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收到了一封信,由魯國使者當殿拜會后,交給魏王的,深刻的表達了魯國的魏太子對魏王這個父親的思念。
魏王自己看了,不能不掉淚。他看完后,還要傳閱他人。
于是殿上的人都看到了,一個個輪著看了一遍魏太子是如何思念父親的。
殿上的人當然也要跟著感動的。
感動完了,魏王見今天顯然是不能干正事了,就說有些感傷,要失陪了。眾臣恭送大王后,也都出宮了。
一連幾天,魏王都沒有見人。
當時在殿上的大臣們也很尷尬。
因為魏太子象征著魏王以前的一樁丑事。
當年魏太后與王后相爭,太后命人推倒王后輿轎,致王后傷重而死。在王后死之前,王后宮中的小公子失蹤不見了,而王后面告大王,稱是太后帶走了小公子。
魏王根據王后死前之言,將太后關在了宮中。太后至死沒有再踏出宮門一步。
彼時,魏王和大臣都以為小公子已經死了。魏王就痛泣之后,將小公子追為太子后下葬。
不料,就在幾年前,已經長到十歲的小太子回來了!
小太子是由前王舊臣曹大夫的子侄送來,此人名為曹非,他說當時王后求他將尚在襁褓中的小太子送到魯國公主手中,由魯國公主撫養。因為魯國公主與王后乃是不同父的同母姐妹。曹非受王后哀求,將小太子偷出,挾帶出宮,送到魯國,長到現在才回來。
可小太子已經不認父了,對魏王并沒有絲毫敬意,后來更是逃回了魯國。
可子不孝,父卻要慈。何況其中又有魯國。魏王只能承認小太子的身份,待他卻十足冷淡。
小太子當日回來后居住在王宮深處,十歲上下卻不通詩書禮儀,沒有延請名師,魏王也沒有替小太子引見諸位大臣。
后來小太子逃走,魏王也是事后才發現的。直到魯國遣使者送信:使者又是這個曹非;魏王才不得不將小太子托在魯王座下,受其教導。
事到如今,子不子,父不父,已經成了禍患。
親信深知魏王現在是騎虎難下,而且魏王身邊已經有了四個聰明可愛的小公子了。
“他總是要回來的?!庇H信勸魏王,“大王何必憂愁?他不回來就算了;他要回來,大王要他做足孝子本分,若有一件不成,自可將他的太子之位奪去?!?
魏王的眉頭皺成川字,“孤不是擔心太子,是魯國。魯國挾著太子不放,肯定是想對我父子不利的?!?
魏王不肯說小太子壞話,說來說去,都是魯國不好。
親信點頭:“魯王陰險狠毒,必取其禍!”
魏王想了想,還不是不得不承認,當年把魏太子送到魯國,雖然有好處,但壞處也越來越大了。
一來,這個太子,是在當時以為他已經死了才立的。既是看在晉國的份上,也是看在其母已死的份上。
之后他把太后關起來也就師出有名了。
而太子未死,這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他并不想要一個有著晉國血統的太子,更別提這個太子還身負殺母之仇,日后他繼位,會不會重提舊事?造成魏國的動蕩?這都是隱患。
所以太子回來后,他礙于父子天倫,無法下手殺他,但也一直忽視他。
他逃走,他原本想順理成章的將他的太子之位奪去,不料曹非又跑回來當殿哭訴,叫他無法下手。
畢竟當時王后慘死,太子被迫流落魯國,都是他這個為夫、為父、為王的沒有擔負起責任來。
是他的錯。
如果他再輕易就舍去太子,會令天下人不齒。
魏王是想成就一世無暇之名的。他不想像趙王一樣四下征戰,夸耀武力;也不想跟魯王一樣,自在游戲。
他想當一個可堪為后世表率的大王。
所以他承認了太子的身份。
但將他托給魯王教養。
他這樣做,是為了趁著太子不在,教導出一個魏國人人愛戴的兒子,這樣等魯國送回太子之后,兩人相校,魏人自然會選擇他們更熟悉更喜愛的那一個。
他就可以讓人“勸說”這個生長在魯國的太子,讓出太子之位。
在太子離開魏國后,世家不再騷動,也不再有人催他盡快替太子延師,讓太子出閣見人。
他將其他的兒子送給名師教導,慢慢替他們顯名、揚名。
而宮中也不再為這個太子緊張慌亂,王后與夫人們也日漸和睦。
可這個長在魯國的太子仍然如鯁在喉。
他逐漸成長,魏王心中的不安也一再擴大。他不禁后悔自己的心軟,不該顧忌太子是前王后唯一留下的血脈而沒有除掉他。
其二,國中仍有人在蠢蠢欲動,他們一再向魏王建議要迎回太子,道魏國太子在他國成長,不是吉兆。若太子日后只知魯國,不知魏國該如何是好?
