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坐在樹屋上,蕩著腿,沉默著。
雪停的時候,吉天佑倚著江義含的肩膀睡著了,江義含抱著她一步步走回去。
可是當(dāng)他醒來的時候,吉天佑不見了。
他瘋狂的追出門外,守在寨外的人說,早走了,在太陽剛剛露出頭的時候。
江義含一拳打在門框上,他不了解,吉天佑為什么每次都會不告而別,在他沉沉的做一個美夢的時候,她卻在計劃著怎么離開自己,這種失落,無以言表,像一只憤怒的困獸,無處發(fā)泄。
震山虎剛剛起床,趴在窗戶上看到垂頭喪氣的江義含,低低的罵一句,“他娘的,這吉天佑究竟在想什么,又逃了?”
江義含回到房中,一頭栽在床上,狠狠地捶一下被子,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很是挫敗,究竟要怎樣才能讓她留下來,她究竟在顧慮什么?
等他坐起身,天已大亮的時候,他看到桌子上一封信。
立馬起身拿來看,仿佛吉天佑在面前,他都能將她揉碎。
心只有寥寥數(shù)語,卻足以讓江義含整個世界崩塌。
大叔: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里,所以,我有自知之明的選擇再次溜之大吉,是我沒出息吧,卻也是我最后的驕傲。
你選藍靈,好,我把她送到你身邊,也把你還給她。
有"qing ren"終成眷屬,祝你們白頭偕老。
我們,后會無期。
吉天佑
簡單的意思,不過是表達一種決心,可是把藍靈送給他,這話說的是什么意思呢,江義含不明白,他一股腦將信紙揉成團,狠狠砸在墻上,可是只一會兒,又顛兒顛兒走過去,拿回紙團一遍遍研究。
“哼,祝你們白頭偕老,后會無期?好你個臭丫頭,看我下次見到你,綁也得把你綁回去!”江義含憤懣的嘆著氣,望著窗外皚皚白雪發(fā)呆。
如果藍靈真的回來,他會選誰?這個以前如此篤定的答案,在遇到吉天佑之后,產(chǎn)生了動搖,江義含也不清楚,如果真的面臨這種選擇,該是多么的困擾,還好,藍靈再也不會出現(xiàn),一切都是假如,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慶幸。
可是,只能說,江義含高興的太早了,當(dāng)他迷迷糊糊回到江府的時候,整個府里的人都像在揣一件天大的秘密,只等著他回來捅破。
江子離一見他回來,立馬湊到面前,神情緊張有掩飾不了的興奮,他拽著他的胳膊,甚至在打顫,“大哥,你猜誰回來了?”
江義含的腦袋“嗡”的一聲響起來,“不會……你不要逗我說是藍靈回來了啊?”
江子離睜大眼睛,喜出望外的說道:“你怎么知道?”
江義含差點暈了,唬了臉,“死生大事,切莫玩笑。”
這時江義若也湊上前來,“大哥,真的真的,藍靈姐回來了,她沒死,她還把石清南一塊兒帶回來了,就在你的院子里?!?
江義含不信,當(dāng)然不信,但還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往他的院子里趕,藍靈死了,差不多七年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兒,怎么又活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兒,擱在他的身上,他當(dāng)然不信,可是,忐忑的一顆心還是難以自持,此去經(jīng)年,再多見她一面,都是奢望。
他推開院子的大門,整個院子圍滿了人,三房姨太以及認(rèn)識不認(rèn)識藍靈的,都趕來湊熱鬧,見江義含回來,圍著的人群閃開一條路,路的盡頭,是緊閉的房門,門外坐著的正是石清南。
“江義含?”石清南看到他還是一臉的敵對,他站起身將房門擋住了,“藍靈說,誰都不準(zhǔn)進去?!?
“讓開?!苯x含已經(jīng)沒有心情聽他的廢話,他只想進去一探究竟,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藍靈,還是吉天佑合起伙來跟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石清南擋在門口,怎么也不讓進,那架勢大有打一架才能解決的意味,可是現(xiàn)在,江義含才沒有心思打架,他跳著腳往里面張望,卻什么也看不到。
“再說一遍,讓開。”江義含盯著門縫,冷了臉。
“不讓。”石清南將門縫擋的更嚴(yán)實,挑釁的看他。
“你這是逼我揍你嗎?”江義含睥睨著他,活動一下手腕,那個血淋淋的疤痕便露了出來。
石清南自知不是對手,可是為搏藍靈好感只能硬著頭皮挑釁,“那你就放馬來試?!?
就在二人火光四濺的時候,屋門嘩啦一聲打開了,里面走出一個窈窕女子,一襲藍色斗篷遮了眉眼。
“這么多年了,你們兩個還是見面就掐?!彼{靈將斗篷帽子摘下,便露出真容,她靜靜看著江義含,微微一笑,“義含,再見到你真好?!?
