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樸素的小馬車在鎮國侯府大門外停了下來,不一時,車簾掀開,從里面鉆出來一個身穿桃米分色衣衫,梳著雙丫髻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小丫頭跳下馬車,來到了侯府大門前,叩響了門環,她只輕叩了幾下,而后便退到了一旁靜候。
沒一會兒趙全順從里面走了出來,他瞅了一眼停在道邊兒的馬車,又看了眼眼前的小丫鬟,問道:“你是?”
小丫鬟乖順的福身一禮,自報家門道:“奴婢是聞府的丫鬟喜兒,陪著我們夫人過來的。勞煩侍衛大哥進去通稟一聲,就說聞家大夫人求見。”
“哪個聞家?”
聞家并不能算是多大的家族,可是也是有許多分支旁系的,趙全順是一時真沒反應過來,也壓根兒沒想到前尚書府那一大家子還有上門的那一天,所以脫口就問了這么一句。
小丫鬟道:“就是早先住在榮祿街的聞家,侯夫人除進京時,還在我們府上住過些時日的?”
侯夫人還在他們府上住過些日子?那必然是前尚書府無疑了!可是他們來做什么,不是早都撕破臉了嗎?
趙全順眉頭微微皺起,他朝那不起眼的小馬車看了一眼,心里是老大不樂意的。可這到底是夫人的娘家人,他也沒有過多表現出什么來,問那小丫鬟道:“敢問,貴婦人來見我們侯夫人,可是為了什么事情?”
“我們夫人聽說,侯夫人有孕了,想著侯夫人的父母不在身邊,我們夫人便過來看看,也給侯夫人帶了些用得上的補藥還有吃食。”
小丫鬟說著又朝趙全順福了福身,道:“侍衛大哥,還勞煩您辛苦一趟,進去和侯夫人稟報一聲,我們在這等您的消息。”
雖說小丫鬟恭順客氣,不招人討厭,可是對這一家子的人,趙全順是打心眼兒里的煩,直想轟走了事,不過這事情可輪不到他來拿主意。
于是趙全順點點頭,說了聲“等著!”而后轉身進了府里。
到了二門處,和守門的婆子說了一聲,請她前去稟告夫人。
婆子一聽說是前尚書府那一家人,臉色頓時就變了,她沒忍住,抱怨了句:“他們來干什么?”
趙全順跟著道:“我想也是呢,去年這個時候,他們還在滿天下的抓捕咱們呢!這會兒又親熱起來了!”
“哪里來的親熱,他們這一家人永遠都沒那好心,我看吶,黃鼠狼給雞拜年,又不知憋著什么壞水兒呢?”
趙全順道:“行了嬤嬤,不管怎么說,您還是進去給通報一聲吧,這是非恩怨吶,自有夫人拿主意。”
那嬤嬤點頭:“好在咱們夫人聰慧,凡事看的透徹、明白,又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軟性子,再者還有侯爺撐腰,如今可是由不得他們再搞事情了。”
趙全順道:“正是呢!”
“那趙侍衛你先在這等著,我這就進去通報。”
“好的,辛苦嬤嬤了。”
——
“夫人,大夫人來了,在門外求見。”
正坐在桌前寫字的聞子君一愣,想了想才懷疑的問她:“哪個大夫人?前尚書府的大夫人?”
如瓊點頭:“正是這位大夫人!據李嬤嬤說,她是聽說您有了身孕事,過來看看您……夫人,您若是不想見,奴婢便去府門口回了大夫人,只說您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見客。”
聞子君搖頭道:“請進來吧!”
如瓊遲疑,不放心的道:“夫人,您真的要見她嗎?您如今可有著身孕呢,若是,若是她們再鬧出點什么事情……夫人,她們這些人是什么手段都有,咱們還是躲著些吧?”
聞子君笑道:“放心吧,如今可不是在尚書府的光景了,我在我自己家里,還怕她不成嗎?去吧,把人領去堂屋。”
如瓊雖說還是不放心,可還是不得不應下,轉身退了出去。
……
堂屋里聞子君和聞大夫人,時隔兩年,再一次見面了。
下人端了剛沏好的熱茶上來,聞子君語氣平常的道:“今年剛出的春茶,夫人嘗嘗。”
大夫人便端起茶盞沾了沾唇,笑道:“明前的龍井,如今也就只能在你這里喝到了。”
聞子君道:“夫人若是喜歡,一會兒便帶些回去。”
大夫人搖搖頭:“帶就不必了,我一直睡眠不大好,向來不怎么喝茶的。”
聞子君并不想繼續寒暄下去了,她低頭喝了口熱茶,放下茶盞,她直切主題的道:“夫人今日過來,可是找我有事?”
