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錦會接近尾聲,已有許多商人陸陸續續歸家了,凌天霜作為凌家少主自然是站在門口行禮送客。
張若水一夜未成眠,想著昨晚與傾璇過手傷了她,還有她死咬不放的秘密,覺得既是愧疚又是好奇,憋在心里難受。他早早地起了,不敢對旁人說此事,想去找凌小姐問問傾璇姑娘的情況,一路風風火火地趕去找她。
不料,這次韓羽蕭來了個措手不及,屏著氣息隱在一處,等張若水一靠近便忽然現身,獵人捉兔子一般將他擒住。
張若水撇著嘴不停掙扎扭動著,還是難逃師兄的魔爪。韓羽蕭一路鉗著張若水細嫩的皓腕,將他扭送到了陳悅身前。“大師兄,若水帶到,我們是不是先帶他回青城山復命?”陳悅轉身怔了怔,望見張若水可憐巴巴地耷拉腦袋,卻沒有任何反應,向韓羽蕭道:“韓師弟,你忘了我們是來干什么的了?你寫封信讓清遠師弟他們下山來接他就是了。”
張若水一聽自然是一臉疑惑,掙扎著站直了身體,像只被獵人打下垂死掙扎的鴿子,撲棱著翅膀往韓羽蕭身邊靠了靠。韓羽蕭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沒有反抗之力,將手一放,由得他雙手自由。
張若水瞪著韓羽蕭棱角分明的側臉,自己思量了片刻,道:“韓師兄,你一定是要留下來做大事是吧?一定又是鋤強扶弱之類的大事,我現在會劍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張若水說著,水塘般的清亮眸子泛起一層興奮。說不定,他們是來幫助傾璇姑娘的!
韓羽蕭略微蹙了下眉宇,看了幾眼面前一臉天真的師弟,道:“你少管閑事,總之,到時候和清遠師弟安安分分地回青城山。你對他下蠱,到時候應該好好跟人家道歉!”
張若水貝齒一咬,用手指了指韓羽蕭,道:“韓羽蕭,你太無情了,送我回去是讓我送死,不讓我助你是看不起我,你還顧不顧十多年的師兄弟情分了?”陳悅在一旁板著臉,叱道:“張師弟,注意言行,在師兄面前不要沒大沒小!”
“好了,好了,你別鬧了!”韓羽蕭有些心煩地一揮袖,瞪著張若水,輕聲喝道。他又是一手鉗住張若水,將他連拖帶拽地帶了下去,還瞪著眼睛唬著他:“再胡鬧,我直接點你的穴道!”
另一邊,凌天霜送走了部分客人,一邊用鮫帕擦拭著額角的細汗,一邊小步快趨趕著去找傾璇商討救出凌雁的方法。剛來到走廊,卻被秋明洌攔下了。
秋明洌少見地蹙起略顯纖細的雙眉,手中不疾不徐地搖著踏雪扇,滿眼憂心地望著凌天霜。凌天霜見他的樣子有些反常,便
垂下云髻不敢看他,只是上前欠身一禮,道:“明洌哥,早啊。”
秋明洌略微俯首,目光柔麗地凝望著眼前的可人兒,道:“天霜,我都知道了,你為什么還瞞我?”凌天霜愣了一下,眸中閃過一絲電光火花,盡力壓制著內心的不安,尷尬地笑笑,道:“什……什么呀……”秋明洌一聳肩,眸中泛起一層溺愛,有些無奈地注視著她,道:“你小時候,一心虛就結巴,你看你自己,耳朵都紅了。”
凌天霜心頭一驚,一手伸出捂住一邊耳朵,雙頰卻更是緋紅。秋明洌一挑鳳眼,道:“昨晚本想去看望凌伯伯,可是那里的婢女說他病得臥床不起。我就等送晚膳時再進去瞧瞧他的情況,可是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凌伯伯的房間卻無一人進出。我找了一個家丁仔細查問了一番,好不容易從他口中知曉,凌伯伯被人軟禁了起來,已經十多日未歸莊了。天霜,這么大的事,你打算獨自面對么?”
“不……”凌天霜搖著頭,云髻上的珠釵也跟著泠泠作響,“我沒事,再說……傾璇姐姐會助我……”說到傾璇,秋明洌頷首沉吟了片刻,想到了眼前的凌天霜正在遭難,立刻從亂麻般的思緒中抽出身來。
秋明洌啪地一合折扇,鳳眼微瞪著,道:“我在燭庸城見過傾璇姑娘,知道她有些身手。可是,光憑你們兩個女子就能救出凌伯伯?我們秋凌兩家是多年的世交,我們不算青梅竹馬也算從小相識吧。天霜,你為何不信我?你有任何難處我都會助你!”