江義含笑了,有些想哭,最多的還是難以置信,“藍靈,真的是你嗎?”
藍靈伸開手臂轉(zhuǎn)一圈,“如假包換?!?
她如若無人的拉住江義含的手,拽進屋內(nèi),關(guān)上了門。
“藍靈,真的是你?你不是……”直到碰觸到藍靈的手,江義含還覺得是在做夢,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藍靈的眼神黯淡下去,撅著嘴巴撒嬌道:“生死一別,再見面你真的要這么無趣的一直重復(fù)確認(rèn)下去嗎?”
江義含趕緊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我還是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藍靈熱烈的抱住了他,“江義含,你知道這七年我有多想你?!?
江義含愣一下,猶豫著伸手也抱住了藍靈,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藍靈是真的還活著,回來了。
“你還活著,真好?!痹瓉碓谥胤昝媲?,所有的思念都說不出口,一句簡單的話,好像能涵蓋所有的感情,他抱著她,緊緊抱著,失去的遺憾,重逢的喜悅,此去經(jīng)年,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夢里的人就在眼前,過完的曾經(jīng)得以延續(xù),這份眷戀緊緊擁入懷中,他想再也不會放手了。
藍靈在他的懷里哽咽,為這一刻等得太久,所有的煎熬都有了美滿,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想笑卻哭出了聲。
江義含抬手為她擦淚,他手上的傷那么觸目驚心,看得她眉頭一皺,卻很好的掩飾了,昂起臉微笑,“義含,我們坐下來說吧。”
她將過去重新梳理,講給他聽,這一講,一上午就過去了。
等在門外的人,漸漸散去,只有陸影兒呆呆立在門外。
“這算什么?”陸影兒一遍遍問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變成徒勞,一個死而復(fù)生的人,死生都被捧在手心,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的犧牲品,努力過,死守過,掙扎了,也傻呵呵的以為得到了,在希望即將達成的時候,這個女人一出現(xiàn),她便知道一切都泡湯了。
陸影兒忽然覺得從未有過的疲憊,在她剛剛得知自己是跟一個死去的人較量的時候,還覺得斗勁十足,可是在看到藍靈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憊都涌了上來,這一刻,她忽然那么理解當(dāng)初大姨太為何出此下策,不惜一尸兩命。這個女人,除了讓她死,究竟還有什么辦法能夠從她身邊搶走一個人?
陸影兒恍恍惚惚的往外走,江義若等在門外,看她蒼白的臉色,什么話也沒說,跟在后面往回走。
“服氣嗎?”江義若坐在陸影兒的床頭,冷不丁兒的問她。
“什么?”陸影兒有氣無力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腦子一片空白。
“輸給藍靈,服氣嗎?”江義若看著她凄楚一笑,“如果我早些知道大哥喜歡的是她,便是你與我恩斷義絕,也要攔住你往這個火坑里跳,可惜我知道的太晚?!?
陸影兒搖搖頭,眼淚在打轉(zhuǎn),“沒用的,撞了南墻也不回頭,不去做,怎么知道后不后悔?”她坐起身,盯著窗子,“你問我服不服,即使我很想點頭,可是你知道的,以我的性格,試一試再說。”
江義若瞪大了眼睛,一臉無奈的叫道:“你瘋了,竟然還想跟她斗?你看看大嫂的下場啊,放手吧,好嗎,算我求你,再說了,愛情這東西本來就不是爭取來的,誰贏了就歸誰,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沒有大姨太那么笨,也沒有他那么傻,放心,自有分寸。”陸影兒苦澀的笑著,扭過頭望著江義若,“小娣,你覺得她美嗎?”
江義若呆呆的點點頭,“當(dāng)然,藍靈姐可是公認(rèn)的美人,她的美不至于驚艷,但是絕對大氣耐看,越看越討喜的那種,如果非要比較,我見過的人,除了吉天佑,再沒有人可跟她相提并論。這是實話?!?
陸影兒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我原來一直覺得吉天佑傻,沒想到她竟是最聰明的一個,不屬于她的東西,從來都不奢求,她自小就明白的道理,我卻要用一生來驗證。吉天佑啊,終究是我小看了她?!彼唇x若一眼,垂了眼眸,“我挑撥你們的事情,你為什么不找我質(zhì)問?”
江義若笑著搖頭,“真正的朋友,是不在乎有多少挑撥的,她信我是一種緣分,不信也強求不來,我想這也是她的一種執(zhí)念,所以無論你說什么做什么,她只是笑笑,從不過多解釋,她其實都有她自己的思量。我又能說什么呢,其實還應(yīng)該感謝你,替我認(rèn)清這么一個至寶?!?
