚惶的視線和楹柱后的憐奴對上,憐奴陰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對她點點頭,她才放了心。
她和憐奴之間的關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然不管是蔣家還是大王都不會放過她和憐奴,而到那時,憐奴必定會先取了她的性命!
侍女哆嗦著退下,跟著一個仰首挺胸的少年走了進來,他容貌俊秀,身量較小,似乎年紀比公主要小上幾歲。
茉娘對長得好看的男男女女都認為他們會很受主人喜歡,但這種喜愛是不長久的,所以就算這個少年再俊美,她的神色中也沒有觸動:“你來有什么事?”
姜智說,“公主命我來問候王后。”他曾在庭院中碰到過一兩回這個王后,當然,那時她只是夫人。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王后已經(jīng)忘了。
躲在簾后的王后看不清楚,但一個王后,居然避在簾后見他,肯定有問題。
姜智卻比往常更警覺,他直覺這個殿中有問題——
這時他看到在他不遠處的地上有一縷頭發(fā),很長,很黑。
他把頭伏低,“公主一直喜歡王后的舞蹈,一直想著如果能近些看一次就好了。”
茉娘一怔,給公主跳舞……其實比給大王跳舞更好,她更愿意跳給公主看。想起新年那天夜里,大王差一點就讓她在那群喝醉的男人中間跳舞了,如果不是蔣龍回去……
她停頓了一下,看到憐奴在給她使眼色,她張張嘴,“……公、公主,還好嗎?”
姜智覺得她剛才不是說想這句。
——這殿里果然還藏著人。
“公主很好,如果有空,還請王后往摘星樓去,公主一定會好好招待王后的。”姜智說完,不再久留就告辭了。他在殿外撞到了那個領他進來的侍女,看她仍是面無人色,心軟道:“跟你的姐妹們在一起,不要一個人亂跑。”
侍女好像沒聽到,半天都沒應答。
姜智匆匆回到摘星樓,直接上了二樓。
姜姬正在給羊崽挑兩塊小羊羔皮做小襖,聽他說承華宮中有人和茉娘在一起,愣了:“……蔣家的人?”茉娘在承華宮一直被人圍繞著,她應該是不可能在蔣后的眼皮底下偷偷有一個情人的,所以她直接猜的是蔣家偷偷進宮的人。
姜智說,“王后不敢見我,恐怕面上有傷。”
“不太可能吧……”畢竟是王后,姜元如果想見她,臉上有傷怎么辦?就算要打人,也不必非要打在臉上。難道是姜元那天晚上打的?
這幾天她都在想羊崽的事,根本沒去管后面金潞宮又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想也知道小蔣后在那一晚必須不會太好受。
姜智肯定的說王后必須是挨打了,因為他在地上看到了頭發(fā),“承華宮現(xiàn)在的侍女都是一頭枯發(fā),沒有一個能養(yǎng)出那么長的、黑亮的秀發(fā)?!?
打到頭發(fā)都掉在地上,那是打得很嚴重了。
讓姜智下去后,她再想了一遍,覺得不可能是蔣龍打的。按蔣龍的性格,背地里陰人最有可能,親手去打小蔣后?他不會那么下-流。
這么一想,她開心起來,立刻讓姜良去喊蔣龍來一趟。
蔣龍正忙得焦頭爛額,新年過去,大王急著想繼續(xù)修陵,他也給那幾個小城鎮(zhèn)暗示在今年年中時要再多征一次稅送到他這里來,甚至有兩個城答應一回去立刻就征,三月份就能送進樂城。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給大王重新再修一個宮殿,一定要比摘星樓更華麗、更巍峨,至于修在哪里,當然就是照明宮的舊址上了。
姜元已經(jīng)答應了,在聽到修一個比摘星樓更高的宮殿時他已經(jīng)動心了。以前還覺得沒關系,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受不了他不能住在這個宮里最有名、最好的地方了,特別是摘星樓,這個名字現(xiàn)在想起來,與他更為相襯不是嗎?
只是要怎么讓姜姬遷出來還需要想一想,他想的是在出嫁前,也可以讓公主去神廟虔誠的住上幾年,這樣不是更好嗎?只是這樣一來,金潞宮東邊的神廟就需要重新修葺,一旦開始修神廟,這個主意就暴露了,說不定會遭到反對……
現(xiàn)在不管是龔香還是馮瑄,甚至蔣彪都一至想把姜姬給送上神壇,務必要讓諸國的人都相信,她是一個深受他寵愛,深受魯人崇拜,受天眷顧的公主。如果他在此時突然說要讓公主從摘星樓搬出來住到神廟去,只怕人人都會懷疑之前的傳言是真是假了。魯國之前并沒有這個傳統(tǒng)啊……
姜元發(fā)起呆來,蔣龍走過來,見狀,道:“大王要不要服一粒丹?”
姜元啊了一聲,從枕下取出匣子,掏出一顆放進嘴里,閉著眼睛慢慢嚼著,嘆道:“孤就說為什么這會兒有些困倦?原來是該服丹了?!彼严蛔釉俅蜷_,見其中已經(jīng)空了,隨手一扔,匣子砸在地上摔成兩半。
路過的侍人都嚇了一跳,姜元卻神情木然。
蔣龍度他神色,小心的問:“大王可是心中不快?”
姜元長嘆一聲:“……丹快服完了??墒菃躺踢€沒有來?!彼窒袷亲约亨止酒饋?,“以前過年時他明明會過來一趟的,為什么這次沒有來?”
蔣龍又陪了他一會兒,直到看到憐奴來了,他才得已脫身去摘星樓。
一進摘星樓,蔣龍不免神清氣爽。相比越來越喜怒不定的大王,公主的些許嬌橫一點也不討人厭,反而更增添了她神秘的魅力。
“公主,為何事喚我來?”他將要坐下,卻見公主正古怪的上下打量他,一面打量,一面還與身邊的一個少年交頭接耳。
蔣龍也不怒,雖然他看這些少年不順眼,但已經(jīng)習慣了每回見公主,公主身邊必定有那幾個少年中最好看的人相陪,就連去金潞宮找他的也是最好看的姜良——看,他現(xiàn)在都記得住他們的名字了。
公主這點女人的小心機,他一清二楚。
他索性就站在那里讓公主看個夠。
“公主,到底某又有哪里令你不快了?”他好笑的問。
公主明明在故作姿態(tài),還要他來詢問。
“我只是想……人不可貌相……”姜姬故意一邊看他一邊搖頭。
蔣龍假裝吃驚,“莫非某有一二短處被公主知道了?”
姜姬揮退姜智,湊近蔣龍,盯著他的眼睛小聲問:“你為什么要打王后?”
“打?王后?”蔣龍一怔之下,反應了過來,臉色就變了,“公主是說,有人在打王后?不是,威脅王后嗎?”
“難道不是你?”姜姬輕嗤,“別裝傻,不是你還會是誰呢?我只知道你確實看不上王后,但萬萬沒想到……”
他舉起一只手,“不是我?!?
不過,他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
他看向公主,笑著一揖,“多謝公主告訴我。”
這個消息本來就是她故意送給蔣龍的。
在這個宮里,會躲在承華宮偷偷打小蔣后的,不是蔣龍,更不會是姜元。
只會是姜蓮——憐奴。
她看了眼蔣龍。
這兩個人要是斗起來,她這里就可以更輕松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