“并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大夫人道,“說起來啊,還是因為這個身體……昨日傍晚,我娘家的妹妹過來給我送些偏方小藥時,提起她昨日去陳府祝壽,在陳府聽人提到了侯夫人,并聽說侯夫人有了身孕!她在我那里,便和我也提了提,我這才得知,原來侯夫人的孕身都已經四個多月了。”
大夫人的臉上雖是多了幾許滄桑,不過笑容依舊如往日那般平和,她聲音平緩的道:“因想著你父母皆不在身邊,婆家也沒有個長輩看顧……好歹,你也曾經叫我我一聲大伯母來著,雖說,你們母女昔日在我們府上時,我們沒有照顧周全,讓你們受了些委屈。你心中怪我我知道。今兒個過來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看看,看你安安穩穩的我便放心了。我還給你帶了點補藥和吃的,你也知道,如今我們家的狀況,是拿不出什么好東西了,便當是盡了我作為大伯母的這份心吧!”
聞子君不知道到了這會兒,大夫人還說這些米分飾太平的話,有什么意義,她一時沒有言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不帶情緒,語氣平緩的道:“大夫人,咱們兩家的過往,可不如您口中的這般輕描淡寫,這是非雖是紛雜,可是大家各自心中明了。”
她清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大夫人繼續說道:“說實話,我曾經在尚書府的那些日子,確實是過得很不痛快,可就算我再不痛快,就算我再怎么不滿……莫說您怠慢了我們,便是您那時,打了我,罵了我……便是再如何,我們之間的關系再怎么不好!今日見面我依舊會叫你一聲大伯母。可是今日……”
聞子君搖搖頭,她道:“您說您給我帶了些補品和吃食過來,可是,您說我怎么敢吃?大夫人,我不是個落井下石,踩高捧低的人,可我恩怨分明,今兒個您來,我是這么說;可若是他日您又風光了,我們落魄了,我依舊還是這般說。”
大夫人垂著視線,坐在那里靜靜的聽著她的這番話,平靜的臉上始終沒有露出什么情緒出來,聽到這一句時,她只是頗為滄桑的嘆了口氣,而后點點頭,她道:“我知道,你確實是受了委屈了,只是你也說了這是非紛雜,這些紛紛亂亂的過往,我也不想解釋什么,便是解釋,也是解釋不清的。今兒個來之前,我也想到你大概也不會希望見到我,可是我這身份在這,卻是不得不來。現在人到了,見到你也安安穩穩的了,不管怎么說,也是進了我的職責。”
大夫人起身道:“其它的我便不多說了,你好好養著,我走了。”
“送大夫人。”
如瓊送大夫人走了,聞子君和身邊的如瑤道:“和這樣的人說話,真是不痛快。”
如瑤點點小腦袋,小聲憤慨的道:“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都這會兒了,還裝成自己是好人呢!奴婢聽著都累得慌。”
如瑤說的又氣憤又小聲,莫名的就有點搞笑,聞子君忍不住笑了,笑了兩聲跟著點點頭道:“累得我都餓了,去讓廚房給我做點東西吃。”
——
晚上申屠熾回來,聞子君將這個事兒和他說了,聞子君道:“我有點沒想明白她這是什么意思?就我們兩家現在的情況,她總不會覺得,見兩面就能夠化干戈為玉帛了吧?”
申屠熾道:“應該他們只是想要表明一個態度!”
“什么態度?”
“他們愿意和咱們重歸于好的態度。”申屠熾嘴角彎了彎,“他們的意思應該就是,只要咱們愿意,兩家雖是可以重歸于好。”
“可是,咱們怎么可能愿意?”聞子君皺眉,“他不會是仗著他們家的閨女,給太子生下的那個小皇孫,還指望著能有翻身的那一天吧?”
申屠熾道:“或許就是如此!”
聞子君驚訝:“可是我怎么覺得,一日陛下沒有定下這個孩子為接班人,他們一家便能安穩一日,一旦陛下打算把江山交給這個孩子了,陛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掃干凈這個孩子那曾經謀反過一次的外家!”
申屠熾點頭:“而且,如今陛下對待這個孩子的態度還不明朗……齊王那里還是有生還的希望的。”
“齊王他到底……”
申屠熾搖頭:“沒有任何消息,可也沒有任何人和任何證物,能證明齊王沒了。陛下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唉,不說他們了!你快吃飯吧!”聞子君把一盤炸雞塊兒端到了申屠熾面前道,“這個我不吃了,你都吃了吧!”
“怎么了,你這兩天不是愛吃這個么?”
聞子君吞了口口水道:“我剛才已經吃了一些了,還喝了一碗粥,吃了一條糖醋魚,不能再吃了,大夫說,也要適當的控制一下飲食。”
申屠熾見她一臉強忍著嘴饞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可是大夫交代的也不能不聽……遲疑了一下,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兒給她,“這一點應該無妨。”
聞子君便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