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榕聽我講完這個故事,長長喘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說道:“真是瘋狂,確實很瘋狂嘛。他們這是鬧哪樣?”
“為了錢財嘛。”
“為了錢就可以肆無忌憚,刁惡萬分了?”
我連忙向她丟個眼色,示意她別再往下說了。她也意識到這個話題不適合肆意討論,就閉緊小嘴不說了。
為了打破這種沉悶,我話頭一轉說道:“要說錢,還有比這更奇葩的呢。”
“什么樣的?”
“男人給女人當保姆。”
“當保姆?是當保鏢吧?”
“保鏢兼保姆。”
“還有這種工作?”
“你沒有聽說過吧?”
“當然沒有聽說過。挺新鮮啊,男人給女人當保鏢倒有可能,只要女人有錢么可以招保鏢,但男人給女人當保姆,聽著就有那么點別扭了。”榕榕問,“那個女人是什么身份?”
“女明星。演電視的。”
“難怪呀,又有錢又傲嬌吧,那個男的肯定又有本事又長相好,而且能文能武又貼心。”
我笑道:“我還沒說呢,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詳細?如果你全了解,不如你來講述這個故事吧。”
她連忙搖手:“我只是猜著而已,傻子想想都想得出來,這個女明星肯定漂亮有錢又高貴,她不漂亮怎么可能當明星,丑的誰愛看她演的戲。她要是沒錢怎么雇得起男保姆?而那個男的是個相貌平平智商一般的,怎么會被她看得中?如果他不夠貼心的話雙方怎么相處?不是會發生摩擦嗎?這種配合肯定是相當浪漫的。”
我點點頭說:“的確很浪漫,不浪漫就不夠味。”
“那是不是很有喜劇感?”
“最初是有喜劇性的,但后來還是有悲劇意味的。”
“啊,還有悲劇呀?我還是喜歡圓滿的結果。”
我遲疑了一下說:“那就不適合現在講,還是另換一個吧。”
“另換一個什么?”
“還是換個清代的,秀才自殺之謎。”
“好吧好吧,換個民間的,奇案故事聽聽。”
我見她不反對就講了起來——
清朝光緒年間的一天清早,三墩鎮上的一群*到學堂讀書,他們坐等好久,不見先生廖思鴻前來。此時鎮上負責巡街的差役李大貴到這里,學童們就把這事告訴了他。李大貴一聽也奇怪,難道廖先生病了,或有事走不開?他揮揮手說:“走,咱們到廖先生家看看去。”
廖思鴻孤身一人,住在鎮南的一處舊屋內。從弄堂里進去,有一個烏黑的門閉得緊緊的,李大貴敲了敲,也沒見有人開門。這屋子的窗相當高,李大貴只好把一個學童舉起來。學童從窗戶縫隙朝里一望,怪叫一聲,說里面有人上了吊。
李大貴馬上踢開門沖進去,果然見廖思鴻吊在空中,已經斷氣多時了……
鎮長徐天寶聞訊趕來了。由于廖思鴻是鎮學堂的老師,也算公家的人,所以徐鎮長分外關心。他嘆息一番,問王大貴,既然廖先生自己上吊,有沒有留下遺書?李大貴搜摸尸體的衣襟,果然摸到了一封信。徐鎮長接過去,展開了念道:“荒洲孤鴻,去日苦多,枉戀此生,追覓仙蹤。什么意思?”徐鎮長把信遞給一邊的年輕人徐金,讓他解讀一下。徐金是鎮長的兒子,跟廖思鴻一樣是秀才,他看都不看就說:“廖秀才是覺得此生太苦,前途昏昏,所以匆匆自我了結此生。”
既然是自殺,那也沒辦法。但廖思鴻做學堂的老師是經過縣令批準的,這件事還得向縣令匯報一下。當天徐鎮長叫兒子寫了一個報告,又命李大貴趕快去一趟縣城。
且說縣令聶衍接到報告,決定親自前往三墩鎮走一趟。都頭丁厲和干辦姚平不以為然,說這不過是一個秀才自殺,值得老爺親自跑去嗎?聶衍沒有回答,叫上幾個人立即出發。
這邊徐鎮長他們一見縣令來了,出乎意外,這事看來真不簡單,縣官大人都如此重視了。聶衍立即察看現場,先命忤作驗一下尸體。忤作確認,廖秀才確是自縊而死的。
聶縣令命手下都站在一邊,然后問道:“你們誰能說說,廖先生為何要自殺?”徐鎮長說:“根據他的遺書看,他是因為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心中太苦才走此絕路。”聶縣令又問其他人:“你們誰還能說出別的原因?”
