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在隨時可能傾覆的生死之間遊走一番後,你是否覺得其實人生還有許多未竟之處,還有許多值得去追尋的未來,還有許多放不下的不甘心和遺憾?”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冥月,玄淵薄脣微勾,笑意清淺平淡,似有深意一般的問著冥月。
在玄淵看來,這世上沒有一場戰鬥解決不了的事情,不管冥月原本是如何聲如槁木、心如死灰,在一場隨時可能真的死亡的戰鬥之後,不怕她提不起精神來。想來真正在生死邊緣遊走過、奮鬥過,體會過那種隨時可能會消亡的感覺後,就能夠明白人生有多麼不易,又有多少未盡的渴求,又有多麼的不甘心閉上眼睛。
雖然甦醒過來,但渾身都痛得不行,完全動彈不得的冥月依舊被黑鱗長鞭捆成一個糉子,整個人躺在地上就跟一條鹹魚似的。面對玄淵的詢問,她氣若游絲,卻高貴冷豔的呵呵道:“別的事情先不說,有一點我肯定是無法甘心——我一定要把你這個王八蛋給狠狠揍一頓,才能平復我心中的怒火。”
“你這個王八蛋,打架的時候居然專門朝著臉打,朝著我身上鎧甲防禦最薄弱的地方打,而且劍氣又鋒利又快、長劍又重又沉,被刮過後就痛得不行。嘶……痛痛痛,我要痛死了,全身經脈都扭了,肯定還斷了幾根骨頭,這也就算了,我身上的鎧甲竟然也碎了好幾塊,要修補回來簡直不要太麻煩。”
冥月痛得滿臉扭曲,咬牙切齒的憤憤抱怨著,只不過她抱怨的重點似乎有些不太對,比起她自己身上所受到的傷害,她居然一副更關心她的鎧甲的模樣,這真的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該說不愧是冥月麼,關注點就是和旁人不太一樣。
“這次真的是太慘痛了,受傷也就算了,我的鎧甲啊!我好不容易、千辛萬苦收集來百餘片黑龍鱗片纔打造出這樣一件能夠承載我的陰冥力量不會輕易潰散的鎧甲,就這樣!毀在你手裡了!!啊啊啊啊早知道會這樣,我寧願輕裝上陣,就算是多被打幾下,傷在重一點也也好過鎧甲受損啊。”
冥月躺在地上裝死做鹹魚,她閉著眼睛哀嚎著自己逝去的黑鱗鎧甲,心痛得快要滴血,簡直是痛不欲生、摧心斷腸,整個人身上的顏色都灰白化了下去。冥月此時心情全部都在被毀掉的鎧甲身上,完全沒心思去傷春悲秋了,就連身上不斷傳來的痛感也無法讓她有一時半刻的分心。
她悔,她恨,她惆悵啊,早知道戰鬥的結果是鎧甲破碎,她寧可不穿直接硬麪剛啊。
噫,是不是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擡手摸了摸鼻子,玄淵面上似乎極快的掠過一抹尷尬,但等他放下手後,那一絲尷尬之色已經完全消失,他義正言辭的說道:“打得不狠,你就不會長記性,你看你現在不就好好的,看上去再也不憂鬱傷懷,再也不傷春悲秋了麼,我看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冥月哽了一下,忍不住呵呵反問道:“這麼說來,我還應該感謝你嗎?在你把我打得半死,而且還把我的黑鱗鎧甲毀了大半之後?!”冥月的重點依舊放在她那可憐的、悲慘殉職的鎧甲之上,可見對於她的鎧甲,她是真的感情深厚,到這種時候都不忘記掛。
玄淵點了點頭,脣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戲謔,他大言不慚的應承下來:“我覺得你確實應該感謝我,你之前就是被憋久了,在悲傷難過的情緒中越陷越深,鑽牛角尖也鑽得越來越深,你看我跟你打一架以後,你立馬就精神起來了。”
不知道玄淵和冥月打架時具體實情的百花仙子只看到了確實恢復了不少精神,不再枯槁如木、反而有些重振旗鼓意思的冥月,她心下鬆了口氣,當下也忍不住附和起玄淵來:“冥月,我覺得這位大人說得不錯,你現在比剛纔要精神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樣看上去心如死灰。”
“百花!你是被他迷惑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遭到來自百花仙子渾然不知的神補刀,冥月本來就渾身發痛的各處更加疼了,她艱難轉頭瞪向玄淵,憤憤不已的怒道:“我之所以精神起來,完全是因爲在剛纔的戰鬥中,他是拿出了要我性命、絕不手下留情的架勢在跟我打!”
