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天佑鼓足勇氣出門,她還擔心著石清南的腿,看上決思灰的樣子,看來她得親自督促好幾遍才能得逞。
可是當她來到石清南被關押的地方,那個看守攔住了她,說是上決醫生正在里面手術,閑人勿擾,尤其特意交代了吉天佑這個閑人。
“咦?他不是要睡覺嗎,改變主意了?看來這些金子還真是管用。”吉天佑老老實實在外面站著,又問那看守,大約多長時間,看守搖搖頭,說不準。
吉天佑倚在墻上等啊等啊,大約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屋里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她甚至懷疑上決思灰在里面睡著了。
她趴在門縫中使勁兒向里面張望,只見一個白衣來來回回的飄著,這才相信里面真的在做手術。
她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嚕一聲,想到趕了一夜的路現在還沒吃東西,吉天佑悄悄退出來,自己去做飯,當然,也有上決思灰的一份兒。自從進了江府,她便再沒有做飯的機會,現在突然做,不知道拿不拿的出手。
可是,倔強的自尊心不允許吉天佑失敗,她在品嘗了無數遍難以下咽后,終于做出一道堪稱美食的飯菜。
滿心雀躍的端到上決思灰的房里,又是等啊等啊,飯菜都涼透了,依然不見他回來的蹤影。
于是,吉天佑守著一桌飯菜,光榮的睡著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驚奇的發現已是傍晚,睡的她是腰酸背痛,脖子差點兒落枕,揉著酸痛的脖子,在屋子里掃視一圈,原來上決思灰已經回來了,他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著,鞋子也沒脫,腳邊還放著滿是鮮血的白大褂,一定是累壞了吧,他甚至沒有發現桌邊還有人。
吉天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輕輕給他蓋上被子,拿了白大褂往外走,行至門口又瞅一眼那個礙眼的鞋子,算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幫他把鞋子也脫了吧。
輕輕脫了一只,再去脫另一只的時候,上決思灰醒了。他翻起身,睡眼朦朧,含糊不清的問道:“病人情況穩定了?”
吉天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石清南,茫然的點點頭,上決思灰舒一口氣,直挺挺的躺下去,又睡著了。
吉天佑在門外洗衣服,水有些涼,雙手凍的紅彤彤,卻擋不住大好的心情,要不是怕影響上決思灰睡覺,她甚至都想高歌一曲。
金子找回來了,雖然不在她的口袋里,可是終究挽救了石清南的一條腿,石清南日后還不得對自己言聽計從?就算是表面也得教會她槍法才行,一想到自己朝著女匪的方向邁進,她就興奮地難以自持,下一次就可以在江義若的面前驕傲一把,她要是再想甩開自己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你一個人傻呵呵樂什么?”
吉天佑抬起頭看到睡醒了的上決思灰,正倚在門框上,斜眼看她。
“你醒啦?”吉天佑一臉甜甜的笑,抖抖手中他的衣服得意得宣示著自己的善心。
上決思灰有一瞬間的慌神兒,這一刻竟覺得他們已是相戀多年的夫妻,他的妻子溫柔賢惠還有世間最美的笑容,他忍不住揉揉肚子,撒嬌道:“餓了。”
吉天佑笑吟吟的放下手中的活兒,在衣服上擦一把濕漉漉的水,輕快地跑進屋里去,匆匆端著飯盒跑進廚房里,她邊跑邊笑,“你等著啊,我很快就好。”
上決思灰揉揉自己的眼睛,他懷疑自己是在做一個荒唐的夢,這個吉天佑什么時候這個聽話了?
吉天佑進進出出,將熱好的飯菜一一端進屋里,又拿了碗筷,立于飯桌前還是那樣笑瞇瞇的看著上決思灰,“飯好了,進來吃飯吧。”
上決思灰狐疑的走進屋里,他想她一定是想毒死自己,好堂而皇之拿走那些金子,于是坐在椅子上,悶聲不吭,也不動飯菜一下。
“你怎么不吃,是不是熱了一遍不好吃了?”吉天佑拿一雙筷子夾了往自己嘴里放一口,津津有味的吃著,還不忘猛勁兒的點頭稱贊自己。
這一巴掌打的上決思灰有些犯懵,不是要害我,那這是做什么,感激?