正在此時外面有人在哭泣。聶縣令喝道:“把哭泣的人帶進來。”丁厲出去帶進一人,是一個少女。聶縣令問道:“小姑娘為誰哭?是為廖秀才嗎?”少女點點頭,一邊哭著一邊說,廖先生是為了她姐姐,自尋死路的。
“那你詳細說說吧。”聶縣令催促。少女介紹,她的姐姐與廖先生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本來可以成為一對,但兩年前她姐姐得了癆病,拖到去年冬不幸去世。廖先生為此悲痛欲絕,最終他也自殺了。
少女說完,徐鎮長和李大貴都點著頭,說這事他們也略有所知。
聶縣令看了看那封遺書,嗯了一聲說:“這么說來,秀才是殉情而亡。情投意合的戀人死了,他就像一只單飛的孤鴻,不戀人世了。”說完就命手下將廖秀才的遺體先運到鎮公所暫放。
當天聶縣令沒有回縣城,就在鎮公所住下。吃過晚飯后,聶縣令就對徐金說,你是秀才,咱倆今晚秉燭夜談,吟詩論文如何?徐金高興地答應了。兩個人先下棋。直到半夜,所有人都去睡了,徐金向聶衍拱拱手:“老爺特地命我留下,不只為陪你下棋吧。”聶衍點點頭說:“徐秀才哪,你就直說吧,此事到底蹊蹺在何處。”原來徐金在寫那個報告時,下面留了四句詩:青峰探疑究,無路有察詳,奉事關帝爺,此山亦會老。聶衍說:“我看這破詩是四不像,既不押韻也不通順,研究一番,才看出玄機,內藏‘此事有疑,老爺詳究’。你到底要告訴我什么?”
徐金連忙施禮,夸老爺火眼金晴。然后鄭重地說:“老爺,我敢說,廖思鴻的自殺,另有原因,我懷疑是被人害死的。”“害死的?是誰?”徐金壓低聲音說:“李大貴。”
“什么,是李差役?”聶衍覺得很竟外。“你有什么證據?”
徐金說:“我沒有確鑿證據,所以只能說有疑。但我知道,李差役恨廖秀才。”
原來不久前,李大貴看中了本鎮北家角的一個寡婦,此婦年輕漂亮,年少失夫,讓李大貴垂涎三尺。他便托人向她求婚。但寡婦回話說此生只嫁一夫,誓不再嫁了。但李大貴卻發現,此女與廖秀才暗中打得火熱,她的兒子就在廖秀才那里讀書,她經常借口接送孩子,與廖秀才見面,雙方眉來眼去,秋波橫生。有一天夜里李大貴親眼看見廖秀才敲寡婦的門,寡婦開門把他迎進去。
李大貴因此十分不快,但他開始也沒恨秀才,只是央求秀才幫幫他,在寡婦面前說說好話,能成全成全他。但廖秀才拒絕了。李大貴當然惱恨,有可能就把秀才給殺了。
聶衍聽了,疑惑地說:“就算這樣吧,可李大貴怎么害死秀才呢?”徐金說:“老爺勘察現場時,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什么細節?”“廖秀才究竟是怎么上吊的?”“當然是站在凳子上,頭伸進絹套里,再把凳子蹬翻。”“可是老爺有沒有擺過凳,試一下高度?”
聶衍十分吃驚,明白了徐金的意思。他馬上想去現場再試一試。徐金連忙勸道,現在去擺,已經不可能再現當時的情景了,因為廖秀才吊了這么長時間,尸體拉長了,所以現在用凳子測試高度,肯定是夠得著的,但他活著時肯定夠不著,因為個子并不高。
“那你的意思是,廖秀才是被李大貴強行托起來,掛上絹套里去的?”聶衍這樣一問,徐金就點了點頭。
那么,這封遺書又是怎么回事呢?徐金就分析,廖秀才失去了青梅竹馬的戀人,又不能娶那個寡婦相好,總覺得孤單,內心郁悶,隨手寫下這幾句,也不代表就是想自殺。
聶衍覺得很有道理,看來李大貴有重大嫌疑。他思索一下說:“明天我先問他一番,看他如何回答。”
第二天早上,一班人來到鎮公所,聽候老爺差譴。聶衍說今天他要去廖秀才的初戀情人家訪訪,只需李差役陪他去,其他人就在鎮公所等著。李大貴是鎮上專門負責治安的差役,對鎮上人家很熟悉,當下他就陪著老爺走了。但聶衍卻帶著他來到了廖秀才的屋內。然后和藹地問道:“李差役,聽說你和秀才有過節?”李大貴一愣:“老爺聽誰說的?”“是徐少爺告訴我的。”李大貴立即臉色發白,結結巴巴說:“老爺不會懷疑,是我殺死了秀才吧?”
“你說呢?”聶衍指了指頭頂的橫梁。李大貴趕緊撲通一聲跪下,搗蒜似地磕頭:“老爺明鑒,我確實恨廖思鴻,也有過害他的心。可前天夜里我巡街到這里時,卻發現了一個黑影從弄內出來。我隨即跑到弄內,透過門縫看見,廖秀才被吊在空中,兩腿正在亂蹬……”
“屋內油燈亮著?”“是的。”“那你既然看見廖先生上了吊,為何不進去解救?”
李大貴囁嚅著,忽然脖子一梗說:“老爺,我恨廖秀才,他死了,我也開心,所以我不想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