他們認為只要將太子迎回來,再善加教導,他就會忘了魯國,一心一意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也有人認為應該將名師送到魯國去教導太子,只憑曹非一人只怕不是夠。那曹非,兩面三刀,心懷不軌,他的父母親人也早就不在了,只剩下他一個人,誰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呢?
這些魏王統統都知道,但他想的不是把太子要回來,而是選擇其他兒子??伤植辉敢庾屓酥浪男乃?,他希望人人都知道是太子不孝,而非他不慈。
一個已經打算舍掉的太子,為什么要為這樣一個人去犧牲他的名聲呢?
親信替魏王出了個主意,“大王,何不就送幾個人去照顧太子呢?”
魏王聽懂了,他沉思片刻后,命親信選取良女,送往魯國,服侍太子。
隨車而去的還有大批的珠寶玉器,以及擅長游戲的歌伎、舞伎、樂伎等。
當這些人離開后,魏王想起了來魯人說的一件趣事。
這件趣事是商人告訴魯人的,而魯商行遍天下,自然知道的趣事多一點。
魏國則因為之前的一些緣故,魏王趕絕了商人,甚至在國中頒下王令,或魏人行商,則克以十倍稅金;或有城放商人進出,則商人需以頭贖罪,此城太守、將軍也要脫冠待罪。
但魏王也知道,魏國真沒有了商人也不行,所以他會親手頒發一個叫“買賣”的行商令,有此行商令者,可以買賣貨物,替各城互通有無。
能得到這個行商令的,都是各大世家,他們自己家里就有子弟或奴仆擅長商事,得了此令,便奉王令行事,專司買賣,又稱王商。
王商借著行商令,買賣隨心所欲,所獲頗豐。
魏王收到各家送上的貢物,也覺得此令解決了一大難題。既避免了惡事重演,又能令國內暢通,百姓安居,乃是大好事。
說起來,惡商肆無忌憚,只有這些遵奉王令買賣的商人才是善商,才是魏國需要的。
壞處自然是外面的消息會慢一點。
這些魯人說的是關于鳳凰臺的事。
說皇帝的一個宮婦把一個領兵的大將軍殺了,皇帝的姑姑又重新任命了這個大將軍的兒子、侄子去打仗,還打勝了呢。
一個魯人說,那宮婦是何人?皇帝就這么喜歡她?另一個魯人說,那一定是個美人吧?說不定會像洛水之仙那樣?
他們嘻嘻哈哈的,宮中的魏人就好奇的圍過去聽,不多時這個新鮮故事就傳遍了王宮。
直到魏王在寵愛的夫人那里聽到了,夫人是當成個好玩的事跟他說的,夫人道:“說不定會是我國的公主呢。”
魏王搖頭,“不會,阿笨極為笨拙,不會是她。”
這個故事跟魏王從心腹那里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只是那遠在鳳凰臺的心腹跟他說,那個被殺的大將軍,是花家花千降,罪名是不敬,不恭,大逆。
而殺他的,不是什么宮女,而是朝陽公主。
這朝陽公主這一年來像是突然開了竅,先將各諸侯國的公主召來,借此試探了各個世家的態度后,突然出手就殺了花家花千降。
花家失了龍頭,朝陽公主又下手籠絡住了花千降的兒子們,將花家完全握在了手心中。
現在,她又令花家帶兵出征,不管勝敗都能看得出來:朝陽長公主只怕有不臣之心。
心腹懷疑,皇帝只怕有不好了。
皇帝有疾,這個魏王能猜得出來,但到底是什么樣的疾才叫這個小皇帝從來不敢露面就不知道了?,F在看來,只怕是體弱。
朝陽公主身負先帝托孤之責,之前小心翼翼護住小皇帝,又替小皇帝選后選妃,這是要替他留下血脈。
現在她又冒出頭,意欲□□。
只怕花家只是個開始。她下一個下手的……
魏王猜測,該是陶家。
魏王讓心腹一定要將朝陽公主的一舉一動都打聽清楚。
至于前段時間傳遞來的圣旨上說要魏國送上人祭和豐盛的祭品……
魏王想了想,突然召來親信,道:“快去追信使!就道孤命太子往鳳凰臺去,拜見皇帝!”
親信聽得暗自心驚,低頭應是。
……原來,大王已經想要太子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