“你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上決思灰很是別扭的動動身子。
吉天佑坐在他的對面還是笑著盯著他,“這樣不好嗎?你不是說喜歡溫柔賢惠的嗎,這樣做還不夠?”
“不太習慣。”上絕思灰不再看她,低頭大口大口吃著飯,不吃還好,一沾飯香頓覺自己是個餓死鬼了,直到面前的飯菜一掃而光,還覺得自己的肚皮也就剛剛飽。
吉天佑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很是得意,她使勁兒盯著他,希望從他口中說出一句贊美的話,可是自始至終,上決思灰并沒有停頓,直到打了個飽嗝,也還是低著頭,默不作聲。
“還合胃口吧?”吉天佑忍不住提醒他。
“嗯。”上決思灰點點頭,再沒有下文。
“不好吃嗎?”為什么吃完都懶得抬起頭看我一眼呢,你倒是好歹的夸一句啊,吉天佑在心里快要憋出內傷。
“好吃。”
“好吃你為什么不說?”終于還是沒忍住,吉天佑氣鼓鼓的瞪著上決思灰,完全忘記了剛剛可以保持的淑女風范。
上決思灰看到她這個樣子,輕輕舒一口氣,盯著她嗤嗤笑起來。
“幾個意思?”吉天佑被笑蒙了。
上決思灰笑了很久,才停下來,雙手托腮趴在桌子上抿著嘴說:“吉天佑你剛才嚇死了我了,忽然變得這么溫柔,還以為你要以身相許呢。”
“我,以身相許?”吉天佑目瞪口呆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的損他道,“放著大叔這么一個大帥哥不要,卻要跟你?腦子進水了吧。不對,你剛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嫌棄?”
她湊近了他的臉,就等著他說好或者一點頭,她就上去砸死他。
“嫌棄?倒沒有,我只是很擔心,左右為難。”上決思灰抿嘴笑著,擠眉弄眼的看著她。
“為難什么?”吉天佑還是蓄勢待發。
“我怕你說要嫁給我,我答應你了可怎么辦,畢竟我立志要玩兒到三十歲的。”
“……滾!”
吉天佑咆哮一聲,狠狠拍了一下上決思灰的腦袋,“誰要嫁給你了。再說,我已經嫁過人了。”這樣說著,由憤怒變為甜蜜,抿著嘴捂著臉咯咯笑起來。
上決思灰一臉無語的看著她,這一副嬌羞的模樣也是看得他尷尬癥都要犯了,“喂,不要太過分了啊,昨晚上你們倆還……”
他的嘴被吉天佑一個箭步上來捂住了,她心神蕩漾的笑還在延續,卻不準上決思灰再提一個字。
當然,吉天佑怎么會是上決思灰的對手呢,他只輕輕掰一下她的手腕,便整個人發出一聲慘叫。
吉天佑甩著自己的胳膊,苦大仇深的看著上決思灰,眼里都含著淚水,“至于嗎,用那么大勁干什么?”
上決思灰一臉的委屈,“可我只用了三分力。”
吉天佑停住了哭嚎,她昂起頭一臉壞笑,“聽說你身手不錯,教教我吧。”還未等上決思灰反映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師傅,你就收下我吧。”
嚇的上決思灰趕緊跳開,“你瘋了,誰要收你做徒弟。”剛剛還像是夫妻,現在就成了師徒,擱誰誰受得了。
吉天佑卻不在乎,她一把樓主上決思灰的腿,說什么都要喊師傅,但凡涉及到她能否做一名出色的土匪,都有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
“我去看,石清南醒了沒有。”上絕思灰實在是擺脫不了她,干脆拿出石清南當幌子。
吉天佑一下子跳起來,抱住他的胳膊道:“師傅,我陪你去。”
二人來到石清南的房間,只見石清南的腿全都綁了繃帶,還在睡著。
上決思灰問一下守在身旁的姑娘,“他一直沒醒過來嗎?”