冥月她是真·在死亡邊緣掙扎,雖然玄淵確實是放水了——畢竟沒有以上來直接就打死冥月,但要說他手下留情那就是在開玩笑了,在之前的戰鬥中,哪怕冥月完全清楚對手是玄淵,而他也不太可能真的動手殺了她,但她心頭卻依舊不可抑制的升騰起恐懼和驚惶的戰慄感來。
玄淵的攻擊就宛如海上不斷洶涌而來的波濤,隨時就可能讓身陷波濤之中的冥月傾覆,而在這不斷襲來的威脅和險境之中,什麼憂鬱痛苦、懷念悲傷全部都消失不見,在那種無處不在、狠戾兇猛的威脅之下,冥月真的有一種一不小心就會死在玄淵手中的錯覺。
而在死亡的威脅和逼迫之下,冥月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排解了心頭的悲痛,重新拾回了過去的戰力和心性。也只有找回了過去那種激昂向上、不屈戰鬥的精神,冥月才能在玄淵猶如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之下倖存下來,才能排解掉心頭積累的負面情緒重新煥發出新的生機來——沒辦法,如果不重新煥發生機的話,搞不好就真的死了。
那一日一夜的戰鬥於冥月而言完全是一場生與死的磨礪,玄淵就像是一個手持大錘的鐵匠,毫不容情的鍛鍊著冥月這塊“誤入歧路”的頑鐵。而在鐵與火的磨礪和重壓之下,冥月不得不被迫蛻變。當她成功的從其中闖出來後,她終於重獲新生。
“我說了,不往死裡打,你是不會長記性的。而且,如果不是遊走在死亡邊緣的威脅,你又怎麼會那麼快就重拾激昂向上之心。”面對冥月的指責,玄淵不以爲意,“我一向認爲,有些過去和感情雖然刻骨銘心,雖然永世難忘,但絕不該因過去這些情緒糾纏而影響到自身的信念和意志。”
“我們應該活在當下,而不是活在過去。”玄淵神情平靜,最後如此語氣淡淡的說道。
冥月怔了一下,目光突而變得有些驚奇,她很快就忘了之前還因爲玄淵毀了她的鎧甲、把她往死裡打的事情生氣,卻是八卦起來:“聽你的語氣,好像你也難以忘懷的過去誒?能說出來讓我聽聽嗎?”噫,她一直覺得玄淵是比她還要不可能耽於感情的人呢,難道她判斷錯誤?
“自然沒什麼不能說的。”玄淵態度很尋常,他想了想,方纔說道,“要說我現在心中最記掛的是什麼,那肯定是劍宗上下。在我入門之時,在我師尊隕落之時,我都承諾過會一直守護劍宗。不過後來,在劍宗在修真界勢力穩固不可動搖後,我爲了追尋進步,拋下了劍宗,選擇飛昇。”
垂下眼簾,玄淵輕嗤一聲:“雖然我並不後悔,就算重來一次也還是會做出如此選擇,但沒能一直看著劍宗,我還是有些遺憾。”其實玄淵當年的承諾是竭盡所能的守護劍宗,他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只是他不可能在有生之年一直守護劍宗而已。
畢竟……玄淵現在能活多久,他自己都不確定,也許能活動他所出身的那個修真界破碎,如果真要有生之年一直守護劍宗,那也太對不起修真界其他修士和宗門了,畢竟如果玄淵一直在的話,那他們真是半點出頭機會都沒有。
本以爲能吃到瓜然而什麼八卦也沒有聽到的冥月表示失望,她在百花仙子的攙扶下艱難不已的坐了起來,明豔大氣的面容上滿是痛苦,嘶嘶抱怨著:“你到底是怎麼修煉的,短短幾十年不見,你怎麼進步得這麼快?”
玄淵眨了眨眼睛,好心的沒有說,其實當初第一次遇到冥月時,他就比冥月要強。
“你給我等著,等我傷勢恢復起來,我一定要你好看!”褪下身上的鎧甲後,冥月頓時更清晰的看到了鎧甲之上的裂紋和損壞痕跡,頓時更心疼了,抱著自己的鎧甲衝玄淵放狠話。
面對放狠話的冥月,玄淵的態度十分尋常,甚至懶洋洋的笑道:“那就等你傷好之後,再手底下間真章吧。”
恢復了一點精神後,冥月沒在就著剛纔的戰鬥再唧唧歪歪什麼,她很清楚,玄淵是爲她好,而且也多虧了行事更簡潔粗暴完全不給她沉溺悲傷機會的玄淵,她原本灰沉沉容不下其他事情的心終於能透一口氣了。
冥月轉而關心起來玄淵尋找息壤的事情:“怎麼樣,你有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啊?”她對百花仙子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啊百花,說是請你來賞花,其實是我有事請你幫忙,累你在這麼忙的時候跑到冥界來。”
百花仙子搖了搖頭:“我們是好朋友,你有事找我幫忙我自然義不容辭。只是……”她神情歉疚的搖了搖頭,“很抱歉,我沒幫上什麼忙。”
“不,要多謝百花仙子,你讓我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找到了頭緒。”玄淵搖了搖頭,並不同意百花仙子的話,他略一沉吟,突而問道,“不知道你們可知曉,息壤第一次現身的崑崙山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