陸影兒凝視她很久,含著淚問:“這么說來,在你心里,她的分量已經(jīng)超過了我,對嗎?”
江義若垂著頭,不敢看她,卻又不能騙她,只道:“陸影兒,凡事都要比個高低,有那么重要嗎,她已經(jīng)不在這兒了,我們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也許以后更少,你再這么較真可真就沒什么意思了?!?
“你在埋怨我?”陸影兒的眼淚掉下來,今天受的打擊真是一波接一波兒,她再也端不起那個神情冷淡的架子,像個平常的小姑娘般委屈的哭起來,也只有在江義若面前,才可以是那個十五六歲任性的小孩子啊。
“我沒那個意思?!苯x若翻著白眼看著她哭,說實話,由于隔得太久,她都忘了陸影兒上次這么哭喊是什么時候,她一直披著那個清冷的外表,硬生生活成了她不認(rèn)識的樣子,她湊過來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哭了,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嗎?”
這下子,陸影兒哭的更放肆了。
江義若躺在床上,等著她的哭聲停止,哭了好久好久,氣息才漸漸弱了。
陸影兒旁若無人的擦擦鼻涕,扭頭瞟一眼快要睡著的江義若,雙眼漸漸有了神采,“最壞的打算,你覺得他們會怎么樣?”
江義若猶豫著,“你真想聽啊?!?
陸影兒堅定的點點頭,“不就是成親,做正室嗎,我已經(jīng)替他們想到了?!?
“知道還問。”江義若忍不住嘟囔一句,忽然想到什么,一臉吃驚地說:“你的意思是,你去替他們說?”
陸影兒淡淡的擺手,“這種事兒輪不到我,三姨太就辦了,只怕從今以后,我們都要被打入冷宮了?!?
江義若點點頭,這事兒大哥絕對做得出來,何況他的眼里從來只有藍靈,而藍靈的性子,怎么會容得下共侍一夫呢,與她而言絕對是一種恥辱。
想到這里,江義若不禁有些擔(dān)憂,“那個,如果,我是說假如,大哥把你們都休了,你要怎么辦?”
陸影兒倒像是早就料到這種局面,說得很是坦然,“還能怎么樣,一尺白綾,一腔熱血,全都灑在這兒,怕什么?!?
江義若像鬼一樣看著她,雖明白她不是這種看不開的人,可是為了嫁進江府,她跟家里人鬧掰,真要是離開,絕對沒有地方可去。于是起身告退,她想得趕緊找到江子離,打探一下口風(fēng),趁著大哥還未提到這些瑣事,趕緊先把這些利害說明白了,不能光顧著他們自己恩愛,就絕了別人的活路。
午飯已過,江義含和藍靈還膩在房中沒有出來,江子離已經(jīng)來到門外,敲了門等候著。
得到允許,江子離便推門而入,看到二人原來是在下棋,記得小時候,這是他們在一起最常玩的游戲,頷首而笑道:“這一瞬間,還真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我還記得,藍靈姐姐常賴棋,氣的旁人從來不敢跟你玩兒,也就只有大哥依著你?!?
藍靈捂著嘴咯咯笑,讓子離坐下,仔細打量一會兒說道:“當(dāng)年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也長成一個大男人了,許久不見我依然能一眼認(rèn)出你?!?
江子離調(diào)皮起來,“姐姐要夸我英俊,直接說嘛,大概我大哥心里也是這么想的,是吧大哥?”
江義含無奈的搖搖頭,“子離啊,也就在你面前還調(diào)皮,在府上可是最有威望的二爺,不茍言笑,追他的小姑娘更是多得擠不下,可不是當(dāng)年那個跟屁蟲了?!?
藍靈笑得前仰后合,止了笑,“那么,二爺可成親了?”
江子離的臉就紅了起來,摸著頭嘿嘿傻笑,望著江義含眼巴巴的求救。
江義含倒一杯茶遞過來,“我正想說呢,小娣一直喜歡他這件事兒,你清楚嗎?”
“哦?”藍靈這才恍然大悟,瞇著眼睛笑一會兒,又看一眼江義含,裝作不經(jīng)意的提起,“我還說呢,正好我認(rèn)識一位絕世美女要給子離介紹,是小娣的話,就算了?!?
江子離聽得兩眼放光,一臉不正經(jīng)的玩笑道:“別呀,說說,完全可以當(dāng)小妾嗎,哈哈。”
江義含瞪他一眼,自己也跟著呵呵笑起來。
“她叫吉天佑,你們認(rèn)識嗎?”
笑容戛然而止,兩個男人同時愣住了,江義含不經(jīng)意看看自己手上的疤痕,恍惚出了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