凌天霜會心一笑,暖如旭日朝陽,她蓮步輕移后退了半步,道:“謝謝你,明洌哥,此事與你無關,你不必卷進來冒險。傾璇姐姐她……是爹爹指定讓我投靠的人,我相信她……”秋明洌心頭一急,不由分說便拽住了凌天霜的一雙纖手,柔聲道:“為了你,我甘愿冒險!”他眸中并不渾濁,而是泛起澄澈清明的漣漪。
恰巧,景瀾從廊邊走來,之前聽不懂那道“口訣”,可眼前之景卻看得分明,眼見著心上人與另一位姑娘執手相依,想著那凌小姐的天仙之姿是自己所無法企及的。
景瀾的雙眼開始不由自主變得酸澀,喉嚨也比平常干澀了不少,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青石板上。景瀾再也不忍直視眼前之景,顧不得拭去眼角的淚花,雪足一動轉身跑開了。
凌天霜像觸電一般抽回雙手,片刻間便火氣沖天,秀眉一豎,輕喝道:“放手,無禮!”凌天霜是養在深閨的富家千金,平時規矩多禮儀多,即使是面對心上人也會發乎情止乎禮,何況是一廂情愿的秋明洌
,被他這樣抓手自然是惱羞成怒。方才還溫柔如水的佳人此刻已是滿臉慍怒,水袖一揮便將秋明洌拋在身后,快步走開。
秋明洌凝望著凌天霜離去的背影,眸子漸漸黯淡了下來。
卻說景瀾一路淚奔回到了自己的廂房,正好和被韓羽蕭“押解”的張若水撞了個滿懷。景瀾被彈得踉蹌了幾步坐在地上,方才傷心,這會兒卻又摔疼,景瀾驟覺諸事不順,耍起了小姑娘的性子,捂著臉嗷嗷大哭了起來。
張若水見狀自然是心疼不已,連忙上前,慌得手足無措,蹲下身來,原本白皙干凈的面皮急得發紅,問到:“景姑娘,是我不對,你摔在哪兒了?很疼么?”
景瀾從指縫間看見了面前一襲白衣的呆傻小哥,卻不買他的賬,起身將他推到一邊,直沖沖地跑回了自己房間,“嘭”地一聲關上房門。景瀾勁小,張若水再文弱也不會不如一個小姑娘,他一路快奔,幾乎將整個人貼在了雕花木門上,“篤篤篤”地敲打著房門,喊著:“景姑娘,是在下沖撞無禮,冒犯了姑娘,在下賠不是了,請你快開門啊!”
景瀾一關房門便順著木門坐在了地上,曲起纖細白嫩的雙腿,將頭埋在膝蓋上肆意痛哭著。“景姑娘……你怎么了?景姑娘……”門外,張若水不停地喊著敲著房門,更是在景瀾心中添上一筆煩悶,她的聲音中帶著哭腔,輕吼著:“你走開啊,不管你的事,別理我!”
任憑張若水如何呼門,景瀾就是閉門不見,只管像只小困獸一般哀聲哭鬧著,似乎是把出生以來十五年的所有委屈都哭盡了。
當晚,天邊一輪殘月,撒上疏星幾點。傾璇微閉秀目躺在床上假寐,凌天霜表面是溫婉千金,處理事務卻有自己一番心思,也難怪她能輕巧地舉行蜀錦會。商議如何救凌雁時,兩個女孩兒竟然起了不小的爭執。都怕動靜太大引起他人的注意,只好作罷。連續幾天,傾璇沒有睡過一晚好覺,她料想,天霜怕是比自己還要辛苦吧。
景瀾坐在原處幾乎哭了一天,最終在黃昏時分哭累了,趴在地上粗枝大葉地就入睡了。張若水本來是想去找凌天霜詢問傾璇的情況的,但是礙于被韓師兄如影隨形地“關押”,為了遵守“守口如瓶”的君子之約,所以也不敢有大動靜。他一直很好奇韓師兄他們是否是為了錦繡山莊一事下山,但是由于不確定,始終不敢開口。
張若水隔三差五地會來她房門前敲一次門,沒有聽見她的哭聲,便放心了許多。入夜,張若水趁韓羽蕭趴在桌上睡著了,獨自一人去廚房給景瀾找點吃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