姑娘搖搖頭,“不久前睜了睜眼,說了一句什么話,又睡著了。”
上決思灰點點頭,“麻藥勁兒退了,一會兒又要喊疼了,讓他忍著,過幾天就好了,換藥的時候叫我。”
那姑娘很是恭敬地點點頭,抬眼看一下一句不吭的吉天佑,不清楚這姑娘跟進來是做什么的。
上決思灰順著她的目光也注意到吉天佑,一個主意便涌上心頭,對吉天佑說道,“明早的時候你也來吧,換藥。”
吉天佑茫然的點著頭,只要他不說拒絕的話,對她就是一種恩遇。
第二天,跟著上決思灰的姑娘砸開了吉天佑的門,三人來到石清南的病床前,吉天佑被要求跟著那姑娘扯繃帶,就是這么一個活兒,差點兒把吉天佑弄崩潰。
只要一動,石清南必定會大喊一聲,那聲音凄慘絕倫,聞者落淚。
吉天佑顫抖著雙手躲在那姑娘的背后,不忍心的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你歇一會兒吧,讓她來。”上決思灰對著忙活的姑娘說,指了指她背后的吉天佑。
吉天佑如臨大敵,趕緊搖搖頭,可是她還是被上決思灰無情的按在座位上。
吉天佑動一下繃帶,石清南一聲慘叫,然后她便會手忙腳亂,然后石清南的叫聲更加凄厲。
“吉天佑,你干脆殺了我吧。”石清南實在是受不了,哭喊著求上決思灰換人。
可是上決思灰無動于衷,盯著吉天佑的手,“繼續。”
一連幾天,吉天佑都是在殺豬聲的嚎叫中度過的,知道有一天,她忍無可忍,踢開上決思灰的門,怒吼一聲:“上決思灰你是故意的吧,我要學的是殺人,你教的是什么,學醫治病?”
上決思灰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瞥一眼氣憤的吉天佑,呵呵笑著:“我本來就是醫生啊。”
“我要學的是拳腳功夫,誰要拿你的手術刀?”吉天佑闖進門,站在床邊睥睨著他。
“一個姑娘家家的干什么要打打殺殺,有辱斯文。”上決思灰瞥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看他的書。
吉天佑奪過書,隨手一看,吆,是詩集。
正好翻在這一頁,李白的長干行,莫名發著呆,再次想起蘇小蠻,竟像是遙遠的一場夢,青梅竹馬,細想想也不過是不到兩年的光景。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上決思灰低吟一段,看著發呆的吉天佑問道,“你在想什么?”
她回過神,“沒什么,想家了。”
上決思灰冷笑一聲,“是想江義含了吧。”
“少廢話,你到底教不教?”吉天佑想扔書,看了看又舍不得,只得輕輕放下,湊到他的面前問道:“究竟怎樣才肯教我?”
上決思灰坐起身,“你真想好了要做土匪?”
吉天佑篤定的點頭。
“那好,咱們就從現在開始,我可是很嚴厲的啊,好時候哭鼻子可是不行的。”上決思灰還想說什么,被心急的吉天佑拖著下了床。
“來吧來吧,就怕你對我心慈手軟呢。”
當然,幾天后,吉天佑就對自己說過的話,悔的腸子都青了。上決思灰的嚴厲可以說達到了某種極致,一個動作上百遍,達不到他的標準可以連著做幾天,光是扎馬步就練了斷斷續續一個月,從深秋練到第一場雪。
下雪了,山林中格外肅靜,上決思灰帶著吉天佑拉練,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軟弱的愛哭鼻子的姑娘,她懂得了忍耐,即使做不到的,也不再耍賴逃避,這是他要教給她的第一個道理,面對,無論以后遇到什么,敢于面對,都是一種勇氣。
吉天佑穿梭在他為她布下的“天羅地網”中,磨練著身手,也磨礪著意志,她的耳中只有自己深重的呼吸聲,哈吃哈赤不服輸的忍耐。上決思灰的身影還在遠方,跨過這個障礙也許能離他更近一些,可是,一次,兩次,接二連三的失敗,讓她頹喪的躺在雪地上,這便是她的極限了,她苦笑著嘆一口氣,雪花還在飄著,落到她濕潤的睫毛上,化進她的眼里,如果是江義若,她會怎么樣?
吉天佑忍不住又想到這個問題,她一定要超越她,一鼓作氣,爬起身再次朝著那個障礙飛奔而去,她像一只燕子,輕巧的飛了過去。
“她做到了。”上決思灰站在高處看著向前奔馳的吉天佑,由衷的欣慰著,這一刻,他才真正覺得一個人的潛力有多大。